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拿·約修斯。”


    就在焚書官打算舉起武器的時候,杜勒蒙德忽然說話了。


    “在埃瓦廊的觀測記錄之中,你的手中並沒有沾染血腥。或許是你善於隱藏,或許是你原本就不習慣殺戮。但無論如何,這為你爭取到了一次機會,我們之間交談的機會。”杜勒蒙德的聲音依舊冷硬,帶著某種公事公辦的態度,約拿卻因為這番話而沉默了。


    “現在,向我說出你的理由,而我會由此判斷你的結局。反抗沒有意義,你年輕而富有天賦,卻也因此缺乏了皇聖真正的積累,你沒有勝算。”


    =


    陸凝看到了真正的皇聖出手。


    加布裏埃爾,工匠係皇聖,而工匠係的魔法師一貫給人的印象是作為後勤輔助更加強於正麵戰場,哪怕是那些出名善於戰鬥的工匠,在戰鬥中也是通過其餘係別法術的。


    沒有人會質疑加布裏埃爾的知識,卻肯定有人對她的實力存疑。


    而如今,這位衣著相貌都很普通的皇聖,從懷裏取出了一麵潔白的鏡子,就像是玉石磨製一般。這個鏡子當然不能成像,而它的功效也不是成像,就在它被取出的瞬間,整個世界都改變了樣貌,所有事物都染上了一層白玉般的光輝,看上去也仿佛不像真的一般。


    “加布裏埃爾!”海因茨望向了這一邊,他也無法抵抗被直接扯進這片世界的力量,隻是看向了力量的來源。


    “海因茨,你已經失敗了,難道還要多造一些殺戮?”加布裏埃爾與他對視,手指一挑,從鏡子的表麵騰起了一滴水滴,反應在現實中則是一根鋒利的地刺從地麵驟然出現,直撲海因茨而去!


    劍光閃動,海因茨一劍將地刺劈為兩半,失去力量的地刺落下,直接融入了地麵。


    “白之水鏡嗎?加布裏埃爾,這個東西保護不了你。”


    “你永遠不知道我有多少後備手段,你的準備期太長了,海因茨。長到一名工匠係皇聖能夠針對所有可能的突發情況做足對策的地步。”加布裏埃爾再次彈動了手裏的水鏡,這次是隨著鏡麵的波紋,沿著海因茨周圍的建築物開始出現了結晶化趨勢,四隻結晶狀的龍首從最上方長出,交錯噴出了四口吐息,海因茨這次也不得不跳開,不再硬接。


    加布裏埃爾看了一眼海因茨離開的方向,腳下的地麵便將她托起,緊追而去。隨著她的遠離,這片世界也恢複了正常。


    “啊呀……真不愧是皇聖。”道赫依然靠在窗邊,不過陸凝能看到他散去了手裏魔法的光,看樣子剛剛也是準備有什麽不對馬上出手來著。


    “加布裏埃爾似乎壓製住了海因茨?”陸凝抬頭問他。


    “太天真了,小丫頭。雖然白之水鏡能讓加布裏埃爾變成全係魔導皇聖,可海因茨既然認識也就知道怎麽破解這個道具。加布裏埃爾最多隻能幹擾一下海因茨的行動,例如他已經無法阻止我的老夥計完成煉製了。”


    剛剛的變化完全沒影響到索伊戈,他的煉製也已經慢慢來到了最後一步,六個黑色圓點已經壓縮到了極致,並且逐漸開始靠攏。索伊戈一邊念著繁複的魔法咒語,一邊以快速到陸凝都來不及理解的手勢調整著周圍的魔力,斥力正在周圍隱隱成型,陸凝後退了一步,猛地感覺自己被甩出了這片區域,再一睜眼已經回到了紫羅蘭圖書館旁邊。


    “還真是……奇妙啊。”


    “莉莉安?”


    陸凝一回頭,發現加西亞打開了圖書館的正門,她的手裏還抓著一個人的頭發,正是半死不活狀態的歐瑞斯。


    “看樣子你也遇到了點遭遇戰。”陸凝瞥了歐瑞斯一眼,“沒受傷吧?”


    “這家夥試圖啟動圖書館內的清理係統來對抗我們,但是提坦阻止了他的行動。我正好路過,撿了個便宜……這麽說起來,朱諾跳下天空花園之後去哪了?還有白玫瑰……”


    “不必擔心。”


    朱諾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兩人抬頭,發現她的坐騎已經換成了大暗黑天,這隻怪獸化為長蛇形狀盤繞在埃瓦廊的一座塔樓牆壁上,而朱諾就坐在頭頂。


    “白玫瑰正在圖書館內賺一些外快,倒是你們的任務怎麽樣了?”


