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並不慌張。


    “大小姐,我們是雷尼克斯老爺聘請的傭人。”她說,“表麵上看來,八目島的傭人每年都會更替,可您是一名魔法師,應當清楚這裏麵有別的奧妙。”


    莉絲塔輕輕點了點頭。


    “我當然知道祖父在傭人方麵一定設置了繼承相關的儀式。”


    “既然如此,我現在的狀態您也應該了解。您不該把我當成是一個僅僅來到這裏幾個月的傭人,在某些方麵,我們都相當於在島上服務了數十年。”迷迭香說,“如果是我的話,我可能會更加專注於另外一個問題。明明可以如同埃舍爾管家那樣聘用一些可以長久服務於這個家族的傭人,為何老爺卻要每年換一批仆人來八目島呢?”


    “告訴我,你沒有繼承的是什麽。”莉絲塔問。


    “我們個人的性格都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最多是成熟了一些。我們從正式成為仆人那一天起,有些東西一夜之間就想明白了。我們的經曆也沒有受到更加漫長的經曆覆蓋,隻是會對服務的事項無師自通。除此之外,我們的習慣如果與服務無關也沒有什麽改變。”迷迭香說。


    “好……我先相信你。”莉絲塔說,“先出去,我們現在需要穩住,不能混亂。”


    而迷迭香提出的這個問題的確也是需要解答的疑惑之一。畢竟有埃舍爾這個例子在,多培養一些忠心的傭人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雷尼克斯肯定是有這個本事的。


    回到大廳的時候,鏡中妝奩已經被收好了,米莉亞等人也被重新請了回來。莉絲塔等人準備繼續深入檢查一下發現的各個東西,而她也順勢將迷迭香提出來的那個問題說了,讓眾人調查的時候多留意一下。


    相比之下,在主館的人倒是都沒什麽特別的發現。


    莉絲塔主要負責查的就是那個“光與我的銀河”和傭人名冊。古斯塔夫、查斯汀娜等人跟愛蓮娜更加熟悉,就先去調查那些東西的來曆了。雖然島嶼被封閉了起來,可對於魔法師來說,很多東西都是手邊現成的,古斯塔夫和查斯汀娜這種人自然不例外。米莉亞等也沒有閑著,帶著人就開始翻找主館的藏書,看看還能不能有更多的發現。


    相比於前兩輪來說,這一次的進度已經是飛快提速了,陸凝倒是樂得清閑,她隻要跟隨著莉絲塔的視角,思考自己想知道的一些問題就可以了。至於其他人……她不清楚別的遊客準備怎麽做。


    今天晚上,還會不會死人呢?


    莉絲塔對“光與我的銀河”的檢驗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外麵的膠皮隻是用來收容的東西,和那個箱子的性質差不了太多,隻有裏麵的那些細沙是主體。它直接關聯到“輪回”這個魔法起源,是極佳的施法材料,甚至不必擔心它引動某些使魔,因為這東西似乎是經過了雷尼克斯正規交易得來的。


    至於傭人名冊,莉絲塔同樣發現了上麵偽造的痕跡,使用混沌以太可以模擬出鑒定所需的儀式,名冊內隱藏的信息也被莉絲塔重新抄錄了出來。


    “這……”


    莉絲塔剛一開口,忽然又停住了,導致陸凝也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想的是什麽。


    不久,有人敲響了房門,莉絲塔開門一看,是薰衣草,他向莉絲塔微微一躬身:“大小姐,古斯塔夫先生讓我過來,說有些發現,要和您商量一下。”


    “知道了。”莉絲塔拿起抄錄好的東西,隨手塞進了懷中那個“絕望速遞”信封內。


    =


    遊客圓穀寺空心裏是有一些焦急的。


    他覺得自己某些決定做得有些心急了,或許是急著和心宮淺夏一同通過這個場景,他便早早結束了與渡邊淵子的合作。畢竟在他看來,上一輪的發展基本上已經揭露了大部分的隱秘,誰知第三輪竟然又出來了一大堆新的信息,而現在就沒有人能夠與他合作了。


