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力這方麵的自信陸凝還是有的,就像她從來不需要再去翻閱自己的任務記錄查看自己需要完成什麽任務一樣。


    然而在茉拉說完之後,她卻感覺有點不太確定。


    “記住了……但是……”


    “這點東西你不會都記不住吧?我可不耐煩再給你重複一遍,說吧,作為幫我砍下這個家夥首級的獎勵,你想要什麽?”茉拉敲了敲玻璃球。


    陸凝隻好把疑慮壓在心底,她很清楚茉拉這個人喜怒無常的內在性格,也沒必要為了這點事去觸怒對方。


    “我在昨天見到了‘貪欲’的代理人,對方是能夠驅使貪欲一部分力量的,就我所見,應該是預知一段很短時間之後的未來。具體情況不算清楚……”


    “嗯哼?然後呢?你就來找我,試圖獲得同樣的權力?”


    “當然不,我想你從心裏也看不起那種力量。畢竟你……是拒絕。”


    茉拉這才點了點頭。


    “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和預知未來那種劣質的力量視作同一個水準,那會讓我不高興。看來你也很清楚我的底線在哪裏了,不是嗎?”


    “所以我並不需要什麽能力,我自己就能將他們的真實身份找出來。然而問題在於以我的狀況,就算找到了對方也無法確保持續的跟蹤,更有可能發生意外的遭遇。雖然你賦予我的一部分能力能夠被動保護我,但我仍然希望有一種方式能將你主動召來。”


    茉拉的臉色微微變得有點嚴肅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很清楚。”


    “雖然我完全自傲於自身的力量,但我也不至於就認為整個罪惡都市找不出一個和我匹敵的對手了。一個召喚我的機會,假如你依靠這個設下了陷阱,我無異於將自己置身於危險當中。”


    “但是收益呢?在任何時候,風險和收益都是並存的,我不會說請你相信我這樣的話,反過來說……你相信我能將其餘的理事會成員全都找出來嗎?”


    茉拉的手指動了一下,敲在了玻璃球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另外,以你的本領,是能夠進行一些提前確認的,像你這樣自信的人應該能夠承受這種程度的風險。”


    陸凝繼續說服對方。


    “你的口才還可以。”茉拉盯著她,“而我目前也找不出一個比你好一點的代理人了……雖說如此,我還是要提前說明一點事情。”


    “請講。”


    “你和別的代理人之間無論如何打生打死都和我無關,我動手的目標隻能是源質之惡的持有者或者曾經的持有者,若是為一點小事就呼喚我別怪我不回應。另外你也注意一點你自己的任務,別去管那些代理人的問題,把理事會成員找出來,這才是你應該做的。”


    “我明白。”


    “那麽我就給你三次機會好了。”


    茉拉說著,抬起手,一些暗紫色的絲線從她的袖子中鑽出,爬到了手掌中,盤繞凝聚成了三顆小巧精致的紫色寶石,她從左手戴著的一串金絲鐲中抽出了一根細線,撚長,穿過三顆寶石,然後將金色絲線打了個結。


    “這個項鏈你戴在身上,因為你有我的一部分能力,所以能夠隨著你的意念觸發而向我傳遞一個信號,我就會前往你所在的位置。如果這三次機會你使用得讓我滿意我會給你新的寶石。另外,你要是再用那種替換身體的把戲就別指望使用這個了,我的能力綁定的是你現在這副身體,沒了這個身體你就無法驅動項鏈。”


    陸凝走到茉拉的座位前,接過項鏈戴在了脖子上,寶石帶著冰涼甚至有些陰冷的觸感,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嗬嗬,不適應?你雖然作惡多端,但是還沒壞到骨子裏嗎?算了,走吧。”茉拉揮了揮手,讓陸凝趕緊離開她麵前。


    陸凝也隻得告退。


    這個晚上,她回到了家裏。


    剛剛走到家門口,陸凝就聞到了一股什麽東西燒焦了的味道。


    “什麽情況?”


    她趕緊拿出鑰匙開門,走進了屋子裏,一股很濃的燒香味道和燒紙味道迎麵而來,嗆得她連連咳嗽了好幾聲。


    等到稍微好點了,陸凝才發現家裏從走廊上開始就點了成排的蠟燭,牆上房頂也掛上了白色的幡,廚房方向更是直接就有火光和煙冒出來。


    “十文字葉奈!”


