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玉!”</p>


    受神光重創,洪尚武慘叫一聲,奮起餘威朝天一拳,打散滾滾煙塵,趙黍回身一避,腳下山岩直接被削去一塊。</p>


    正要再動手,洪尚武卻是一飛衝天,朝著南方急急逃遁而去,轉眼隻看見一個小黑點了。</p>


    “看來與老師相比,我還是大有不如啊。”趙黍看著指尖五色光華消散,暗自言道。</p>


    《疏瀹五藏篇》講究凝煉五藏真氣、洗煉筋骨經絡,法訣根基中正平和,並不追求殺伐之功,與讚禮官迎請五方五氣最為契合。</p>


    但張端景在此之上另有獨門開創,他顛倒五氣運轉、化生萬象之理,凝煉五行大煞,有反化百氣、瓦解形質之功。</p>


    五行大煞神光便是此法最高深的運用,神光過處,金鐵盡銷,哪怕是半仙之體也承受不住,必受重創。</p>


    隻不過同樣的術法,在不同人手中效力威能也差別甚大,張端景一手五行大煞神光,上景宗四仙公也不敢硬接,趙黍對付洪尚武,可做不到一擊致命。</p>


    趙黍望向洪尚武逃離方向,縱身一躍,九天雲台托起身形,對錢少白說:“想來錢道友能夠自行處置剩餘賊寇,我去追擊洪尚武。”</p>


    話聲未盡,趙黍便乘雲遠去,錢少白也來不及多說什麽。</p>


    望著下方崩頹山岩,因為趙黍與洪尚武鬥法,那十幾位江湖散修與一眾山寨頭領受到波及,死的死、傷的傷,許多人屍骨不存。經此一役,石梁十二寨損失慘重,注定難成氣候了。</p>


    錢少白心思複雜,原本對自己來說十足艱難的困境,卻是如此輕易地被趙黍蕩平,既有匪亂得以遏製的喜悅,也有深感自身弱小的挫敗。</p>


    取出一道符咒焚燒施展,錢少白望著升騰青煙,在遠處調集兵馬的關世平受到飛訊後便會趕來。</p>


    至於洪尚武和白龍寨的慘敗,錢少白還要思考該如何解釋。而趙黍此人再度現世,真不知會引動何等亂局。</p>


    ……</p>


    洪尚武一身真氣止不住地狂湧而出,將身上衣物焚毀大半,好似一顆火流星直奔天際。</p>


    “徐懷玉,此仇你我不共戴天!”洪尚武咬牙切齒,他沒想到,使出壓箱底的六龍回日勢,竟也不能克敵製勝。</p>


    想當年,自己救下一名衝虛山門人,對方重傷難愈,自知時日無多,不希望衝虛山傳承因此斷絕,於是指點洪尚武入門修煉。</p>


    後來那衝虛山門人解化,洪尚武仍舊苦修多年,沐風霜、踐荊棘,受了不知多少苦頭。而且江湖散修無依無靠,為了獲取助益修煉的靈丹妙藥、天材地寶,用盡各種手段,被他設計謀害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p>


