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站的位置,恰好是月引力陷阱的邊緣地帶。


    成功殺死海碣讓月進一步感覺到了勝利近在眼前的喜悅,而多年來牢獄當中的鬱結也借此一步步釋放了出來。


    “他是聽了你的建議過來,然後因為你的射擊而死的啊。”


    月看了一眼正在往星海中勻速飄浮而去的屍體,對著陸凝伸出了手,觸須狀的手指如同花瓣一樣張開。


    “他的死亡才是解脫。”


    “哈,你怎麽想都無所謂。你以為站在遠處就安全了?我隨時可以將你拉進……”


    “你不敢的。”


    月怔了一下。


    “你剛剛驅逐莫憐人的那一下雖然有欺詐我們的意味在裏麵,但也順帶著將我們的距離也拉開了……這個沒必要的舉動說明縮放必須是全體同步的。”


    陸凝後退了一步,而月果然沒有任何動作。


    “同時,迄今為止你雖然將遙遠的星體拉過來攻擊過,但是也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離,越小的東西你才敢放得越近。”


    月慢慢放下了手。


    “我比較慎重的一點是,你究竟是通過改變自己的質量來操控引力,還是直接變更引力大小呢?這個宇宙並不完全符合我所知道的物理法則,所以我得確認這一點——現在看來是後者。”


    一絲絲血珠從陸凝身邊飄過,然後在她的手裏開始匯聚。


    “最後,能夠對你形成最大威脅的海碣死後,你沒有立即解除瓶中宇宙,是不是因為隻有這裏你才能發揮你的力量?”


    陸凝做了個揮刀的動作,將血液長刀憑空抽出成型。


    “那又如何?”


    月卻渾然不懼。


    “你對於弱點的嗅覺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獵狗,但你又能做什麽?瓶中的我是無敵的,你們也不可能通過任何手段將信息傳出去。看看遠處吧。”


    在遠方,天體正在繼續碰撞、融合、粉碎,甚至開始有超新星爆發出現,盡管沒有要命的宇宙射線,但飛濺的小行星已經越來越多了。


    “十分鍾後,這裏就會被微型隕石清洗一遍,哪怕能夠幸運躲過那些隕石,我也能捕獲足夠數量的行星作為‘子彈’,並送你們走上和那個老獵人一樣的結局。”


    勝券在握的夜之族抬起手,將半張麵具揭下,露出了被灼燒得漆黑而扭曲的另外半張臉孔。


    “但是為了防止發生意外,就先將你解決好了。”


    金屬麵具在月的手中粉碎,碎裂的金屬片開始以橢圓軌道開始轉了起來,很快便形成了穩定的衛星群。


    陸凝耳畔傳來了一聲爆鳴聲,遙遠、模糊。


    “很遺憾。”


    隨著這句話,更多的爆炸聲開始響起,月也注意到了這些爆炸聲,神色頓時一變,當即將所有的金屬片向著陸凝投射了出去!


    “你做了什麽!”


    血刀一揚,殘留在血液中海碣的力量發揮了最後一次作用,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遲緩之中,月那將要投向瓶子外側的目光同樣被延遲了時間。


    在外界,是真正的星墜。


    滅頂之災自城堡上空降臨,燃燒的火,星隕的光,伴隨著已經變成猩紅色月光的照耀狠狠轟擊在整座山上,放在陽台上的細頸瓶也無法自這樣密集的轟炸下幸免,很快便被星體餘波炸出了裂縫,這放在瓶中宇宙的眾人眼中,就是整個宇宙的天體都開始混亂運行了起來。


    內外一旦產生交互,月所維持的平衡便開始變得不堪一擊,很快,劇烈的閃光便自星河深處開始蔓延,甚至在一片漆黑的空間中已經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裂縫。


    “除了夜之族以外沒有任何事物會被允許和外界發生交互……那個夜之族的所有舉動也都在我的監視之下,為什麽會有來自外界的攻擊!”


    “你可以在地獄裏慢慢思考這個問題。”


    陸凝處於引力陷阱之外,自然可以躲過被放緩的碎片攻擊,在她閃開所有攻擊之後,莫惜人也黑著臉從傳送門裏鑽了出來。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很有效,不是嗎?”