    “解決了一個。”陸凝應道,“現在海因茨有人對付,但是我還有個人找不到,你現在能發現他的位置嗎?”


    “淵子親自動身了。”朱諾笑了笑,“現在外圍的協力人已經基本處理了本地的混亂,正在往核心戰場趕……哦,倒是讓人有些沒想到……”


    “什麽?”


    “沒什麽,我們本來就不是要對局勢產生什麽重大影響的,順其自然就好。”


    朱諾說完,拍了拍座下怪獸的腦袋,讓它爬向了中部城區。


    而加西亞則一個咒語沒入了歐瑞斯的腦門,他的身軀彈動了一下,就變成了一句屍體。兩秒之後,這具屍體又緩緩地站了起來,邁著蹣跚的腳步走向了門外。


    “你好像挺失落的?”她走到了陸凝身邊。


    “談不上,就是和之前幾次那種緊迫的最終戰不太一樣,感覺……我們都沒做什麽事。”


    “也許是和經曆的場景有關。”加西亞伸了個懶腰,“因為這裏的告密規則,這實際上是一種變相的遊客對戰,純秘密的場景便是不會賦予生存壓力、對抗壓力和戰鬥壓力的場景。”


    “你倒是挺熟悉的?”


    “比你晚一點也是有好處的,至少經曆得更多一些。”加西亞衝她眨了眨眼睛,“當然……朱諾經曆過更加瘋狂的一場。你還記得她的一階升階嗎?”


    “我記得好像是說什麽妖怪和人類的戰鬥?”


    “嗯,實際上那一場的所有遊客都是戰場上的小兵,對於整個戰鬥的局勢根本沒有任何決定權,哪怕是接到送死的命令都得照做。而且你完全不知道上麵在想什麽,除了升階時候給你的一些任務之外,對於場景內的事件幾乎是完全迷茫的。”


    “聽起來是個很不適合她的場景。”


    “是的,但我們總會遇到不適合自己發揮的場景。”


    隨著戰況逐漸平穩,夜晚也來到了最為漆黑的時刻。這其中已經難免發生死傷,落入絕境的焚書官們大多已經不在顧忌那些不準襲擊學校的規矩,然而一些實力不足的試圖攻擊校園時才發現學校擁有的安保措施比起外麵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這也加速了他們的滅亡。


    加斯科因頹然坐倒,倚著一棵枯黃的樹。這棵樹剛剛被戰鬥的餘波掃到,而如今卻變成了自己最後的落腳點。


    “教授,恭喜你們。”


    他身上的火焰漸漸熄滅了,焚書官們也不是能夠隨意進行焚書工作的,越級別的焚書結果便是會反噬自身,他用生命拖住了帕西瓦爾,也僅僅是做到了這個。


    “你的付出沒有太多意義。”帕西瓦爾垂下了魔杖,“海因茨敗了,焚書官滅亡,埃瓦廊在外界最大的幾個敵對勢力都葬送在了這裏,以我對李斯特的了解,這或許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也許吧,我們並不了解李斯特。”加斯科因搖了搖頭,“但焚書官已經不是以前的那些人了,或許還有那麽幾個保留著初心,可剩下的都是為了力量和權力而癡迷的人。他們是戰士,也是貪婪的人。”


    “你呢?”


    “我?當我還能帶領這樣一群人的時候,說明我大概也早就迷失了吧。”加斯科因苦笑了一下,“教授,很抱歉啊……您在畢業時希望我們能夠成為為了理想而永不放棄的人,但我卻早早拋棄了它。”


    帕西瓦爾收起自己的長劍,伸手在空中用金色的光劃了幾個符號,隨即,金色的雨降落而下。


    “是的,可是學生如果沒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那也是我教育的失敗。至少現在,我能讓你在一場美夢中安息。”


    金色的雨落下,加斯科因笑著閉上了眼睛。他落入了一場夢,一場早已迷失的夢,在那個夢裏他能夠飛向從未了解過的,遙遠的青空,那些早已斑駁模糊的回憶化為了金色的鳥雀,環繞著他墜入虛無之中,直至連自己都無法再見到自己。


    做完這一切後,帕西瓦爾轉身,托起一塊色彩難辨的魔力光球。


    聆聽天音——這次降落在了埃瓦廊的每個人頭上。


    “諸位,我是帕西瓦爾,現在,所有人不要亂動。”


    魔導賢者將混亂的光球托起,宛如托起一枚千鈞巨石,光球緩緩升上了高空,帕西瓦爾微微闔起雙目,口中默念了一句咒語,然後手指輕輕一打。


    “空中亂流。”


    剛剛憑借飛行豁免權脫離了白之水鏡範圍的海因茨還沒來得及反應,便一頭栽落了下去,他甚至感覺大腦被兩柄鐵錘一起砸到了一般,已經沒有了具體的形態,加持在身上的所有強化法術也同一時間盡數散去,他唯一還能停留在腦海的思維就是在墜落之前想到的——“帕西瓦爾的混亂魔法”!


