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晚上的時候,陸春曉給陸凝打了電話,說了一下楚維的情況。有一個自稱是楚維表姐的人過來照顧他,並向她和教練表示了感謝。醫生那邊對於楚維的診斷沒能形成一個統一的結果,不過一致意見是楚維看上去情況可怕,實際上身體並沒有大問題,隻要正常休養再補一下血就可以了。


    “我可沒聽說七竅流血又沒有大問題的,這醫生到底有沒有準……”陸春曉不無抱怨地說道。


    陸凝隻得應付兩句,誰讓她自己觀察也是一樣的結論呢?醫生還真沒診斷錯誤。掛斷電話之後她向應采依和李嫻說明了一下情況,兩個人也覺得這診斷結果離譜得很。


    “今天晚上陸姐還回來嗎?”李嫻問。


    “既然有親屬到了,那大概也不用她陪床了。看她擔不擔心吧。”陸凝收拾了一下桌子,目光掠過自己買的那個妖怪擺件,忽然發現那上麵的畸變點現象似乎穩定下來了。


    昨天她記得還是有那麽一點波動的。看來畸變點如果長時間無法觸發就會消失?


    這倒是個很有意思的發現,陸凝伸手將擺件取了下來,仔細觀察了一下,上麵那一點痕跡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現在這套擺件已經完全就是一套裝飾品了。


    “陸凝,文學社明天有個活動。”


    應采依喊了陸凝一聲。


    “活動?我不記得有什麽活動啊,社團活動都提前兩三天通知的吧?”陸凝和應采依都在文學社裏,不過倆人並不是那個社團的重要成員,隻是偶爾去參與活動捧捧場的,不過正好明天沒事,她倒也有點興趣。


    “郵件通知的,好像是請到了一個來這裏的有名作家……筆名叫崔賦,因為是臨時的,所以才通知得這麽著急。先是講座,然後是交流會,好像還有點意思。”


    “崔賦?是什麽人?”


    “我查查……是個……當代青年作家,還是個編劇。寫了《城內春秋》,《白魚與詩人》,《墨鍾》幾部作品。”


    “你說什麽?《墨鍾》?不是最近要影視改編了嗎?”李嫻聽見反而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彈了起來,“你說的是原作者崔賦?哎呀能不能讓我也去湊湊熱鬧?”


    “我問問社長……陸凝你去不去?”


    “去,反正也沒事做。”


    =


    唐零和一個男孩從公共汽車上下來,兩人渾身衣衫襤褸,就像是從山溝裏跑出來逃難的一樣,周圍的人投來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姐,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少問。”唐零瞥了男孩一眼,“都說了跟著我就行。”


    男孩的名字叫佟洋,唐零設法套出了他的名字,但是對他的印象依舊很稀薄,隻是隱約記得童年的時候似乎有這麽個孩子在。


    佟洋對她的信任也是挺強的,當唐零準備離開的時候,男孩幾乎是立刻表示要和她一起走。原本唐零不想帶個拖油瓶,然而或許是集散地生活的緣故,她鬼使神差地答應了男孩。


    唐零無視了路邊那些舉著牌子的黑車司機,帶著男孩沿著街道走向前麵的一片工地。她雖然穿成這樣,身上卻不是沒有錢。離開的時候,唐零找上了當地一個有名的老板,趁著晚上殺光了他全家人,又隨手偷走了足夠路上揮霍的資金。


    然而她並沒有什麽目的,正常生活這個詞和唐零相去甚遠,隻有和她類似的人才能與她生活在一起,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起偶然遇到的怪事引起了唐零的興趣。在一個有些破舊的樓房裏,她遇到了一群仿佛失心瘋了一樣的劫匪,他們都穿著工人的服飾,但是身上卻斑駁地透露出不同的屬性。佟洋不能理解這是什麽情況,但唐零立刻察覺到了這些人似乎受到了某種汙染。


    不過即便是被汙染了,她也能輕鬆殺死這些人。這次她是在佟洋麵前做的,就是為了觀察一下佟洋的反應,結果是——這個男孩對此適應良好。


    跟著,唐零順著這些人身上留下的線索追查了四個地方,最後一處就是他們最開始工作的這個工地。


    冬天工地的工作速度有所減緩,不過還是一副忙碌的景象。唐零在門口晃了一下,就有一個警衛走過來詢問她,她趁機詢問了幾個工人的名字。


    警衛回去詢問了一下,很快就有個四十歲左右的工人走了出來,用很鄉土的口音問道:“小姑娘,你找他們什麽事啊?”