    很有效是沒錯,然而莫惜人根本高興不起來。


    夢入儀式之後眾人分別前說出來的話語焉不詳,是因為所有人那時候正在通過傀儡絲來交流。


    比起令人雲裏霧裏的明麵對白,暗地裏程、陸、莫、宿四人已經達成了一定程度的計劃規整。


    這其中,陸凝特地叮囑莫惜人給她留了兩個“替身”。


    在轉天去見趙晨霜的時候,陸凝也將兩個替身交給了對方,並將那兩個替身送入了月之族儀式的血池——那個已經淤積了無數人和動物屍體的池子再多兩具屍體也看不出來。


    然後是趙晨霜的計劃,也就是奪取儀式主權這個有點過於異想天開的想法。要實現這個目標,必須在紅月儀式的中途進行中斷,然後通過安排在另外一處已經清理幹淨的山穀裏微縮繪製的儀式陣圖來接手儀式的流程。


    原本趙晨霜的打斷計劃是一些火箭和簡易霹靂車從山穀外直接打擊,但相關的東西要準備需要時間,陸凝這一來倒是節約了她很多力氣。


    作為參與者之一的莫惜人雖然不知道血池的存在,但想想也知道是自己的替身被陸凝拿來搞了什麽事,啟動關鍵就是自己被那顆發光星體砸中。


    不光是靠言語誘導來將她置於危險這件事,往深了想如果沒有這樣的機會陸凝難道做不出背後給她一刀來強行觸發這種事?


    因此莫惜人過來的時候完全沒有什麽好臉色。


    “原來你們——你們沒有矛盾嗎?”月看到兩人的互動,終於也醒悟了過來。


    “有啊。”莫惜人手裏鞭子一揮,裹挾著火焰直接抽向了月,“我說過的吧,騙人這種事,要八分真兩分假。”


    陸凝微微點了點頭。


    “我不喜歡她,是真的。”


    “打架也是真的。”莫惜人補充道。


    “情報和儀式的消息是真的。性格也完全不需要偽裝,惡言相向如果必要也可以做得自然——因為那些都是事實。”


    那麽假的是什麽呢?


    “假的是我們通過這些行為傳遞給可能存在的監視者的【深度合作的不可能】這條消息。”莫惜人微微一笑,鞭子穿過了引力陷阱,纏繞上了月的脖頸。月並沒有反擊,此時隻是冷冰冰地注視著兩人。


    “你們是有計劃地來到這裏的。”


    “終於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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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之前,升階考驗的作戰會議上。


    “我們來決定到時候的指揮權順序吧。”寧夜衣提議道。


    “程霧泠作為首位我沒什麽意見。”趙晨霜瞥了坐在那裏偶爾參與討論的女生一眼,微微點頭。


    “既然如此,接下來的順序就用指名法決定咯?”


    葉緹絲舉起了手。


    所謂指名法,是在確定了一個公允的第一之後,由這個人指定一人作為下一位,然後下一位再繼續指定。


    這個方法存在著親疏有別,以及眼光決定之類的弊端,然而在集散地卻是一個效率不錯的辦法,畢竟性命攸關,指名者也必須慎重。


    “那麽陸凝第二位。”


    程霧泠立即開口。


    “等下!”趙晨霜馬上不樂意了,“我不是懷疑她的能力,我就想聽聽理由。”


    “我擅長整體局勢背景的控製,趙晨霜你擅長的是利用人際關係,寧夜衣比較善於破解謎題,舒星若可以承擔情報刺探,楚劍庭比起謀略更傾向於戰鬥,屠門長於結交,莫惜人更傾向於利己戰術,在我們這些人當中,能夠在任何環境下尋找反擊機會這一項是陸凝的長處。而對於完全未知的升階考驗來講,這個比別人的長處更加重要一點。”


    一時間沒人說話。


    理由算是一方麵,而這一桌人和程霧泠真正說得上特別熟悉的可真是沒幾個,就在剛剛短暫的討論中她就已經把所有人的長項特點摸清,並且很清楚哪個最重要,這就有點可怕了。


    “你們的發言、意見包括神態動作都會體現出一些流於表麵的特點,這沒什麽特別的,總之陸凝指揮權第二位,我的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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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大概永遠不能知道這些“遊客”在此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了。


    隨著瓶中宇宙的逐漸崩潰,月也無法借助虛像維持引力陷阱。陸凝稍微試探之後,舉起血刀衝向了被莫惜人製住的月。


    “你們……休想……”