    她拉開廚房的門,就看到十文字蹲在一個火盆前正在將幾個紙糊的金元寶扔進去,旁邊堆著不少祭奠用品,餐桌上擺著一個自己的黑白相片,一個小香爐正擺在相片前,三柱香已經燒了一半,從香爐裏的灰看還不是頭柱香了。


    眼淚汪汪的十文字葉奈聞聲抬起頭看見陸凝,表情頓時僵住了。


    “……”


    二人相顧無言,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最後,還是葉奈戰戰兢兢地開口了:“那個……我記得……頭七……才是回魂……”


    “我都帶你用過金錢了你居然還覺得那種爆炸能炸死我?”


    “活的?”


    葉奈大著膽子走過來,摸了摸陸凝的手,頓時往後一跳:“涼的!”


    “我走夜路回來的!你在屋子裏燒火!你覺得誰的體溫比較低?”


    陸凝無奈地抓了抓頭發,走到桌前將自己的“遺像”放倒,一回頭就看見葉奈在傻笑。


    “我……”


    “你回來了!我還特別擔心你來著!早知道就陪你去了,可是我想幫開門人找惡典,畢竟我和她更親近……對不起。”


    “你難道就沒想過嗎?”


    “我……我不擅長思考……”


    葉奈仿佛做錯了什麽事一樣低下了頭。


    “我很魯莽,別人說的感覺差不多就去做,也就是能大概分辨出什麽對我有害不摻和就是了。很多人一開始來找我說話,然後就漸漸疏遠了,很多場景都是……”


    “但是你活下來了。”


    “我覺得他們本來是想和我交朋友的,可我有點笨。開門人……能接納這樣的我,不過有的時候她也會感覺到頭痛,因為我做的一些事。這次她又甩開我獨自行動了,我知道她任務特殊,我也不想打擾她……”


    “我說的是你活下來了。”陸凝打斷了她。


    葉奈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這個地方是沒有一個標準的生存模板的,必須掌握什麽技能,或者必須成為類似什麽人一樣才能複活……從來沒人會給出這樣的規定。能夠從場景中活下來就是真理,即便你認為自己是魯莽的,但如果行之有效這就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你是……這麽認為的嗎?”葉奈有些艱難地笑了笑,“但是因為隊友的魯莽導致殺機,進而死亡,無論是誰都會有怨言的吧?特別是明明計劃妥當了卻因為我的意外……”


    “你管那叫計劃妥當了?”


    陸凝挑了一下眉毛。


    “我姑且先不自謙地自稱一下自己是個智力型的遊客好了,在我所接觸的圈子裏,包括我自己,有一個準則是我們都同意的。那就是如果隊友在你的布置下出現了任何意外,那就是考慮不夠周全或者後備方案沒有準備足夠。如果這點覺悟都沒有的話,那還是不要腆著臉出來為整個隊伍謀劃布局了,因為這種人連背負整個團隊命運的勇氣都沒有。”


    發生對抗總有勝負,失敗也總是無法避免,然而苦果也要自己吞下,如果總把自己的計劃失敗歸咎於他人的錯漏,從根本上這個人就不值得任何人和其合作。


    “我就說到這,你把東西收拾一下吧,我要去睡個覺了。”


    她晃了晃腦袋,走上了樓,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對十文字葉奈這麽一番說教。


    或許,當看到有人會祭奠自己的死亡時,她還是有些許觸動的吧。


    “啊,那個……”


    葉奈衝出房的時候慢了一步,陸凝已經上了樓。


    隨即——


    “這些是什麽東西?”


    匆忙上樓的葉奈看見陸凝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的臥室,如今她那張舒服的大床上擺放了一堆雜物,合計有七八個,都是像雕像、木箱這樣的東西。


    “我,我以為你死了,房間就沒人用了,這些東西也沒地方放……”葉奈慌忙撲過來要收拾。


    “這些不會都是惡典吧?”陸凝伸手阻止了她。


    “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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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淅瀝瀝的雨水開始落下了,也驅散了街上的人。


    對大部分人來說,這又是一個一無所獲的安息日,他們僅僅是享受了一番尋找惡典的樂趣,還有一個假日而已。


    然而對於柏木和貴來說,這一天的變數實在太多。


    首先是兩個預定盟友的不辭而別,接著他的住所忽然收到了包裹,包裹裏裝的正是自己唯一一個隊友,小早川雄一的人頭。


    若是普通的死亡方式也罷了,然而這個人頭上,小早川雙目微張,嘴卻咧地大大的,呲著牙露出著十分詭異恐怖的笑容。他的皮膚也依然和生前一樣,並沒有死後的冰冷僵硬,脖子的切斷麵上所有的血管和骨骼處都化為了果凍一樣的軟乎乎的狀態,卻也堵住了缺口。