    “乘車的時候撿到了幾張工作證,正好離這裏不遠,就給送過來了。”唐零取出一張工作證,“這上麵寫的是在這裏。”


    “是,七月份的時候他們還在這裏上工呢,不過好像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匆匆結工錢就走咯。這玩意估計就是不需要了隨手扔掉了。”工人說道,“丫頭你是好心,不過這些東西沒用了啊。”


    “這樣啊,沒事。不過,工地工人隨便就能離開嗎?不是簽了合同嗎?”


    “這要看工頭和老板好不好了,畢竟家裏出事這種事誰也不想的嘛。我們的頭兒還是挺不錯的。但是,這地方周圍有些亂,小姑娘你還是趕緊離開吧,等這片地方建好了,也就容易管了。”工人勸了一句。


    “那好,謝謝您。”


    唐零退到了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叫了佟洋一聲,兩人走進了旁邊一條略顯狹窄的小道裏麵,這裏都是各種做著不知名生意的小店,正如此前那個工人所說的一樣,亂得可以。


    兩個人走進了一家洗頭房,裏麵的人看了一眼,發現來的隻是個年輕女孩和一個更小的男孩,便沒人感興趣了,甚至沒有一個人來招呼兩人。唐零用力在一張桌上拍了一下,喊道:“這裏管事的人呢?”


    “喊什麽喊!要死啊?”


    一個身材肥碩的女人從門那邊艱難地擠了出來,一看見唐零兩人臉色更差了:“哪來的臭丫頭?鬧那麽大聲幹啥?我們這兒不招工!”


    “我要打聽一些東西。”


    “打聽東西?”胖女人冷笑一聲,“這兒的東西可沒那麽好打聽,要麽有錢,要麽有權,小丫頭,你能拿出什麽來打聽?”


    周圍已經有幾個人站起來圍了過來,隱隱攔住了兩人身後的去路。


    唐零隨手將桌子角掰了下來。


    胖女人神情頓時一變,那桌子是個鐵桌,桌麵是五厘米厚的鐵板,她可從來沒聽說過有誰能空手將這種玩意掰斷的。


    “各位能在這裏生活,應該有點眼光。我來問個問題,希望不要有人不識抬舉。”唐零將那塊鐵板在手裏搓成了球,丟到了胖女人腳下。


    “您問。”


    “附近那家工地施工了好幾個月了,那裏的人你們都認識嗎?”


    胖女人賠笑道:“認識,這附近也就在我們這條街有消費了,那裏的工人差不多都認得,不認得的也打聽得七七八八,隻要您給個名字,我準能知道。”


    唐零把拿到的幾份工作證丟了過去。


    “這些人,所有相關的情況,包括有什麽習慣,接觸過什麽人,具體什麽時候走的,我全都要知道。”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唐零從店裏走出來,那胖女人滿頭冷汗地送走了這個煞星。


    唐零則是有些迷惑。


    她回到的這個世界和她記憶中很多是一致的,卻也有種微妙的不同感。她見多了人類虛偽麵具下的肮髒和醜惡,甚至早就認為自己生活的世界大多數人都已經無藥可救了。


    不過,在之前死亡的時候,她也沒機會看看外麵的世界,所有知道的東西不過是從收音機和一些報紙雜誌上了解的。再加上集散地遇到的人呢為她開拓了不少的視野,現在的唐零反而有些疑惑。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以為從集散地回來,漫無目的的自己能夠隨心所欲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但現在發現的東西卻讓她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依然存在著足以和自己的力量相抗衡的事物……真的存在嗎?