    月不需要呼吸,但是藍色火焰這個來自別的夜之族的神術已經牽製了大部分力量,失去瓶中宇宙的話,月全部的力量依然處於被血所封禁的狀態。


    觸須狀的手高高揚起,瞬間硬化為了鋒利的尖錐,對準陸凝就要刺下!然而這最後的一番掙紮也被一把纏繞著雷電的匕首穿透,連同手腕一起釘在了空中。


    “謝了,憐人。”


    陸凝大聲喊了一句後,血刀已經穿透了月的胸膛。


    大塊宇宙化為碎片粉塵消失,愈發增多的白色光芒已經包裹了四周,月的身體在血術的燃燒下逐漸呈現出衰敗的死灰色,並開始幹枯剝落。


    “失敗了……紅月……紅月在哪裏……”


    那低聲的呢喃如今已經失去了張狂,然而就在陸凝打算將刀抬起施加致命一擊的時候,月那雙已經沉澱得變成黑色的寶石雙眼忽然圓睜,盯住了陸凝。


    “我不接受完全的失敗!”


    隨著這聲話音落下,周圍的景象瞬間一變。


    月在瓶中宇宙消失之前,直接出手取消了瓶中宇宙。近距離抓住了月的陸凝和莫惜人站在了陽台上,然而與之相對的,其餘所有人在此之前都被移動到了很遠的距離,宇宙一解除,眾人頓時出現在上百米的高空中,腳下空無一物!


    來到塔樓的所有人並沒有一個會飛的。


    “你——”


    陸凝將刀猛地一撩,月已經無生命的屍體頹然倒下。此時莫惜人早就撤了鞭子,用她夜之族的體魄迅速跳到了陽台邊緣,用力將鞭子甩向了正在墜落的莫憐人。


    “憐人!抓住了!”


    她的神色已經驚惶至極,萬幸的是夜之族的體質確實速度夠快,莫憐人的反應能力也夠抓住鞭子末端。


    可也隻有這邊了。


    別的人也紛紛墜落下去,運氣好的如葉緹絲和龐少桐並沒距離周圍的山多遠,伸手抓住了樹枝或者岩石馬上就停止了下落,尹脈老爺子直接摔在了一棵樹上。運氣差的卻直接向著下方的岩石撞了過去。


    “舒星若!”


    蘇芷蘭的運氣從來就不怎麽好,這次也同樣是腳下懸空,什麽都沒有。


    她隻來得及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身邊一臉歉意的舒星若,就開始受重力作用開始下落。


    “抱歉,最後還是……”


    舒星若看著下方越來越近的地麵,卻並沒太恐懼。


    大概是因為死過一次了吧。


    “不過,不用你拉我了,我給你陪葬,好歹生前朋友一場。”


    就在這時,身邊傳來了什麽噴湧出來的聲音。


    舒星若猛一扭頭,就看見蘇芷蘭咬著手腕將動脈撕開,大量血液正在從手腕的傷口迅速湧出。


    “蘇芷蘭你——”


    “——我要詛咒你一輩子,給我好好活下去把這個愧疚刻在血裏!”


    鮮血在蘇芷蘭的手上引動了雷霆,進而卷集而成了一把凜冽的雷槍。將大量血液引導下的血術匯聚出形態並不是很容易掌握的技巧,而眾人當中掌握了這個技巧的除了沒有被重置過的陸凝,就是不懈練習的蘇芷蘭了。


    在舒星若驚愕的眼神中,雷槍被蘇芷蘭甩出,穿透了她的腰間,也將下落的趨勢硬生生附加了一個橫向的移動力,將她推向了有岩石和樹木的懸崖。


    隨後,友人的身體就落入了深沉的月夜中,在猩紅的月光下再也找不見了。


    夜之族,月的狩獵最終完成。


    幸存者七人,其中三人保留了戰鬥力。


    “陸凝,你低估了夜之族臨死反撲的可能。”


    莫惜人將莫憐人拉上陽台後,轉過頭冷漠地對陸凝說道。


    “我沒有低估,就算不是現在,如果月一開始直接拉開距離解除瓶中宇宙,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陸凝同樣一臉冷淡,“也許瓶中宇宙不能短時間多次進入,月才希望以更安全的方法在裏麵殺死我們,而不是賭距離這種不確定的因素。還是說你這樣的人依然懷著狩獵場景中最強個體卻不死人的天真夢想?”


    “強詞奪理。”


    “就事論事。你以為我光在月之族那邊放把火就會有東西來攻擊這麽遠陽台上的一個小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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