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兵令》。


    葉奈翻開手中淺綠色的冊子,在裏麵看到了一行簡短的文字,那代表了新樹影城對精靈的征召。又一批精靈需要前往前線,他們甚至無法參與正麵戰場,而是在後方運輸物資和補給的人。


    「他們會死。」


    葉奈將冊子合上。


    就算是兩條命的精靈,也不例外。新樹影城的實力不足以對抗那些最強大的士兵,隻能依靠遊客帶來的成果固守這片土地。


    「對於新樹影城來說,這是可以接受的犧牲?艾露的決定……很冷酷,不過也對。精靈們都有第二條命,付出其中一條命去換取階段性的勝利也是可以的。」


    收到征兵令,就意味著第二天,她就必須前往軍營報道了。葉奈對此沒有什麽意見,無論是否參軍,對她都沒什麽影響。


    「但是艾露有沒有察覺新樹影城的變化?她是教官,應該有能力察覺到。如果樂觀一點,她應該也設下了相對應的陷阱。」


    一條白色的布從店鋪的門口垂落。


    相比於隱者穀地的一戰,如今這些白色的布已經越發隱蔽,如果不是陸凝已經經曆過改造,恐怕都不會注意到這係於城市各處的白布。它們利用了這個場景裏人們的認知屏蔽,對於常人來說就是不可見的。


    然而,庫卡什並沒有現身。這些白布都是突然出現的,葉奈也不知道自己的店鋪門口什麽時候掛上了這個白布。


    他可真是完全不掩飾自己已經來到這裏,並且在宣告著下一場謀殺了。


    「幸好我也是。」


    葉奈將冊子收了起來,開店,將店裏剩下的東西打了個折都銷售了出去,隨後便關上了店門,去交換了開店的許可證。


    「葉奈。」


    回家的路上,一個精靈叫住了她。葉奈認得這個精靈,是她的鄰居,似乎也是街道上的負責人,不過和最初見到他的時候相比,這個精靈看上去年輕了一些,也健康了一些,最重要的是手腕上多了一根白布條。


    簡直就像是傳染病一樣……


    「達納先生,有什麽事情?」


    「你去參軍的事情,是我上報的。」精靈說道,「我在這裏向你說明,我認為每一個精靈都應該為新樹影城的建設出一份力,包括你,也包括我。」


    「你感到慚愧?沒有必要,達納先生,我本來就是從外麵來的,我知道外界是什麽情況。」


    「……什麽情況?」


    「隨時可能有穿著和現在的服飾完全不同的人突然出現,然後他們會不由分說便向你下殺手。死亡來得沒有任何緣由,因為他們的戰鬥力遠超過我們的想象。」葉奈認真地說,「就算是新樹影城,也並不安全。」


    「這裏也不安全嗎?」


    「都是一樣的,達納先生。在外麵悄無聲息地死亡,還是在這裏戰死,沒有什麽區別。一場戰爭結束之後,還會有下一場戰爭。」


    說完,葉奈也不停留,返回了家裏。她沒有多少行李好收拾,而葉奈依然要在新樹影城停留一段時間。


    庫卡什果然已經躲好了,她從時間的痕跡中已經找不到他。如果能夠完全掌握時間的權能,或許她就可以將庫卡什揪出來,隻可惜目前她最順手的依然是空間。


    「他會在這裏踏上登星之階的最後一步。」


    【需要支援嗎?】


    「沒有必要,你們可以繼續你們的計劃。景神的威脅也不可忽視。」


    【我有預感,雖然對我來說,預感從來都隻是工作過度之後產生的某種幻視。】


    「是什麽?」


    【我們本不存在分歧,問題本來就是一致的。】


    「那不是更好?」


    【是啊,或許更好。】


    就算是新兵,在短期的培訓之後也是需要立刻投入戰場的。新樹影城這裏目前雖然以防守為主,但防線卻拓展得很寬,在新樹影城外圍,還有大量防守點位,呼應新樹影城內的指揮。而這些地方的駐軍所需要的補給則由新樹影城運送出去。


    由於「榮光剪影」的特殊性,這段運輸的道路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因為無法預料敵人會在什麽時候出來,所以運輸補給的隊伍需要有人作為預警——或者說直白一點,填線部隊。