    好不容易有今天這番成就,洪尚武豈能死在這裏?隻是可惜自己辛苦積攢起來的白龍寨基業,經此一敗,恐怕便要徹底丟光了。</p>


    洪尚武無法忍受這個結果,他打定心思,傷勢痊愈之後,務必將徐懷玉此人大卸八塊,以解心頭大恨。</p>


    正當洪尚武飛遁間,忽然感應到前方山林中有一股熟悉氣息升起,隨即耳邊聽聞傳音之聲:“白龍寨山川震動,究竟發生何事?”</p>


    洪尚武匆忙落地,朝一名白發老翁單膝下拜:“恩公!弟子有負重托,敗給了那個徐懷玉,白龍寨也被他奪占了去!”</p>


    白發老翁拄杖而立,皺眉道:“我之前不是說,讓我來處置此事麽?”</p>


    洪尚武回應說:“弟子原本試圖與徐懷玉交好,盡量安撫。孰料他得寸進尺,開口便要驅逐弟子與寨內眾人下山,尋釁之意毫不掩飾,最終甚至主動出手,意圖強奪山寨。”</p>


    白發老翁撚須道:“此人竟有這等修為?連你也敗給他了?”</p>


    洪尚武不願承認失敗,隻得盡量誇大道:“恩公有所不知,徐懷玉此人法寶甚多,手段層出不窮。而且極擅鬥法,我幾番極招皆難見功,我懷疑他並非是那等隱修之輩!”</p>


    白發老翁若有所思,望向北邊天空。洪尚武隨後也感應到一股浩蕩清氣逼近,起身回頭,就見一團卷雲疾馳而來,雲上一人,仙風沛然,正是趙黍。</p>


    “徐懷玉!你居然還敢追來?!”洪尚武先是一驚,隨後狂喜萬分,對身旁白發老翁言道:“恩公,他就是徐懷玉!請恩公施展妙法,斬殺此人!”</p>


    白發老翁真氣提運,卻是一言不發,而立身雲上的趙黍望見白發老翁,也是同樣驚喜。</p>


    “兆伯?真的是您?!”趙黍不敢置信。</p>


    趙黍對這位白發老翁十分熟悉,懷英館中有一處地底藏書閣,祖父趙煒將讚禮官的法事典籍交由懷英館收藏,絕大多數便是存放在地底藏書閣中。</p>


    這藏書閣並非所有懷英館門人都能進入,但趙黍恰好是其中之一。而平日裏負責守護書庫、打理經籍,便是這位人稱兆伯的白發老翁。</p>


    “兆、兆伯?”洪尚武臉頰抽搐,望向白發老翁:“恩公難道認識徐懷玉?”</p>


    “當然。”兆伯麵無表情地望向洪尚武:“那副棺材還是我親手放進洞府裏的。”</p>


    “你!你們——”洪尚武心思頓時大亂,朝著兆伯咆孝道:“你耍我?!”</p>


    “談不上耍。”兆伯平澹道:“當初我救你一命,不過信手而為。後來發現你這個人一心上進,因此有意栽培,未來說不定會有大用。”</p>


    洪尚武神色猙獰:“原來我兢兢業業,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你們果真陰險!”</p>


    趙黍在半空中也沒搞懂,兆伯過去在懷英館守護藏書閣,極少露麵,連自己也不清楚他修為高低,隻依稀知曉他與老師張端景很早就相識了。</p>


    現在看來,自己被帶到龍潭洞府安置,就是兆伯所為,而洪尚武似乎也曾受兆伯指點。</p>


    “你要是有心改邪歸正,未來成就不小,可如果仍是滿腹賊寇心性,恐怕不得長久。”兆伯望向天上趙黍:“白龍寨這份基業是我留給你的,或許未來用得上。”</p>


    趙黍微微搖頭:“我不屑與賊寇為伍。”</p>


    兆伯笑道:“如今赤雲都在華胥國可是聲勢浩大,人家以前也曾是賊寇。”</p>


    “不一樣。”趙黍發現自己過去對兆伯了解並不多,他此等舉動是否算老是師的安排,他也不敢肯定。</p>


    而洪尚武看著他們兩人自顧自地交談,內心恨怒交織,他無法想象,自己居然被人戲耍了這麽久,恐怕連蛟龍洞府一說也是用來蠱惑自己的誘餌,自己從頭到尾的舉動,估計就是為了讓這個“徐懷玉”能順利出關。</p>