    崇高的血肉——唐零為自己挑選帶回來的場景能力,對於她這樣老牌的遊客來說,當然有幾十種不同的能力供她挑選,而這個能力是唐零認為最強也最順手的一個。她能夠透過自己的軀體影響一切生命體,從原子層麵重構生命的特性,甚至直接剝奪其中的生命。隻要唐零有這個想法,她可以隨意製造一場生化危機、異形入侵、基因突變之類的生物學災害。將自己的身體變成如同超人一樣不過是這項能力最簡單的應用。


    然而……唐零卻並不準備實施什麽人類改造計劃,她的性格和那種魔王相去甚遠,她隻希望自己活得順心,而如今這種未知情況對她而言就是一種不順心的事。


    “真是夠奇怪的。”


    唐零和佟洋走到這條街的盡頭,那裏有一個小破屋子,她推開那裏的門,屋子裏傳出一股濃烈的藥物味道和臭味。


    “咳,這裏頭的人也不知道打掃一下屋子嗎?”


    “我時日無多了,小朋友……”屋子裏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如果不嫌棄的話,幫我開一下窗戶……”


    唐零走進屋子,推開了窗戶,外麵的空氣隨風吹進來,帶走了一點屋子裏濃烈的氣味。


    “我聽說,很多離開的人都來拜訪過你。”她轉過身,看向角落裏那張床上躺著的人。那人的頭發已經是蒼白的顏色,形容枯槁,唯有一雙眼睛還顯得目光灼灼。


    “是的……如果真的有人能追查到這裏,一定是……能人異士。”老人咳嗽了兩聲,慢慢笑了起來,“我在等候的就是你……”


    “等我?”


    “你心中有仇恨和怒火,卻無處發泄。你無意與世界為敵,卻又憎恨著這個世界。這份無望的恨將你引到了這裏……我,則是最後的選擇。”


    “少跟我神神叨叨的,你是什麽人?”


    “藥師……我們是這麽稱呼自己的。”老人笑著從床頭拿起一個罐子,湊到鼻子前猛吸了一口,然後放下。


    “做毒的?”唐零一皺眉。


    “不,不,我們的藥,是真正濟世救人的藥……年輕人,我看得清你心裏的迷茫,這也證明我確實有這份能力了。然而我一介凡軀,雖然得蒙天賜這般知識,卻五福消瘦。那些種子,已經散播出去了,但根係……咳咳,根係卻還不能斷……”


    “什麽東西。”唐零撇了撇嘴,走到了老人近前,看了一眼罐子裏,那裏麵是一些灰色的粉末,沒有任何味道。


    “對不起,對不起,哈哈,我太心急了。不過,你的人生缺少一個目標,這一點我應該沒有說錯吧?”


    “你看來也是有點本事的,但是那又怎麽樣?”


    “想知道嗎?我的能力,我的知識,這一切……其實比你想的要更加偉大,你是適合的,你應該尋找到你生命的意義,而不是虛度著光陰。”


    “除非你給我解釋清楚一切,否則我根本不會聽你那堆廢話。”唐零冷酷地說道,“別以為你老得快死了我就不敢殺你,隻要我動手,你會死得悄無聲息,過上一個世紀都不會有人知道。”


    “我相信,我相信。”老人依然在笑,“你應當有這樣的魄力,本來如此。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一切——”


    就在這一瞬間,老人的神色一僵,唐零已經抬手將手指隔著薄薄的被子刺入了他的腹部。


    “我不相信這個世上的任何人,尤其是你這種邪教頭子。”唐零眯著眼說道,“好人?壞人?不,這世上隻有我和別人這種區分。你以為你那些東西能夠誘惑我嗎?段數還是太低了,如果我需要什麽,可以自己看,完全用不著還去承擔什麽責任……我很討厭這些莫名其妙的責任。”


    老人的軀體快速收縮,委頓,然後變形。骨骼和血肉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最後被唐零提起來,在她的手指之間化為了一本書。


    “畸變點現象?信徒?哼,我越來越不相信自己是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了,畢竟我怎麽可能還想回到那狗屎地方去。”


    屋子裏傳來了嘩啦啦的翻書聲音,以及唐零略顯陰冷的自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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