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試試...夠著我的手。”


    他的指尖修長,手背白皙,有幾條淡青色的筋絡,一直漫上了手臂。


    說這話的時候,薄延的腦袋是側向一邊的,他沒好意思看她,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條線,有點像是在偷笑。


    今汐沒有注意到他眼底促狹的笑意,她專心致誌,努力地吸氣,挺著小胸脯要去靠薄延的手。


    當那軟軟的小棉花即將觸到他的指尖,薄延突然抽回了手,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傻啊。”


    今汐憋的氣一泄而空,小身板被他拍得往前麵突了突,不滿地抬頭,杏眼圓瞪:“幹嘛呀。”


    不是按他說的做的嗎。


    薄延有些無奈:“假如你教官讓你這樣靠過來,你也這樣?”


    今汐“啊”了一聲,眼神越發不解。


    薄延鄭重其事地警告她:“這是錯誤示範,任何人讓你這樣做都不可以,教官也不行。”


    今汐點點頭,咕噥道:“哦,那正確示範是什麽?”


    薄延站到她的身後,雙手搭在了她單薄的肩膀上,往後掰了掰:“雙手自然下垂,不要憋氣。”


    他的手又落到她的凹陷的腰窩處:“背,屁股,都要碰到我。”


    今汐明顯感覺自己的背貼在他堅硬的腹肌位置,隔著單薄的衣料,他的體溫比她高了好多。


    今汐額間滲出了薄汗。


    薄延低頭,能看見她小巧的耳廓變紅了。


    他鬆開了她,說道:“就像剛剛靠著我那樣,每天對著牆壁站半個小時,沒多久你的體態就會糾正過來。”


    “咦,這樣我以後走路是不是就會像你們一樣呀。”


    “這隻是站姿,讓你變得更有氣質,至於怎麽走路,隨意就好,不然會很奇怪。”


    “是哦。”


    她想起薄延平時走路,也不會像訓練的時候那般,雄赳赳氣昂昂,他在閑暇的時候比誰都輕鬆隨意,耷著一雙夾板拖鞋四處溜達。


    今汐向薄延道了謝,拎著自己的小盆子轉身離開。


    薄延抬眸望向鐵絲網上那一大一小的兩件軍裝,覺得還挺順眼。


    **


    軍訓的第二天,今汐這心裏是七上八下,一直不敢抬頭看許朝陽,生怕和他來個視線交錯,又被單獨拎出來罰站。


    幸而沒有。


    今天的許朝陽全程溫柔,沒有懲罰任何一個同學,有同學做得不對,頂多也就咋咋呼呼罵兩聲。


    昨天他可弄哭了兩三個女生呢,估摸著晚上回去也做過了自我反思和檢討,所以今天的許教官就像換了個人。


    早上九點,薄延出現在了操場。


    休閑黑t背麵印著一隻瞪眼的卡通熊貓logo,下身七分褲,褲腳挽起來,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腳頸,腳上踏著運動板鞋,散漫又隨性。


    他背著他的畫板,目不斜視地穿過操場,找到一處偏陰涼的梧桐樹邊坐下來,搭好了畫板。


    許朝陽發現,自己排隊女生的目光全讓薄延這家夥給吸走了。


    “注意!”


    沒人搭理他,女生們小聲嘰嘰咕咕道:“是薄延學長哎!”


    “我日他怎麽帥成這樣!”


    “眼睛好漂亮,像我們家貓。”


    “學長是在畫畫嗎,畫我嗎?”


    “啊啊啊,他看我們了,快站直站直,美美噠!”


    ......


    許朝陽很無語,他練了這麽久,都沒見妹子們認認真真地站過軍姿。薄延一來,得嘞,一口氣把胸憋得比誰都挺。


    許朝陽有點吃醋了,他別扭地說:“你們要是都這麽喜歡薄延,我就把教官讓給他,讓他來教你們。”


    “好哇!”


    “完全ok的!”


