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荊遲所說, 開學之後沒過多長時間, 許朝陽便向楚昭告白了。


    許朝陽的告白儀式別出新裁, 在楚昭回宿舍的必經之路的書上掛了漂亮的禮物盒,地上還灑了粉白的玫瑰花瓣, 走在路上,宛如進入了愛麗絲的夢幻國度。


    許朝陽穿著白襯衣,站在道路的盡頭,遙遙地望著她。


    興許是因為早有預警, 楚昭的心情好像並沒有特別激動。恰恰相反,她相當平靜。


    即便心跳加快, 也僅是因為周圍人的圍觀與起哄,和對麵那個英俊帥氣的白襯衣男孩, 似乎沒有多大的關係。


    楚昭邁著沉穩的步子走過去, 這條不長的花瓣小徑,她走了很久。


    她甚至在想, 周圍這些浪漫的場景布置,有沒有荊遲的份。


    他會幫著他的兄弟一起謀劃嗎?


    楚昭深呼吸,來到了許朝陽的麵前。


    許朝陽就像他的名字一樣, 身上總有某種陽光的味道,笑起來的樣子, 會讓人覺得格外溫暖窩心。


    這種簡簡單單的大男孩, 不太容易令女孩瘋狂著迷,但是獨獨吸引了楚昭的喜歡。


    她喜歡他身上那股溫暖的力量。


    如果從一開始,這就是一段平等的相互喜歡, 或許此刻楚昭會感覺無比的幸福。


    然而,在許朝陽對她說出了那句“能不能請你和我在一起的話”之後的半分鍾空白時間,楚昭腦海中浮現的片段竟然全是另一個男孩。


    那個男孩為她所做的一切,對她說出的那些克製而又深情的話——


    “隻要不是撬兄弟的牆角,什麽事你吩咐,刀山火海我也幫你去做。”


    “你如果不忘了他,我怎麽會有機會。”


    “在你答應他之前...考慮考慮我,行麽,我真的很好。”


    “許朝陽不疼你,我疼你。”


    ......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男孩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心碎的神情,都已經深刻地嵌入了她的心靈,與她的骨血融為一體。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楚昭抬起頭正視許朝陽的眼睛,那雙漆黑而清澈的眸子。


    過去她總是不敢看他,每次對視,她都會感覺血壓升高,心跳像飆車一般的刺激。


    現在,她終於可以平靜地凝視他的眼睛,心底再無波瀾。


    “對不起,許朝陽,我沒有辦法答應你。”


    說完這句話,楚昭便錯開了他,加快步子離開了。


    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暗戀發展到現在,楚昭成熟了很多,也明白了自己在這段付出了無數眼淚和辛酸的感情中,感動的隻有自己。


    許朝陽從始至終喜歡的都不是她,他隻是因為太善良,所以覺得應該給她幸福,僅此而已。


    楚昭並不後悔喜歡許朝陽這一場,但是現在,她心底有更重要的人了。


    楚昭想要找到荊遲,想要告訴他自己後知後覺的心意。當她氣喘籲籲跑回了宿舍,卻發現隔壁宿舍空無一人。


    她摸出手機給他打電話,係統冰冷的提示音告訴她,對方關機了。


    許朝陽也踱著步子走了回來,臉上依舊掛著沒心沒肺的微笑,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你荊遲學長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一個人去後山的河邊散步了,你去那裏看看,興許能找到他。”


    楚昭怔了怔,然後認真地說:“謝謝你,許朝陽。”


    在楚昭經過許朝陽身邊的時候,許朝陽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來遲了。”


    楚昭詫異地望向他。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眸子低垂著,眼神裏透著某種懊悔之色:“對不起,我來遲了。”


    ......


    天色漸晚,後湖邊的路燈分散,所以光線較為陰暗。


    楚昭在湖畔的跑道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踮著腳偷偷走近他,而荊遲毫無察覺,正低著頭切換屏幕上的歌曲。


    微光映照著他柔和的眉宇輪廓,睫毛低覆著,在眼瞼下投射出一排陰影。


    “原來不是手機沒電,是故意開了飛行模式。”


    楚昭一開口,倒真是把荊遲嚇了一跳。


    他扯下耳機線,詫異地回身。


    楚昭站在距離他不過兩三米的地方,背著手笑吟吟地望著他。


    “我不是故意...”


    或許是太久沒有開口說話,他的嗓音有些啞,輕輕地咳嗽了一下,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楚昭又朝他走了幾步,問道:“你在聽什麽歌?”