    真正發生遇襲的概率沒有那麽高,但隻要發生了,大概率就是死。葉奈在被征兵之後也參加了幾次運輸任務,比較幸運,沒有碰到。


    但是隊伍裏的情緒卻一直不怎麽高。這種運輸工作並不能給人參與到戰爭之中的榮譽感,反而會因為每次出發的擔驚受怕和回來之後的疲勞積累負麵情緒,也正因為如此,運輸隊不會連續出任務,而是輪班製。


    又一次來了任務通知的時候,幾個躺在宿舍裏睡覺的精靈從夢中驚醒。


    「怎麽會……」


    「不是還有幾天嗎?」


    幾個精靈驚慌地互相看了看,而坐在上鋪的葉奈沉默不語,隻是拿起一根炭筆在旁邊的牆上,一排豎線後麵畫了一個叉。


    「這次執行任務的運輸隊遭到襲擊,已經全軍覆沒了!我們是出緊急任務!教過你們!」


    宣布命令的人色厲內苒,比起一無所知的士兵,她知道得更多一點,恐懼也更甚。雖然每次運輸都有正規軍跟隨,但誰知道這次出現的敵人是什麽實力?正規軍打不過的敵人可是很多的,不過是死一部分和都死的區別。


    而這次遇到的就是極強的「剪影」。出發的隊伍無人生還。這支隊伍作為後備隊伍會立刻出發,除了繼續執行運輸任務之外,清查上一支隊伍死亡的現場也是任務之一。


    葉奈穿上軍服,拿起精靈分配的法杖和軍刀,走出了宿舍。


    「都動作快點!我們需要立刻出發!」


    有人響應,給了那位傳令員更多勇氣,她再次大喊了一聲,看著屋子裏的精靈們慌亂地跑出。


    這些精靈其實根本稱不上是士兵,隻是能打架的人而已。


    如此混搭而成的隊伍,若不是有很多負責督軍的精靈在,恐怕真的打起來很快就會潰散。不過葉奈不管這些,帶著新的輜重出發之後,這支隊伍在日落的時分看到了上一支隊伍被摧毀後留下的殘骸。火焰焚燒了大多數痕跡,少量屍骨也是殘缺不全的。一些精靈甚至吐了出來,大概是在新樹影城過得還算不錯的緣故,這些精靈已經不怎麽適應各種惡心的場麵了。


    葉奈在一具隻剩下半個胸腔的屍骨旁邊蹲下來。


    由於被撕裂成了這副模樣,這塊屍體反而躲過了火焰的焚燒。葉奈觀察到那已經開始輕微腐敗的創口邊緣,是撕裂痕跡,而非是銳器砍削或者是鈍器砸碎的模樣。


    「收集殘骸,派一支小隊,準備送回去!其他人繼續運輸,目標是十九號前哨!」帶隊的軍官命令道。


    不警戒嗎?這個軍官就那麽肯定敵人已經遠遁?


    葉奈有些疑惑,緊接著,在這夏末即將退去暑熱的空氣之中,一股燒灼的氣味忽然充斥在鼻腔內。


    有經驗的士兵已經立刻撲倒在地,缺乏經驗的新兵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三束磨盤大小的火焰從周圍的空地上驟然出現,交叉穿過了精靈們的隊伍。高溫瞬時殺死了至少一半的精靈,而在火柱褪色的時候,幾個身穿紅色法衣的士兵才突然出現。


    紅鬼部隊——一群精通刺殺的法師。這群人便是那種以殺戮為己任的部隊,根本聽不進任何話語


    ,也必定會追殺所有見到的此文明生靈。他們的手段陰險狡詐,或許也是因為在他們的時代,不這樣根本無法生存下去。


    深紅的魔法利刃在他們手中成型,隱藏在紅鬼麵之下的臉孔上,隻有雙眼還在放出嗜殺的光。那個軍官還活著,他大聲下達著組織迎擊的命令,可手下這一群烏合之眾又怎麽可能聚集成能夠一戰的隊伍?軍官舉起了法杖,試圖以自己的攻擊號令隊伍,但下一秒就是一道紅色飛刃從他的脖子上晃過。


    這個軍官也是沒有打過仗的年輕人啊。


    葉奈如此想著,舉起了自己的法杖,輕輕頓在地上。


    大地崩碎,土牆從四麵八方升起,將殘餘的精靈和紅鬼部隊切分開來。深紅的刀刃雖然可以對土牆產生破壞,卻不像是此前切削人體那樣容易。這份阻隔給葉奈爭取了時間——當然也給一些精靈的逃跑爭取了一些機會。