    幾乎是當機立斷,柏木和貴就逃離了自己的住處。


    他的身份在這個世界和小早川雄一沒有任何交集,雖然雙方見麵了幾次互相確認過身份,但那以後就都是手機聯係了。對方能精準地將包裹寄給自己,也就說明已經探知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種感覺,就仿佛死神已經舉著鐮刀站在身後嘲笑自己了一般。


    雨水打濕了臉,也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


    左右一看,他居然不知不覺跑到了人最多的地方。哪怕下雨天也無法澆滅七區這裏人享樂的熱情,街上依然有許多往來的人群。


    正在茫然的時候,他忽然感覺頭頂微微一暗。


    “先生,你需要幫助嗎?”


    一把雨傘已經撐到了頭頂,柏木和貴扭頭看去,發現是一名英俊的男青年,正舉起一把雨傘遮住了他的頭頂。


    “你是誰?”此刻他忍不住警惕大增。


    “我叫撒修,剛剛下班。哦,我在醉夢紅妝工作,你一定聽說過。”對方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大樓,“我看到您沒有打傘,一臉茫然地站在街頭,是有什麽煩惱嗎?或許我們能幫你?”


    “我……我聽說七區很擅長隱藏一個人?”


    柏木和貴忽然想到了這件事,急忙問道。


    “可以這麽說,整容、化妝、包括一些通常的變裝手段,我們都可以為您做到。”


    “那恐怕沒多少作用。”


    柏木和貴可沒覺得那樣就可以,對方能找到自己家,那一點小小的變化恐怕也瞞不過對方。


    “有沒有更徹底的改變?就算是毀容、變性之類的也都可以!”


    “先生你難道正在身處什麽危險嗎?”撒修聽了這個要求不禁問道。


    “你就說有沒有!”


    “若是您想擺脫危險,那可要視情況而定。”


    “我要脫離別人的監視!要那種絕對無法將我認出來的整容才可以!你不是在醉夢紅妝工作嗎?那裏應該是七區最發達的地方吧?”


    撒修為難地想了想,最後點了點頭。


    “請和我來。”


    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二人乘坐電梯,直上二十八層,就在頂層之下。


    “七區的宗旨是提供讓人能夠感到幸福的服務,客人的要求就要盡量滿足,若是尋求庇護,我們也會盡可能幫您做到。”


    撒修取出身份卡,將一扇扇大門刷開。


    “您現在很慌亂,甚至已經無法描述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麽程度的改變了,但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性命攸關的狀況了吧?這在都市裏也不罕見。許多人都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什麽人,隨後被恐嚇,遭到追殺之前逃到了這裏。但很多人都明白,如果被能力者盯上了,無論逃到世界的哪個角落都稱不上安全。”


    最後一扇門打開,裏麵黑乎乎的,柏木和貴下意識地走了進去,跟著撒修就按亮了手邊的電燈。


    有些昏暗的燈光照亮了房間。


    無數巨大的玻璃容器被擺放在這裏,其中有不少已經裝滿了綠色的溶液,溶液當中所浸泡著的,是大腦和一小段脊柱,無數線軸裝置從容器底部伸出,連接在這一小塊器官上,看上去莫名詭異。


    柏木和貴這才清醒過來,猛地扭過頭。


    “——缸中之腦。”


    撒修將身份卡放入襯衫的口袋中,隨後雙手插兜,微笑著說道。


    “雖然是一種幻想,但那的確是科學所能達到的程度。一個人所感應到的外界反射大部分都是由大腦完成的,至於身體剩餘的很多器官功能都能夠使用機器替代。相比於人類本身那宛如精妙機械一樣的生物構造,替換為機械無疑會體積大了很多,我們不得不將整個二十七層劃分出來用來儲存機械的‘內髒’,但別擔心,他們都是活著的。”


    柏木和貴後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


    “就算是追殺也不會無休無止,隻要在這裏躲藏,就不會有人能分辨出你,更別提追殺了。說起來也真是不公平呢,明明是從同一顆胚胎中分裂出來的細胞,隻有腦細胞擁有漫長的壽命,其餘的器官不得不拋棄掉。但是呢,理論上來講,你在這裏將會獲得‘永恒’的安心和生命。”


    撒修張開了手,慢慢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以我的能力起誓,我會讓你們每個人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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