    許朝陽心賊痛,昨天一天嗓子都喊啞了,教出這樣一幫小白眼狼。


    這時候,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響起來:“許教官挺好的呀。”


    許朝陽眼睛一亮,望向說話的那女孩,她站在隊伍裏,她的幾根狗啃劉海蓋在眉毛上,蓄著《這個殺手不太冷》中瑪蒂爾達的高短發,笑眯眯看著許朝陽。


    許朝陽記得她,對門寢室的楚昭。


    果然是遠親不如近鄰,關鍵時候還是自家鄰居靠得住。


    “真的假的,楚昭。”


    “你不會是討教官喜歡,讓你少罰站吧。”


    楚昭就是特正直一小丫頭,嚴肅地說:“許教官讓你們出列的時候,叫的可是你們的名字,不是幾排幾列。”


    此言一出,同學們才回想起來,還真是啊,每次被許朝陽點名,那是真的點姓名。


    這才兩天時間,他就把全班同學名字記下來,並且和長相掛上了!


    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接下來的訓練,同學們的動作認真了許多,許朝陽頗感欣慰,朝著楚昭投去感謝的目光,楚昭淺淺一笑,示意不必客氣。


    整頓休息期間,今汐和朋友們去休息棚接了水,走到陰涼的樹梢下小坐片刻。


    薄延等了很久,都沒見這丫頭走過來,他抬起頭望向她。


    今汐坐在小石椅上和朋友們交換抹防曬霜,厚厚的一層乳液,將一張熱撲撲的小臉塗得白白淨淨。


    薄延又耐心地等了幾分鍾。


    她也不知道在講什麽,笑得七零八亂,樂不可支,結果喝水還差點嗆到。


    眼看著休息時間就要過去了,今汐絲毫沒有過來和他打個招呼的意思。


    薄延耐著性子,眯起眼睛看了她許久,她朝他投來了無意的一瞥,兩人的視線便遙遙地撞上了。


    薄延心頭亂七八糟炸了一簇電火花。


    這妹子...他媽有點勾人。


    今汐則抬起手衝他揚了揚,然後扭頭繼續跟朋友們聊天。


    薄延:......


    就這樣?是你丫跟我不熟還是老子魅力有限?


    就在薄延幾乎放棄的時候,今汐終於邁著緩步子,朝他走了過來。


    “咦,學長在寫生嗎?”


    薄延沒好氣地將畫板攤開給她看:“找找你自己。”


    潔白的紙上,繪著好幾個方陣的素描圖,每個學生都被他繪了進去,高矮不一,幾乎還原了從他這個角度目所能及的大半個操場。


    這些學生的臉部並沒有繪製,僅僅隻是用一種模糊化的手法繪了身影輪廓。


    今汐躬著身子,仔細地尋找著。


    她的發絲散落到了他的肩膀上,薄延微微抬頭,便能望見她頸下的皮膚,因為太陽的暴曬,原本白皙的肌膚微微有些發紅。


    他將她的頭發輕輕撩開,放在掌心摩挲了片刻。


    而今汐渾然不覺,嘴裏喃喃道:“我是在這個方陣裏麵,這個人是許教官,咦,不對,許教官應該是這兒,那我應該是在......”


    她找不出來,這畫裏的人也太多了,她是站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而且臉都沒有畫,找茬遊戲都沒有這麽難的。


    “找不出來。”今汐望向他:“有正確答案嗎?”


    薄延淡淡一笑:“有,不過需要條件。”


    今汐粉嫩的小嘴撇了撇:“還要條件呀。”


    “當然。”


    “那你說說吧。”


    “湊過來。”


    薄延修長如蔥的指尖對她勾了勾,於是今汐聽話地將耳朵貼了過去。


    她的耳廓渾圓,耳垂瑩潤飽滿,泛著潮紅,看上去十分可愛。


    薄延將她的發絲撩到耳朵後麵,低聲說道:“待會兒全連休息的時候,會抽小朋友出來表演節目,你自告奮勇走一波,給你學長唱個歌或者跳個舞。”


    今汐:......


    誰是小朋友啊!


    “那我還不想知道了呢。”今汐咕噥著說:“別想騙我出醜。”


    “還沒有上台,如何預設自己會出醜?”