    荊遲熟練地將耳機掛在了她的耳朵上,然後調到了一首舒緩的音樂,兩個人默默地走在了青草小徑上。


    夜風微涼,快要入秋了。


    “許朝陽剛剛跟我告白了,很浪漫,地上鋪了不少玫瑰花瓣,花瓣是淺黃色的,帶淺粉的邊兒,那是紅唇玫瑰。”


    荊遲慢慢地“哦”了聲,解釋道:“因為上一次曲萱萱說他告白的時候送她的玫瑰花打蔫了,這讓她覺得很廉價,沒有麵子。”


    “女孩子都要麵子,我也是。”楚昭低頭看著自己的運動鞋尖,仿佛是在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他把場景布置得很夢幻,肯定花了不少錢。”


    “他向來不吝惜這方麵的投資。”


    “對了,你有幫他出主意嗎?”


    “我是傻的嗎?”荊遲笑了:“就算是親兄弟,我也不會幫他追我自己心愛的女孩。”


    他這般自然而然地說出“心愛的女孩”幾個字,楚昭的心梢輕微地顫栗了起來。


    “你就是個...傻子啊。”


    他目光凝視著夜色,遠方的山脈深靄而綿長:“你說是,那就是吧。”


    他寧可在她心裏永遠當一個傻子。


    微風輕拂過她的耳畔的發梢,耳機裏傳來的低啞的歌聲——


    “所有的傷痛都隻不過是微癢,而我最在意的兩件事,隻有你和夢想。”


    不知不覺間,荊遲握住了楚昭的手。


    他的掌心並不細膩,皮膚上有粗礪的繭子,摩擦著她細膩的手背,她覺得很舒服,所以沒有掙開。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走在熒光跑道的塑膠路上,聽著同一首歌,倆人的步履很輕,除了風,沒有人打擾他們。


    “謝謝。”


    他沒有說太多的話,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謝謝。


    謝謝你選擇我,謝謝你相信我。


    年少那些自以為是的愛情總是充滿了變數,但是荊遲卻花了一生的時間,去證明那個的黃昏,她的選擇沒有錯。


    **


    沈平川是學校裏公認的小學雞,除了處理學生會的事務以外,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圖書館裏,刷著一本又一本艱澀的國外經濟理論類書籍。


    不過學校裏有任何風吹草動,他總是第一時間知道。


    他加了個匿名吃瓜群,在裏麵總能吃到熱氣騰騰的新瓜,譬如誰又罵了他,誰又組織了學生會反抗小組......按照他自己的說法,第一時間掌握群眾動態,有助於他更好地展開學生會工作。


    那個秋高氣爽的下午,沈平川剛剛刷完一套題,摸出手機便吃到了自家妹夫和大一新生有曖昧的瓜。


    群裏說得有鼻子有眼,說薄延把校園卡給了那女孩使用,甚至兩個人單獨在一起說話的畫麵,也被神通廣大的吃瓜群眾拍了下來,在各大校園群裏流傳甚廣。


    沈平川放大了那張照片,仔細地看了看。


    帶著親哥濾鏡來看,照片裏女孩的容貌也還行,但是比她妹妹肯定是差遠了。


    沈平川立刻給今汐打電話:“你知道外麵現在都傳什麽嗎,說你男人跟別人好了!”


    今汐好像是在吃薯片,咯吱咯吱跟小倉鼠似的:“我...知道啊,嗝~”


    “知道?知道你還不采取行動?別人都快把你男人搶走了!你還有心情吃,別吃了!”


    今汐無可奈何地說:“你叫我不相信薄延,卻相信外麵那些無聊的人瞎幾把胡說麽。”


    “妹妹,你也沒有遺傳我的美貌,那是什麽給了你這麽大的自信,覺得人家就非你不可?”


    “......”


    呸,你有什麽美貌!


    “還是親哥嗎,你就這樣損我。”


    沈平川當然是親哥了,小時候沈石山出差給今汐帶了正版的芭比娃娃,沒兩天就被班上的厲害的女同學搶走了,今汐是個軟包子,不敢和人家正麵剛,隻能哭兮兮地跑到沈平川的班上,拉著他的袖子斷斷續續地訴委屈。


    最後還是要親哥哥出馬,把那些霸道的女孩子挨個教訓了一番,搶回了妹妹的洋娃娃。


    掛了電話,沈平川望著落地窗外被夕陽燒紅的雲彩,摸著自己的下頜,苦心孤詣地籌謀著......