    「我記得……潘教授似乎就死於他們的襲擊?就算不是,也差不多吧。」


    此時,剛剛來到這個場景時的情景又一次清晰地出現在腦海中,那個時候雖然窘迫,卻還是戰爭結束之後,生機重新煥發之時。


    才過了一年多一點啊。


    葉奈將法杖輕輕一擺,火焰從裂開的地縫之中噴湧出來。與此同時,紅鬼部隊也已經發現了她這裏的魔力波動,紛紛提著魔法刀刃衝了過來。他們身上的法袍明顯具備極高的魔法抗性,穿過火焰並不需要額外的防護。


    但此時,葉奈已經將一枚石頭化為了尖頭子彈狀。


    這群法師具備著極高的對魔法抵抗效果,物理防禦能力卻隻能說一般。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隻要將這枚石頭子彈甩手射出即可。


    一聲短促的呼嘯,伴隨著土牆之上發出的幾聲撞擊聲,第一個剛剛翻越了土牆,看到牆後方葉奈的紅鬼部隊頭部猛然炸裂,失去平衡的身體隨著慣性栽落,濺起了另一種顏色的紅。緊接著,就是第二個、第三個呼嘯聲。


    片刻之後,周圍便寂靜了下來,隻剩下火焰燃燒時不時炸開的響聲。


    「還有一個……隊長。」葉奈開口說道,「又用消除魔法將自己隱藏起來了,很快的反應,確實稱得上是刺殺的高手。」


    無人回應,刺客已經隱匿起了身影,尋找最合適的道路向她逼近。


    「這個隱身術,是怎麽開發出來的?隱匿能力在我見到的隱藏魔法裏堪稱最強的一種。氣味、聲音、甚至與世界的接觸都被隱藏起來了,根本無法捕捉到一絲動靜。紅鬼……還真是一群鬼魂般的家夥啊。」


    她很確定這不是什麽躲到空間縫隙之中的小把戲,畢竟周圍所有層麵的空間都在她的觀察之內。這是一個了不起的魔法,因為它甚至連隱身最大的敵人——廣域轟炸的弱點都躲避了。


    葉奈將法杖丟掉,握住了腰間軍刀的刀刃,雙目微微合攏。「刈原……」


    灼燙的空氣之中,那一絲擠開空氣所產生的微風,帶動了些許涼意。


    「十文字斬。」


    軍刀出鞘的瞬間,就因為強大的力量而片片粉碎,但刀勢依然斬了出去,縱橫兩道交叉裂紋以葉奈為中心點向四方擴散,而一個紅袍的人正在她麵前的裂紋路徑之上。


    深紅的魔法刀,法袍,以及裏麵的人都被這一次斬擊切開。鬼麵從臉上滑落,露出了一張年輕的臉。那張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仿佛就是一個死人一般。


    「但攻擊的時候依然要顯形啊,畢竟這種隱形已經連與外界的接觸都屏蔽掉了。」


    葉奈扔掉了手裏的刀柄。


    殺死這一支紅鬼部隊,她已經足以獲得新樹影城上層的注意,進入更加高的位置了。這樣一來,在艾露附近蹲守庫卡什就更加方便了一些


    。對於這些天沒有什麽實質的收獲,葉奈並不擔心,畢竟釣魚需要的就是耐心。


    而事情的發展也正如她的預料。


    在這個世界能夠對付得了「剪影」的人總是珍貴的,這份斬擊很快就被注意到了,葉奈的身份也從軍隊的一名普通士兵,變成了特別作戰訓練的軍官之一。她使用的手段雖然不可能原樣複製,卻可以通過其他手段輔助而複現到別的士兵身上,這個價值遠比一個強大的戰鬥力要高得多。


    不過繞了個圈子又回到這個位置上,葉奈也覺得有些啼笑皆非。不過好處是,在比較重要的軍事會議或者行動中,她終於能加入上層的圈子,直接受到艾露領導的團隊發布的指令了。


    在這樣的戰爭氛圍之中,時間來到了秋天。掛著白布的房屋已經占據了大約四分之一座新樹影城。與此同時,艾露也下達了一個很突兀的,普查所有新樹影城居民,重新登記造冊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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