    他和渡邊淵子一同經曆過場景,或許別的人不知道,可他相當清楚渡邊淵子的性子。這個人是相當喜歡與人為善的,隻要沒有過於明顯的劣跡,她樂意與每一個人結盟,哪怕是對抗場景也一樣。然而,渡邊淵子一旦停止了結盟之後,她就會結算清楚一切盟友之間的關係,再也不會顧念什麽情誼——那個場景裏麵有人以為可以玩陰陽盟友的算計,結果死得悄無聲息,圓穀寺空甚至不太確定是不是渡邊淵子下的手。


    可現在就算是後悔也有些晚了。


    他扮演的是廉清宜,在表麵上基本沒有人會懷疑他是遊客,可是現在似乎不是這種問題了,而是……從第一天的情況來看,可能遊客之間已經形成了某種大型同盟。


    是什麽時候?


    走在花園當中,他裝作不受重視的外人,實際上卻也差不了太多。尹阿宋還在花園裏麵擺弄花草,即使是雨天也不受影響。


    “……心宮。”圓穀寺空站在一盆花前,低聲說道,“情況有些不太對。”


    “不要著急。”尹阿宋訥訥地說,“你現在關心則亂。”


    “從莉絲塔上島,我就知道情況不太對了。渡邊淵子正在人群當中,她隨時可以動手,隨時能要了我們的命!”


    “是的,所以我們可能會死嗎?我以為我們早已知曉這一點。”


    “我知道,我不擔心別的……我隻是拿不準渡邊淵子的想法。好吧,我承認,我又開始了。”圓穀寺空按了按太陽穴,他經常陷入緊張狀態,而後又自我開解。現在也正是這樣的狀況。


    “現在渡邊淵子應該沒有那麽大的興致專門針對我。”圓穀寺空深呼吸了一下,“我們是正當結束的合作關係,我也沒有怎麽得罪她。現在我們得想辦法拿到遺產是最要緊的,我得先把你送走,之後的再考慮。”


    “好。”


    圓穀寺空和心宮淺夏說過了一番之後,感覺自己好多了,便拿了一盆花,轉身返回了主館。


    這個時候,也正好是古斯塔夫喊莉絲塔去看結果的時間。


    古斯塔夫研究的是愛蓮娜的畫作和那副名為鏡中妝奩的首飾。對於這位善於詛咒的大師來說也是專業對口的。


    “莉絲塔,你來看看。”古斯塔夫征用的房間已經用銀粉筆畫出了大量線條,在遮擋住了光線的房間內閃爍著光輝。鏡中妝奩被放在了線條最為密集的一張毯子上,現在正在緩慢閃爍著光澤,宛如正在呼吸一般。


    “活的?”莉絲塔見狀微微皺眉。


    “沒錯,這個邪物有自己的生命力。”古斯塔夫說,“一般來說,擁有生命力的道具都是依靠魔法師的注入,而一些邪物的注入方式可能是血祭之類的比較殘暴的方式。然而這個邪物卻不是這樣。”


    賦予生命隻能通過消耗別的生命,沒有取巧的方法,古斯塔夫這麽說,大概是一些非常特殊的法門?


    莉絲塔擺出了晚輩的姿態聽著。


    “莉絲塔,你有沒有聽說過生命保存術?現實世界中也有很多科學家在研究類似的命題。”古斯塔夫說。


    “是的,冷凍保存法之類的方式。我並沒有聽說魔法師內也有人在研究這一類東西?”


    “這樣的話,我就大致講述一下吧。”古斯塔夫指了指桌上,“正好,這裏運用了現在已知的三種理論。”


    “竟然還有這麽多嗎?”


    “人類對於永生的追逐與渴望,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或許就理解了。”


    古斯塔夫首先拿起了鏡子。


    “第一種,以保存靈魂作為基礎,選擇恰當的載體,模擬‘器靈’一類的存在方式。這個實驗算不上成功,因為事實上並沒有器靈這樣的東西,都是一些傳說故事罷了。魔法當中,靈魂雖然可以進行轉移保存,可如何保持靈魂的完整性以及記憶的複製這兩個課題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礙,一旦出現了靈魂撕裂這樣的問題,那結果和血祭也沒有什麽差別了。雷尼克斯顯然做過實驗,他剝離的靈魂完整性很不錯,可惜,他好像沒能找出為靈魂恢複記憶的好辦法。”