    已經很少有人去追究帕西瓦爾什麽時候成為魔導賢者了,作為當世唯一之人,也沒有人能夠去衡量他的實力究竟在一個什麽地步。他確實老了,精力也不足以繼續在魔法議會任職,平時也隻是像個普通老頭一樣在校園裏兜圈子……這個時間實在太久了,久到海因茨甚至覺得他的實力或許也就是比如今的杜勒蒙德稍強幾分。


    “輕敵……我也犯了這個大忌。”


    他好不容易從混亂的腦海中拚出了這句話的時候,整個頭顱就真的炸開了,一支冰箭帶著呼嘯的風聲將他的頭部連同背後的一隻同樣下落的飛龍怪物一並射穿,帶出了滿地紅白。


    “喂!凱歐斯!我好像不小心射死了個人!”


    “你開什麽玩笑?我可是那麽相信你的弓術來著!”


    “那個人和天上的怪物一起掉下來,我又沒有特意瞄準了他!”


    “那你慌什麽!這個時間能在天上飛著的有幾個好人?”


    =


    約拿很難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坐在山坡上,麵對著魔法議會最強的魔導皇聖,在這樣一個戰爭之夜說了一晚上自己的經曆和思考。


    但是杜勒蒙德確實在認真地聽,盡管他沒有說一句話。


    “……這就是我的故事,我的想法。你說錯了,我並不是沒殺過人的,隻是大部分人不認識焚書官,我也沒有去傷害無辜者的心思。可我殺死一些惡人也並不經過什麽審判,完全處於自己的的判斷。”


    “好。”


    杜勒蒙德點了點頭,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晨曦的第一縷光線已經蓄勢待發,而帕西瓦爾已經可以動手,兩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麽。


    “那麽,我們是戰鬥呢?還是如何?”約拿看不準杜勒蒙德。


    “我不能同意你的想法。”杜勒蒙德冷酷地說,“埃瓦廊如今的模式,的確會產生如你所言的那些問題,但是你卻無法去考慮,按照你所說的思路進行改革,在每個細化的步驟上會出什麽樣的問題。意見每個人都會提,但執行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


    “這……”


    “埃瓦廊是一個獨立城市,卻並不具備對所有國家的命令權,我們也不會使用武力征服每個國家強製推行任何措施。你認為現在的魔法普及模式和對應的生產資源是不相符合的,可是改變誰又能知道那是否是一件違逆正常發展模式的事情?約拿,你的年紀不是很大,是嗎?”


    約拿點了點頭。


    “而我們曾經走過了戰爭的時代。約拿,戰爭時的變革能帶來和平,因為最終勝利者必然是變革為當時最優模式的勢力。但和平時期的變革同樣會引發戰爭,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綜上所述,我無法認同你的觀點。”


    “好吧。”約拿歎了口氣,再次握緊了鐮刀的握柄。


    “所以。”杜勒蒙德站起身,眺望著第一縷晨輝,“你可以去試試。三十年,五十年,無論多長時間也好,用什麽辦法都可以,去向我展示,或向我的後繼者展示一個可行的,穩定的規劃。或許在未來某一天的魔法交流會上,你可以在講台之前陳述這一切,而不是像這樣和我坐在山坡上非正式地閑聊。”


    “我……你說什麽?”


    “我不認同你,不代表你就是錯的。每個人都可能犯錯,那麽我至少要讓魔法界存在多種可能性,時間會驗證一切,當你了解時空,會更加明白這一點。”杜勒蒙德搖了搖頭,“明天八點,埃瓦廊的封鎖禁令就會解除,一切都會回複到平日的狀態,離開這裏,去真正做些什麽和你的理念相關的東西。”


    “你放過我?一個焚書官?”


    “魔法議會自建立以來,從來不以組織身份執行審判,因為我們有那個本領追查到每一個人。如今的埃瓦廊裏,有前邪教組織的血裔,有黑魔法師,還有更多你可能都不了解的奇怪人物,而他們是被容許了——你也一樣。”杜勒蒙德揮了揮手,“再見,如果有機會的話。”


    “如果——將來我到了你的位置呢?”


    “隨意,一切都是為了埃瓦廊的繁榮和魔法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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