圓形平台之上,莫惜人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平台中央的石杯前。


    “進行夢入儀式,有一些必要的準備條件。”


    她的語氣很耐心,似乎是為了說服陸凝,也像是在賣弄自己的優勢。


    “首先是四個儀式的受體,必須是四個人,坐在這裏的四張石椅上,來進行儀式。當然,在進行之前,四個人必須將椅子靠背上的石針調整到能夠刺入後腦部分的位置。”


    莫惜人說著,用手指在腦後點了點。


    “第二,是四份‘神秘的血’,由執行儀式的四人親手倒入血祭石杯四個把手的孔洞當中,這樣的血我和宿笙歌都已經取得了一份,看你的樣子好像還沒有獲得啊。


    “第三,是時間,從逢魔之時深入幽冥之刻,下午六點到夜間十二點之間,山頂城堡能夠被世間窺探的時候,儀式才得以進行。


    “第四,是牲祭,四人落座之後,在石碑上方斬下一個人的頭顱,令其鮮血湧入石杯內的孔洞。


    “如是,四名受體端坐於神座之上,石針會引人進入血與死的瘋狂夢境,若自夢境中醒來,便能夠被賦予神權,這就是夢入儀式。”


    “聽起來像什麽邪教的祭典。”楚劍庭冷漠地說道。


    “陸凝,你覺得呢?”


    “這不是什麽好東西,楚劍庭的判斷沒錯。”陸凝盯著莫惜人的臉,聲音越發凝重。


    “你說對了,這怎麽可能是好東西?犧牲這麽多所帶來的也不過是‘可能’獲得的短暫神權而已,簡直是用十克拉鑽石來買一瓶水的黑心交易。”莫惜人微微張開了雙臂,略帶悲傷地看著陸凝。


    “——但是我們快要渴死了。”


    她語氣中的真摯情感幾乎要讓陸凝相信了。


    “再告訴你一個事實吧,錢萬裏已經死了。”


    那個擅長電腦的男生?陸凝腦海裏閃過了一張臉孔。


    “我是親眼看著他死掉的,被一支長箭穿透了脖子,根本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是當場斃命。”


    “豬臉人?”


    “你應該稱呼他們為月之族。”莫惜人說道,“我們在跳出時間重置的第一天就調查到了他們的大本營,然後錢萬裏設法找到了一些文獻資料,並進行了翻譯……然而我們沒有想到在夜晚他們的能力會增強那麽多,最後逃出來的隻有我。”


    “你真的會在意別人的死嗎?”


    “我當然會在意,我很可惜……他的才能本來是有機會成為我的朋友的。結果一切依然沒有改變,隻有憐人能長久地陪伴在我的身邊。”


    莫惜人轉過頭去,對自己的妹妹露出了笑容。


    “姐姐,你又……”


    “沒有哦,這一次依然是意外,我可沒有設計任何事情。”


    一句話堵住了妹妹要問的問題後,莫惜人繼續對陸凝說道:“我想我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信任了吧?那不要緊,這些東西你以後都可以去查證,我在這裏隻是等候一個能夠進行儀式的人罷了,如果今天不行,那麽下一個重置我希望你能來到這裏,帶著儀式必要的素材。”


    “我不想進行這個儀式。”


    陸凝說道。


    “你不想?這是我們唯一可能戰勝那些神的機會,陸凝,別告訴我你要放棄,唯有這個會讓我看不起你。”


    “我有我的通關思路……另外你也不需要擔心,你的話我會原樣轉達給願意上來進行儀式的人。既然你一直在這裏等待,那也就是說,這裏也是時間重置的一個盲點?”


    “沒錯,而且在這裏,你可以直到暈倒之前,好好看看外界發生了什麽。”


    莫惜人笑了起來。


    山頂又傳來了雷聲,這一次則是連綿不斷的響聲,陸凝沒有抬頭去看,她和楚劍庭兩個人席地而坐,盯緊了莫惜人的動作。


    可是直到山上的戰鬥結束,莫惜人也沒有任何特別的舉動,僅僅走回了椅子上坐下罷了。


    天空中,圓月漸漸開始染上了血一樣的鮮紅。


    陸凝感覺到了周圍的光線變化,視線終於轉向了天上,隨即她就看到——


    一輪逐漸變得鮮紅的月亮正在散發出不祥的光芒。然而就在此時,已經被紅光變得異樣的夜空中出現了宛如血管一般網狀蔓延的細線,它們層層交疊,向著月亮的方向聚集,然後在月亮的前方開始交織,融合,最終變成了一顆鮮紅色的心髒。


