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漸沉,餘暉漸漸從山巔褪去,迎來了最後的黃昏。


    徐農麵朝下趴在校醫院前的空地上,胳膊扭曲出一個詭異的角度,斷裂的骨茬從血肉中刺出。在他的身下,一團鮮豔的紅色逐漸擴散開來,像是一副拙劣的塗鴉畫。


    黎白風扶著窗台,探出頭來,靜靜的望著下方。


    出事的那一天,他站在楓林中,看著一片狼藉的現場,心中也是產生了這樣微妙的聯想。由此開端,又由此結束。


    徐農的頭歪向一側,雙目緊閉,盡管有著鮮血的沁染,依然難掩臉上斑斕的淚痕。他臉上的神色很複雜,那是一種用語言難以描述的神情。


    是後悔?是喜悅?是痛苦?是解脫?抑或者是四者皆有?


    那個女人對他來說是空洞的偶像還是神聖的淨土?他對崇祟是否始終都隻有恨意?到底那個是真,那個是假?也許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偽裝著自己,欺騙著自己,可能這些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


    然而無論是那種,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這個複雜的人選擇了一個很簡單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一切的一切,隨著他的死去,都將漸漸消失。


    “這樣好嗎?”


    黃飛虎站在他的身後,麵色複雜的問道。


    自從目睹了全部的過程,他現在哪還敢把眼前這個人當做普通的大學生來看待?此時此刻,他方才明白了校長為何要讓自己去協助他,而不是讓他協助自己。


    這個人擁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敏銳洞察力,盡是隻言片語中得到的信息就能推斷出全部的過程,而且還善於用語言引導對方的情緒,豈不見那樣一個心狠手辣、善於隱忍的凶手都讓他一番話擊破了全部的心理防線?這般能力未免也太過可怕了些。就是他當刑警的這麽多年來,也從未見過一次。


    簡直就是個妖孽!


    “有什麽不好的?這是他自己的選擇。”黎白風緩緩的收回目光,望著隱沒在山巔的夕陽,淡淡的說道。


    事情的最後,徐農的哭聲逐漸停歇。他神色木然的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走到窗前,生硬的打開了窗戶。


    傍晚的秋風很涼,一股腦的擠進屋內。即將消失在天際的夕陽仿佛在熊熊燃燒,但卻絲毫不顯熾熱。


    徐農的半張臉龐籠罩在餘暉中,餘暉橙紅如血。


    幾名警員心知不妙,想要一擁而上將他拉回來,卻被黎白風伸手製止。


    就這樣,徐農望著天邊的夕陽,望著火燒般的黃昏天空,望著徐徐湧動的流雲,一口一口吃完了剩下的那小半隻蘋果,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留下了果核,輕輕的放在了窗台邊。


    “其實,還是挺好吃的。”


    頭也不回的說完這句話之後,徐農一扶窗台,縱身躍了下去。


    幾秒後,一聲重物墜地聲便傳了過來。


    ……


    黃飛虎眉頭微皺,遲疑道:“但我還是覺得……”


    “覺得我應該攔下他,攔下這個陷害我的殺人凶手,告訴他過去的就過去了,我已經原諒他了,隻要接下來洗心革麵,重新做人,我們還可以成為好朋友?”黎白風頗覺好笑的回過頭來,諷然道。


    “我可沒那麽說。”


    黃飛虎輕哼一聲,不滿的說道:“我的意思是,就算他犯下命案,也應該交給法律審判才是,不應由個人來決定他的生死,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


    “那你現在過去和他說,告訴他你這樣是不對的,該由法律來審判你。”黎白風單手虛引窗外,擺出一副“請便”的嘴臉。


    “你!”


    黃飛虎被他這句蠻不講理的話噎了個半死,偏生還不知怎麽反駁。


    “行了,真當大商是個純粹的法製社會呢?要真是那樣,這案子也輪不到我來破,決定這件事的,也不該是校長。”黎白風擺擺手,不以為意的說道。


    轉而,他的臉上多了幾分悵然:“更何況,你也清楚,就算把他交給你們,最後也還是會落在崇侯虎手裏,屆時隻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麽一跳,反倒落個痛快。”


    這些事,黃飛虎又何嚐不知?否則一開始他就不會任由黎白風製止那幾個準備去救徐農的警員。隻是他作為一個刑警,總歸還是希望能通過法律手段結束這件案子,就算是作為法律工作者的一點執念吧。


    “唉。”


    終究,他隻是輕歎一聲,意態蕭索的搖了搖頭,旋即一揮手,示意幾名警員跟著他一起下去收拾殘局。


    案子算是破了,但是那麽一具屍體也不能就這麽擺在校醫院門口啊,也就是校醫院偏僻人少,不然下麵還不知鬧出什麽動靜來呢。


    “等一等。”


    還沒等他們走出房門,黎白風便突然叫道。


    “嗯?”黃飛虎腳步一頓,轉過了頭來,疑惑的看向他。


    “事情還沒結束。”黎白風神色凝重的搖了搖頭,道:“從徐農之前的話來看,他隻不過是一把殺人的刀而已,真正握著刀的,應該是那個張旻允。現在她可能已經意識到事情敗露,準備逃跑了,當務之急還是先抓住她。”


    黃飛虎還以為他又發現了什麽,結果卻聽見這麽一句,頓時有種被小瞧了的感覺,當下頗為不滿的說道:“喂,我承認你破案確實有兩把刷子,但你也不要太過目中無人了,我們警方不至於連這種事都想不到。”


    說罷,他不愉的轉過身,抬腳就走。


    “等一等。”


    “又怎麽了?”連續兩次被叫住,黃飛虎的火氣再度湧了上來,言語間已經帶上了幾分不耐。


    黎白風揉著眉心,做出一副思考之狀,回憶著說道:“我記得之前好像說過,要是我破了案,某人就要繞著這校醫院爬三圈來著……”


    “對了,黃隊長,那個人是誰來著?”驟然,他眼前一亮,將探詢的目光投了過去。


    一瞬間,黃飛虎的表情變得精彩至極。


    看著他難看的臉色,黎白風不禁嘴角一牽,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你可別告訴我,你今天沒帶眼鏡,聽不太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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