    今汐這盲目樂觀的心態,也是被他寵出來的,有哥哥這樣子護著她,她就沒有意識到外麵的世道艱難,人心險惡。


    薄延這樣的妹夫,那真是打著燈籠都不好找,要是被外麵那些別有心思的妖豔賤貨搶走了,那就不是芭比娃娃搶回來那麽簡單了,他總不能把薄延捆著綁著硬塞到他妹妹身邊吧。


    沈平川思來想去,沒轍。


    他現在已經是堂堂學生會主席了,總不好去找人家小姑娘的麻煩,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薄延要是沒問題,外麵能傳出這樣的謠言嗎?


    沈平川越想越氣,替自家妹妹覺得不值,好像被綠的人是他一樣。


    不行,這口氣絕對咽不下去!欺負他沈平川的妹妹,當他這個哥哥是死人嗎!


    當天下午,沈平川查到了薄延的公共課課表,氣勢洶洶地來到了教室門外,等著他。


    下課鈴響,薄延剛從教室裏出來,沈平川撲上去,攥住他的衣領,狠狠地把他撞在牆上。


    薄延猝不及防,肩胛骨被撞得生疼。


    “你媽的,你算個什麽東西,敢綠老子!”


    周圍幾個國防學院的小子們驚呆了,沒想到薄延居然還有這種癖好。


    看清了是沈平川,薄延倒是沒有反抗,手落在身側,笑著說:“誰惹我沈哥生氣了?”


    “你還笑,老子揍死你!”


    沈平川說完便要揮拳頭,周圍幾個眼疾手快的小子們立刻製止了他,將他拉了回來,扣住了他的手。


    “沈平川,敢在我們國防學院門口動手,誰給你的勇氣?”


    “學生會了不起啊,別欺人太甚了。”


    “信不信讓你三天下不來床。”


    ......


    薄延理了理自己的衣領,捋順了身上的皺褶,望向被劫持住的沈平川,眼角的笑紋挑了挑:“有話好說,動什麽手,單身狗傷著自己,可沒人心疼,還得老子來疼。”


    看著薄延這輕挑撩撥的模樣,沈平川一下子炸了,覺得他對其他女孩肯定也是這個樣子。


    “渣男!薄延你個死渣男!老子看走眼了!呸!老子白對你這麽好,查寢都不查你宿舍了,你居然敢對不起老子。”


    國防學院幾個鋼管直男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有人一拳揍沈平川臉上:“你他媽快閉嘴吧!惡心不!”


    “喂!”薄延嗬斥道:“別打我沈哥!媳婦知道了會心疼。”


    小子們立刻停了手,放開了沈平川。


    沈平川不甘地啐了一口血唾沫,憤憤地瞪著他。


    薄延走過來,拎著沈平川的衣領,連拉帶拽,將他拖到了沒有人的樓角。


    沈平川這一身膘肉在薄延跟前壓根就算不了什麽,跟小兔崽似的,任由他拿捏。


    “我怎麽惹我沈哥生氣了?”


    薄延溫柔地替他理了理襯衣,又寵愛地順了順他的頭發,漫不經心地喃道:“大清早,這麽大的火氣。”


    沈平川一把推開薄延,怒不可遏:“你是不是背著我們,有人了?”


    “我有什麽人?”


    “女人!”


    薄延淡淡一笑:“我女人不就是你妹妹嗎,怎麽,今年流行吃妹妹的醋了?”


    “你少跟老子貧,我就問你,你和那個大一新生,怎麽回事,為什麽她說你是她男朋友?”


    薄延還是笑:“什麽男朋友,你在說誰啊。”


    “就她!她還有你的校園卡呢。”沈平川連忙將手機裏的照片翻出來:“人證物證俱在,看你有什麽好說的!”


    薄延看到照片裏的楊曉媛,輕鬆地說:“這是我爺爺資助的貧困生,我把校園卡借給她,也是因為她的貧困生卡還沒發下來。”


    “你放...”


    沈平川抑製住爆粗的衝動,和薄延據理力爭:“春苗計劃的校園卡上個星期一就發了,是老子親自過了手,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薄延默了默,在腦子裏計算著上周一距離現在過去了多少天。


    片刻之後,他問沈平川:“現在外麵都怎麽說?”


    “這事是無風不起浪,如果你自己沒問題,這事怎麽會穿得沸沸揚揚。”


    沈平川還是不信任他,疾言厲色地威脅道:“我雖然打不過你,但是你要敢對不起我妹妹的話,老子一樣有辦法對付你!”


    “這事汐汐知道嗎?”


    “我都聽說了,你覺得她會不知道。”


    薄延臉色冷了下來,一言未發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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