    無比巨大的恐懼感正在從內心升起,單是看著那顆心髒開始緩緩蠕動,陸凝就覺得大腦最深處傳來了尖叫和囈語的聲音。


    緊接著,心髒遮擋著月亮,向這個世界灑下了更加猩紅的光,除了視覺以外的一切感官都在此刻被完全被剝奪,隻剩下隨著紅色光芒散射而逐漸消散的世界。


    然後,陸凝聽見了心跳聲。


    自己的心跳,依然如平時一般緩和,帶著微妙的和諧節奏,鼓動著。


    咚,咚,咚。


    她默數著,隨後在第十五聲心跳傳來的時候,失去了意識。


    ==========================


    時間回到了早晨的九點鍾。


    鳥鳴山更幽,當陸凝被幾聲鳥叫吵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深山之中了。她花了點時間確認了自己的位置,然後沿著已經不存在任何石階的山路走了下去。


    在半山腰的地方,她看到了兩根石柱。


    與夜間所見的不同,這兩根石柱早已破爛不堪,風雨的侵蝕在石柱上留下了坑坑窪窪的痕跡,其中一根甚至已經倒塌,上麵也根本沒有龜和蛇,隻是空空如也的四方形台子。


    但這毫無疑問就是昨天的地方。


    她沒有看見莫惜人,甚至其餘三個人也不見了蹤影,到現在她幾乎可以確定莫惜人又在什麽關鍵的地方撒謊了,不過至少回避時間重置這方麵是真的。


    山上又怎麽樣了?現在很明顯無法再進入山頂城堡了,那麽昨晚前往城堡的人又會如何?


    陸凝翻過山路,在中午之前的時候便回到了獵人小屋,進屋後直奔衣櫃而去。


    尖頂禮帽、黑色立領風衣、兩根帶著槍套的皮帶。


    這些本來應該是由舒星若穿在身上,攜帶上山的東西,現在已經被“還原”了。


    也就是說,山頂城堡區域依然不能避免重置的效果。


    陸凝愣了片刻,將這一身衣服取了下來。


    對於身材高挑的舒星若來說,風衣的下擺僅僅到了膝蓋,然而穿在陸凝身上,已經在小腿的一半位置了。她將已經破破爛爛的探險外套扔進了衣櫃當中,將腰帶綁好,從屋子裏找出了兩把短霰彈槍放入槍套。


    接著她在背包裏翻了翻,拿出了一個木盒。


    在上山匯合的時候,程霧泠曾經趁著人多將這個盒子塞入了陸凝手裏。


    盒子不算大,裏麵被隔開了三個區域,最大的一塊整齊排列著二十發霰彈子彈,側邊的一個狹長空間內用布包著一根長條狀物體,而剩下的一塊疊著一張紙片。


    她先拿起了那張紙。


    【陸凝:


    如果你是在第二天來臨的時候閱讀這封信,那麽就說明我們上山探查的計劃失敗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將接下來的一些事情做好。


    二十發霰彈來自獵人們的提供,時間重置之後也不需要歸還了。另外我將魚人的血寄存在你那裏,如果你沒有用到,下次見麵的時候就還給我好了。


    另外,我想寧夜衣的行動已經成功了一半了,現在我們必須處理自身被詛咒的那部分血液問題。既然多數人都能看見山頂城堡,那就意味著整個場景進程過半,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夠了。但是你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做出最後的準備。


    找到趙晨霜,或者寧夜衣確認進度。作為整個計劃的後備,你們三個人要做的事情必須確保萬無一失。你看到信的這一天,會有很多人死——我不希望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被扯進去。


    最後,信背後有一張簡單的地圖,順著那個,去找沈新月,她是我在你們三人之外托付的最後籌碼。】


    “你倒是回牢房裏麵去休息了啊……”


    陸凝無奈地笑笑,那個用布包裹的自然就是程霧泠出示給她看的那管血了,而霰彈子彈估計也是她不知道用什麽條件和獵人交換的。


    後路安排得真是多啊。


    她不討厭這種感覺,在有備無患這一點上程霧泠和她的思維方式相當一致,這種隨時還能反擊的處境讓人踏實。


    “呼……現在出發。”


    此前,寧夜衣和趙晨霜分別提出了一個基於這個場景當中“血”的驗證構想。


    寧夜衣想要嚐試當一個人三分之二的血被交換成“腐朽的血”之後,時間重置能否將其恢複到三分之一的狀態。順便的,她還要以此製造完全“純淨的血”的人,也就是陸凝。


    利用穢血儀式將陸凝體內那三分之一“腐朽的血”交換出來,然後寧夜衣晚上不會進入月亮湖洞穴避難,而是在外麵靜候時間重置,大體上就是這樣一個過程。


    “時間重置的規則包括了無法被重置者身上的東西也不會重置。但是這樣一來,我們這麽做就可以驗證一個問題——陸凝身上的血換到了我這裏,究竟是被視為陸凝的部分不會重置,還是我的一部分被重置掉呢?如果說可以被重置,我們是不是可以通過這種方法來洗血?但是這樣的話詛咒的級別就非常低了。”


    寧夜衣以此為基礎,打算試試一些沒來得及去測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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