    “肯定會。”今汐一口咬定:“我就沒這天賦,懂嗎,別人會笑死我的。”


    “你是沒有勇氣吧,小慫包。”


    “隨便你怎麽說咯。”


    今汐才不吃他的激將法,站起身,拍拍自己褲腿上的青草:“走了,拜拜。”


    “哎。”薄延突然伸手牽住她的手腕。


    今汐低頭:“怎麽。”


    “我不會笑話你。”


    她瀟灑又酷炫地甩開了他的手。


    誠如薄延所說,果然沒多久,幾個方陣排在教官的指揮下,全部坐了下來,開始拉歌。


    許朝陽氣壯山河地喊了一聲:“二排的同學,有沒有自告奮勇出來表演節目的!”


    當然二排的同學異常之團結,齊聲大喊:“沒有!”


    許朝陽:......


    要不要這麽給麵子。


    “咳咳,那我就要點名了。”


    人群中,今汐驚悚地望薄延,薄延靠著樹幹隨意地做在草地上,遠遠地睨著她,衝他比了個嘴型:“來啊。”


    今汐慌忙搖頭:“別想!”


    許朝陽:“咦,今汐同學看來有想法,大家鼓掌!”


    今汐:......


    有你大爺的想法。


    熱烈的掌聲已經響了起來,今汐硬著頭皮出列,麵紅耳赤。


    今汐扯了扯許朝陽衣袖,低聲說:“我沒什麽才藝呀!”


    許朝陽:“那你會什麽?”


    今汐:“我會胸口碎大石,行嗎?”


    許朝陽:“好的,今汐同學要給我們唱一首歌,大家鼓掌!”


    今汐:.......


    “那...我就給大家唱一首周傑倫的《醉赤壁》吧。”


    許朝陽詫異的問:“周傑倫還有這首歌嗎?”


    今汐:“啊?”


    看著她那張紅得要滴出血的小臉,眼神無比虛浮。許朝陽知道,這家夥現在已經緊張得元神出竅了。


    “確認過眼神,我遇上對的人......”


    今汐唱完這句的時候,又和薄延眼神撞上了,她聲音跟著抖了抖,緊接著調子開始天南地北地亂跑,台下笑成了一鍋粥。


    她發誓,那一定是她這輩子最灰暗的時刻。


    今汐上一次開口唱歌,是在小學一年級的兒童節匯演上,她臉上掛著兩坨嘟嘟紅,眉頭點著美人痣,穿著她繼兄為她特意準備的昆蟲裝,就跟個長了翅膀的小白蛆似的,傻了吧唧站在舞台上唱《蟲兒飛》。


    那次,沈平川站在台下離她最近的地方,在她唱完以後使勁兒鼓掌,差點熱淚盈眶,迫不及待告訴周圍人:“那是我妹妹,我妹妹好他媽可愛啊!”


    那滿臉欣慰的老父親表情,今汐現在還記憶猶新。


    這次,她的調子依舊是跑了十萬八千裏,周圍笑聲不斷。


    “恕我直言,曹操的棺材板都摁不住了!”


    “周傑倫聽了眼淚掉下來。”


    “妹子有點可愛啊。”


    ......


    當然,都是沒有惡意的訕笑,今汐早就料到了,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有始有終地堅持唱完了這首歌。


    同學們給她鼓掌,她頂著紅透的臉蛋回到自己的隊列裏麵,再度望向薄延。


    薄延那英闊的眉宇下,眼角盈滿了笑意,伸出手,疏懶地拍了兩下,算是給她鼓掌了。


    今汐衝他做嘴型,憤憤道:“我謝謝你了。”


    晚上,她拎著空盆走回宿舍,發現門口放著一張紙。今汐好奇地拾起來,打開外麵的薄紙墊,裏麵夾著一幅畫,正是薄延今天坐在樹下畫的那一張。


    不過有不一樣的地方,所有人都是沒有臉的黑白色調,而唯獨人群中的一個女孩子,有了清麗的麵孔和漂亮的顏色,瞬間就突顯了出來,所有人都成了她的陪襯。


    她挺著小胸脯,雙臂緊貼身側,鼻梁上掛著眼鏡,緊皺著眉宇,表情無比認真而嚴肅。


    畫的左上角有兩個流暢而遒勁的小楷字——


    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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