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君劫獄救人的風波很快平息下去,那些在城東小院窺探懷英館的青螺山賊寇,也被衙役擒獲,經過一番用刑逼問之後,將城中剩餘一些潛藏探子相繼揪出。


    這一回可不再是將人囚禁起來,近兩百名青螺山賊寇被盡數梟首,腦袋掛在城北示眾,以此震懾其餘同黨。


    實際上,趙黍仍然懷疑鹽澤城中有赤雲都修士潛伏,這也是韋將軍選擇把大部官軍帶走的原因。如果朝廷軍隊的一舉一動都被潛伏城中的探子窺知,剿匪之事恐怕難以推進。


    而在半個月後,東勝都方麵傳來消息,王上親自過問兩萬兵馬空餉之事,雷厲風行地處決了幾名參與此事的公卿貴人,抄沒他們的家產後充作軍餉,並立刻調集那兩萬兵馬,朝星落郡開拔。


    不論怎麽說,這都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郡府近來雖也是一片忙碌,但眾人意興士氣卻高昂不少,一掃往日昏沉。


    至於趙黍本人,他依舊留在鹽澤城中,協助王郡丞處理事務。偶然也會聽聞前線戰事,幾次了解到羅希賢身先士卒,斬殺了好幾位武功強悍的賊首,深受將士擁戴敬仰。趙黍嘴上不說,心裏也替他感到高興。


    有時候趙黍不禁在想,或許這樣分開相處,才是對兩人最好的。辛舜英的話不好聽,可事情總歸要這麽辦。


    此外,也許是因為趙黍當初那一頓狂噴,飛廉、降真兩家都派出修士,準備離開鹽澤城前去協助官軍剿匪。趙黍毫不藏私,將發動金甲符的咒訣運用傳授給他們,讓他們前去協助陣前將士。


    即便先前略有爭執,可這些修士畢竟是要上前線與賊寇廝殺,趙黍也給他們多加囑托:“戰場廝殺不是修士鬥法,切記不要仗著術法符咒自作主張。貿然闖入敵陣、隨意飛空騰翔,都會因為過於顯眼而遭受敵人合力圍擊。到了韋將軍帳下,多聽他的指揮調度,這既能保全自身,亦能有助於剿匪攻戰。


    至於精怪妖邪或赤雲都修士襲擾,這一點你們應當有所防備,不要逞個人血勇,對敵之時盡量結陣齊上。但還是那一點,追擊妖邪修士不可過遠,以免步入陷阱伏擊,我們最終目標是搗毀賊寇巢穴,等戡平匪患,寥寥幾個妖人鼠輩興不起風浪,日後再跟他們算賬不遲。”


    趙黍把一整箱祭煉完成的金甲符推到那些修士麵前,上麵還擺著一個木匣:“匣中是雲珠館同道煉製的凝肌膏與三華散,都是常見方藥,就不用我教諸位如何使用了吧?另外在戰場上遇見什麽精怪妖邪、敵方修士,最好將他們的外貌形狀、術法本領記錄下來,發信回鹽澤城中。如果難以應付,我們這邊也能嚐試煉製克製之物。”


    那幾位先前還跟趙黍有過口角的飛廉館修士慚愧難言,他們當初被趙黍怒斥後,心中頗為不服,於是打算到戰場上爭得幾分功績,好讓趙黍開開眼界。誰料現在還沒動身,對方態度大變,想要大放厥詞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送走這批修士後,王郡丞問趙黍:“如果他們在戰場上擒殺了幾名妖人,趙符吏真要跟他們賠罪道歉嗎?”


    趙黍坦然回答:“當然,他們如果真的能拋卻那點驕矜自大,老老實實地戰場上斬殺妖人賊寇,我謝謝他們還來不及,賠罪道歉又有何不可?”


    王郡丞笑道:“等他們經曆過戰場廝殺,自然就能明白趙符吏苦心,你這是為他們著想。”


    “王大人謬讚了,我沒有這麽多心思。”趙黍說:“就如大人當初所說,剿匪便是剿匪,沒必要有太多無謂計較。待得朝廷的後續兩萬兵馬趕到星落郡,剿匪形勢便可大為改善。”