    莉絲塔沒有問裏麵的靈魂是誰這種問題,雷尼克斯既然做這種實驗了,肯定會有人在實驗中犧牲。


    “第二種……”古斯塔夫點了點項鏈,“命匣這樣的構思給了一些魔法師啟發。他們可以接受身軀的腐朽,也能夠忍受心靈的破敗,以此來尋求永遠。生命的老去與身體的老去是相互聯係的,而魔法師如果能夠切斷這個關聯,將自己的生命嫁接到一件永恒的事物上,那麽是否也能夠達成目的呢?這個課題同樣有很多魔法師在嚐試,第一個難點在於,如何分離生命與自身軀體的關聯性,第二則是如何將自身的生命完全寄托在某件事物之上。第一個難點已經被攻克了,而第二個的問題在於,魔法師們很難找到一件堪稱是永恒的事物,而生命在轉移了之後就不能再轉移第二次。”


    “這個項鏈裏麵已經被轉移了生命?”


    “是的。”古斯塔夫點了點頭,“我不準備猜測他的身份,我認為古斯塔夫不會拿無辜人的性命做實驗……可生命也不應這樣去判斷價值。”


    “先不談這個問題,第三個呢?”


    “頭冠。”古斯塔夫將那個頭冠舉起,“還有一部分魔法師認為,自己的記憶、知識與習慣即是自己最重要的部分,隻要能夠將這些組成自我的核心記錄下來,進行完美的複刻,就能夠實現複活。啊,當然,也有個別的稱謂來稱呼這種行為,就是奪舍。這個課題相比於前兩個倒是更加簡單,隻不過有相當一部分魔法師不認為這算是永恒的一種方式,將其摒棄了而已。而這個頭冠之內,就儲存著雷尼克斯複原的一個‘人’。”


    “是祖母嗎?”


    “在它正式進行複寫之前,我無法判斷。”古斯塔夫搖了搖頭,“這幾個東西都是雷尼克斯用來做以上三類實驗的時候產生的作品,我認為大概率是他想要喚回愛蓮娜。不過……顯然這個計劃沒有成功,他就將東西都藏匿了起來。”


    “又或者,現在這個計劃依然在執行,隻是換了更加隱蔽的方式?”莉絲塔猜測。


    “那就得看你和你的祖父誰更加高明了。”古斯塔夫說著,又將畫卷從房間的牆壁上取下。


    “畫有什麽問題嗎?”


    “畫沒有問題,似乎隻是用來收藏的。上麵唯一的魔法是一種幫助它保存的魔法,它依靠這座島嶼的魔力儲備運轉。”


    莉絲塔點了點頭。


    另一間屋子裏麵,查斯汀娜研究的是那本日記。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時空變化和這本日記的關係不大,不過日記的確是被存放在一個特異的時空之內的,上麵還留著這種異樣的魔法殘留。而那片時空並不是一段實際曆史,而是被捏造出來的。


    日記裏麵是愛蓮娜記載的一些瑣碎的日常,幾乎沒有太有意義的信息。而像是她和雷尼克斯結婚、來恩伍德降生之類的時間其實在座的人知道具體是什麽時間。


    時間短暫,查斯汀娜也沒能將日記整體都讀完,她隻能說這本日記的閱讀感覺非常怪異,用她的話講,就像是一個剛剛離開校園的年輕人,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感到好奇,都想要記錄下來的那種。


    可是愛蓮娜並不是這樣一個人。至少在雷尼克斯和查斯汀娜與她少數見過麵的回憶當中,她是個優雅、沉穩而溫和的人,無論談到什麽話題都能夠說上一兩句,至少也能稱得上是個見聞廣博。


    這樣的人,偶爾有興致去記述一下身邊一點草木變化,或者一些生活瑣事還正常,每一天都孜孜不倦地寫這些東西就明顯不對勁了。


    查斯汀娜趕緊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米莉亞和莉絲塔,她越發覺得自己曾經對愛蓮娜的認知產生了嚴重的偏差。


    莉絲塔與母親商量了之後也很快就作出了決定,明天一定要去鷹目館再探一下具體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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