    王郡丞沉思不語,他對趙黍的看法已經從過去的欣賞,漸漸轉為驚歎。當初他幾句話便勸得羅希賢去信大司馬,引得朝野震蕩,幾位公卿因此家破人亡。


    雖然趙黍在當中隻是充當一個楔子般的角色,後續朝堂事態發展與他無關,但這已經很不簡單了。


    以王郡丞宦海沉浮這些年的經驗來看,趙黍確實不像是那種慕玄清高、少接俗務的修仙之士,反倒更適合混跡朝堂,興許日後還能身居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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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難得的是,趙黍不僅能用心實務,哪怕麵對自己不熟悉的事情,甚至能向郡府中官曹佐吏討教。這是那些腳不沾塵、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無法做到的。


    而且考慮到他還是懷英館首座的學生,這樣的身份未來前途遠大。按照王郡丞過去的做法,就應該好好趁這個機會與趙黍結交,未來說不定能因此仕途高升。


    可惜如今王郡丞隻想辦好眼前剿匪事務,對於未來前途不太在意了。


    “對了,崇玄館那邊可有什麽動靜?”趙黍問。


    “沒有。”王郡丞歎道:“或許我要慶幸梁公子當時沒有急於出手,否則仙將能把半座鹽澤城給劈了。”


    趙黍沒有跟王郡丞明言崇玄館的狀況,盡管他不喜歡梁朔,可是難以頻繁召請仙將這種事,還是不宜讓太多人知曉。不論怎麽說,如今仍然要靠這位梁公子坐鎮鹽澤城。


    而且跟其他館廨開始投身於剿匪之事不同,崇玄館依舊是過去那副高高在上、不務俗事的作態,外人想要了解他們的具體情況也不容易。


    回到城東小院,趙黍檢查一下金甲符祭煉的情況。


    在獲得石火光所送的金城永固印後,祭煉金甲符簡便許多,如今趙黍不用每次到校場開壇行法,隻要在城東小院找一處空地,以金城永固印為樞紐設下法壇,便能自行采攝太白星煞、祭煉甲片。


    雖說這個過程遠比趙黍自己行法要緩慢,但勝在不用另外花心思精力,大不了再安排人手看護法壇,防備妖祟侵犯。


    一開始趙黍還覺得,未來憑借此法,就能源源不斷地產出金甲符。可是後來前線將耗光術法效力的甲片送回鹽澤城,趙黍發現甲片本身竟在快速鏽蝕。


    經過石火光檢驗,他認為用廢舊甲片寄附金甲術,頂多隻能重複三兩次,不可能永無止境地祭煉運用。


    而且趙黍用來祭煉金甲術的甲片,都是經過特地挑選、沾染戰場凶煞之氣的,這事讓趙黍頗為犯難,隻得去信韋將軍明言實情,讓他派人收拾戰場時,把廢棄甲片一並送來鹽澤城。


    “麻煩啊,符咒說到底,就是將氣機靈韻暫時凝注寄附,一旦施展發動出來,符咒效力便會消耗一空,連帶靈材物料也會損耗。說到底就像武備兵甲一樣,打仗可真是個燒錢的活計啊。”趙黍盯著法壇沉思良久。


    靈簫言道:“尋常符咒法物氣機淺薄、靈韻簡陋,自身不成格局,縱然不施展發動,其中氣韻也會隨時日遷移而消散。真正能長久隨身的還是法器。”


    趙黍感歎說:“見識過楊柳君的能耐,我就知道單憑自身修為與術法,連在他麵前自保都難。我又不像羅希賢那樣,一人一劍就能殺入敵陣,肯定要仰仗各種法寶器物。”


    “取長補短,理所當然。”靈簫又問:“那你打算煉製何等法器?”


    趙黍回到自己房中翻箱倒櫃,最終在箱底找到一個玉手鐲,青碧無瑕、光潤如水,他看見到後輕輕歎氣:“這是我娘親留下的,通體以昆侖玉雕琢而成。”


    靈簫言道:“這手鐲所用昆侖玉品相頗高,是接近地脈根砥的玉髓,受清氣凝煉已深。這等天材地寶,你倒是藏得嚴密,連我也不知曉。你的母親來曆不簡單。”


    “她……”趙黍沉默片刻才說:“她也是修仙之人,聽父親說,她的宗門在五國大戰中被滅,本人受了極重的傷,修為盡廢,偶然被父親救起,兩人因此結下緣分。不過在我的印象裏,娘親大多時候都是臥病在床。”


    靈簫察覺趙黍情緒:“你對自己母親似乎並無多少懷念。”


    趙黍撇嘴說:“我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但那時候剛剛傳來父親陣亡的消息,哪怕、哪怕再過幾年也好,何必那樣絕情!”


    “你母親為何離開你?”


    “她的師兄弟找上門來。”趙黍冷哼一聲:“說什麽要重振宗門,而且還投靠了東勝都的貴人,幾個人興高采烈地走了,沒過多久便傳來她改嫁的消息。”


    靈簫則說道:“可她還是把這珍貴玉鐲留給了你。”


    “我情願不要這玉鐲,隻希望她能回心轉意。”趙黍擦了擦眼角,重整心思說:“不扯那些,我打算煉製法器,你有沒有什麽提議?”


    “我的真元鎖也是以昆侖玉煉製而成。玉琮外方內圓,取藏天入地之意。”靈簫說道:“當年我初成仙道,以真元鎖推演洪鈞運轉、天地造化之功,雖不能直接將真元鎖煉成內藏洞天的仙家法寶,卻也能讓我真靈安全寄寓其中。”


    趙黍愣了一下:“這種事對我來說太遙遠了,我是問要煉成對敵攻戰還是護身自保的法器。”


    “若是等閑靈材,那倒是隨意。正因是渾金璞玉,才要精雕細琢。”靈簫說道:“正如世人稟賦高低有別,中下之人不必用心點撥,天資超群之輩則應該好好調教。”


    “有點道理。”


    靈簫指點說:“既然是手鐲之形,那也沒必要大刀闊斧加以修改,不妨煉製成護身之寶。”


    趙黍暗暗點頭,以前他心懷芥蒂,不願再看到這昆侖玉手鐲,可如今狀況也由不得他再耍脾氣。


    “昆侖玉本身就是天地相和以應、清氣下降流注結成的天材地寶。”靈簫開始講解起來:“因此以昆侖玉煉成法寶,不必額外勾招雜色氣機,反倒是要以自身真氣溫養,首先達到兩者氣機交感往來,方可進行下一步……這對你來說並不算難。”


    趙黍琢磨道:“這聽起來跟羅希賢那種劍仙法門很接近啊?他修煉之時也是對劍吐納,將自身真氣凝煉成劍氣,在身中百脈與劍器間往來。壯大氣機之餘,也是磨礪肉身與劍器,最終達到人劍合一的程度,甚至能身化劍光飛遁。”


    靈簫語含批判:“此等劍仙法門為求器用鋒芒之威,並非長生久視之道。說是人劍合一,我看卻是將人煉成劍。而我教你的則相反,並非肉身受外物氣機洗煉,而是要將昆侖玉中的清氣凝煉成與自身同出一脈的真氣。若你將來求證仙道長生,法寶與你一氣同真、凡質盡蛻,祭煉其中的妙用效驗完全變成你的一部分。”


    “哇,這麽厲害?”趙黍聞聽這話也心生向往。


    “繼續方才所述,氣機交感往來後,你便如同煉氣存神般,在玉鐲中推運真氣、存想符篆,以此凝構氣韻,結化成術,如同烙印般留在玉鐲之中。”靈簫言道。


    趙黍聽明白了:“也就是說,類似真氣書符的方式,但不是簡單吹吐真氣書符,而是和玉鐲氣機交感的同時,身中百脈行氣、玉鐲氣機隨之而動,腦宮存想符篆、玉鐲靈韻勾勒成形。”


    “悟性不差。”靈簫誇讚道。


    趙黍打量著玉鐲:“不過以這玉鐲蘊藏精純清氣,光是存想金甲術,未免有點大材小用了?”


    靈簫說:“這枚玉鐲不是你撿來的甲片,深藏地脈,積年清氣氤氳,區區一道金甲術還談不上物盡其用。何況隨你修為越高、祭煉越久,玉鐲本身勾連內外,所能承載術法也會越多。”


    “我想起來了,這就不是有熊國那位崔黃公所說的本命法寶嗎?”趙黍一拍大腿。


    “本命法寶?此言倒也有幾分貼切。”靈簫說:“既言本命,那當然要選擇自己最為熟悉的術法,我這裏雖也有護身妙法,可倉促之際你怕是學不會。”


    趙黍搖頭感歎:“你之前教的一堆高深法訣我都沒學透,再教別的我怕是看花眼了。”


    靈簫乃是上古仙家,漫長歲月積累下來,高深術法自然是不缺的,可這不代表趙黍就能盡窺玄妙。


    “你能明白這一點自然最好。”靈簫言道:“不要浪費時間,現在就開始溫養玉鐲,我來指點你行氣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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