    洪尚武再難忍耐,揚聲長喝,真氣法力衝破極限,燃燒一身命元,強提根基,朝著兆伯悍然狂攻。</p>


    然而洪尚武動作頃刻,兆伯方圓數十丈氣機凝滯,洪尚武彷佛陷入泥淖之中,高深氣禁如同無數鎖鏈,牢牢纏縛住洪尚武軀幹肢體。</p>


    洪尚武不甘認敗,六腑易質,盡化六龍之形,破體而出,硬生生從氣禁界限中撕出一條缺口。</p>


    六龍回日,山移地走,狂瀉而出的沸滾血氣焚毀四周土石草木,浩蕩之力要將兆伯吞沒。</p>


    “小心!”天上趙黍驚呼一聲,立刻祭出九天雲台救援。</p>


    “一意妄為心生賊,六龍困頓不得飛。”</p>


    地上兆伯卻是從容非常,朗吟詩韻、拄杖頓地,龐然氣機凝成壁障,瞬間立地而起,宛如亙古不倒之牆垣,將六龍回日之威盡數擋下。</p>


    轟然一擊,方圓百餘丈內,林木盡摧、土石崩飛,大地好似綿軟脂膏,被人用勺子舀去一塊,露出大片淺坑。氣浪衝擊擴散四方,揚起漫天煙塵。</p>


    目睹此景的趙黍暗暗震驚,洪尚武搏命一擊,竟然能有此等威力,換做是自己也不易做到。</p>


    不過令他更為驚訝的是,近在遲尺承受大半威能的兆伯仍舊屹立不倒,身上未見半點傷損,雪白須發輕輕揚動,隻有手中長杖顯露出青銅色澤與表麵古拙篆字,顯然並非尋常法寶。</p>


    “不肯認輸屈服,是你的長處。”兆伯拄杖點地,吹散四周煙塵,望向遠處渾身浴血、倒地不起的洪尚武,言道:“可惜,這也是你的短處。為求念頭通達,非要拚個生死分明,愚不可及也。”</p>


    傾盡全力發動最後一擊的洪尚武此刻氣若遊絲,全身各處焦黑,他眼中盡是不甘與憤恨之色,盯著趙黍與兆伯,彷佛要噴出火來。</p>


    兆伯走上前去,沒有多說什麽,青銅長杖點落洪尚武眉間,一股凶悍之力傳出,直接轟碎他的頭顱,不留絲毫生機。</p>


    趙黍沒想到兆伯手段如此狠絕,他飄落地麵拱手道:“兆伯,許久不見了。”</p>


    “怎麽?覺得我很陌生?也對,我過去從未在你們這些小輩麵前出手。”兆伯揮杖一掃,洪尚武的屍體熊熊燃燒起來。</p>


    “我有許多疑惑,正要請教兆伯。”趙黍說。</p>


    兆伯笑道:“這也在預料之中,你問吧。”</p>


    “當初……我在地肺山昏迷過後,究竟發生了何事?我為何會出現在此?”趙黍問道。</p>


    “原本按照你老師的設想,若是他誅仙不成,就要用封魂鐵棺將你母親帶走,以待後續謀劃。”兆伯言道:“隻是可惜,地肺山一戰各方高人插手,局勢混亂,你母親也沒能保全性命。”</p>


    趙黍不解:“誅仙不成逃離便是,為何非要用這封魂鐵棺?”</p>


    “看來師兄他真是什麽都沒跟你說。”兆伯苦笑搖頭,揮手示意趙黍跟他往東北而行,順便講述道:“你母親參與此事並非偶然,她早年身受重傷、修為盡廢,此事你應該清楚吧?”</p>


    趙黍點頭:“玄圃堂曾遭遇妖邪攻山,母親應該就是在那時候受傷,後來被父親救起。”</p>


    兆伯搖頭笑道:“非也,其實你母親當時就死在了靈台墟。但蒼華天君中途插手,令其神魂複歸、重獲生機。”</p>


    “蒼華天君?又是他。”趙黍隨即問道:“仙家不會無緣無故插手塵俗,何況是還魂複命這等大法力。”</p>


    “不錯。”兆伯言道:“據我所知,你母親的一縷魂魄落入蒼華天君的青要仙籍之中,生死存亡被他牢牢掌握。”</p>


    趙黍輕輕一歎:“我大概猜到蒼華天君的用意了,父親能救起母親,恐怕不是偶然,蒼華天君這是為了借機把持宣武趙氏的讚禮官傳承。</p>


    他當初在最後關頭現世,而且能夠篡奪梁韜的神道尊位,加上瀛洲島作為華胥國百氣承樞,顯然早就做足準備,此等謀劃少說也有百年之久。</p>


    隻是我記得祖父說過,我父親趙子良無心科儀法事,而且他英年早逝,最終是我傳承家學。照理而言,蒼華天君最應該掌控的人應該是我……我明白了,老師的魂魄性命也在那青要仙籍之上?”</p>


    “厲害,這麽快就厘清故舊隱秘。”兆伯感歎道:“與你母親相似,大師兄他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當年雲岩峰卷入了天夏末年的大亂中,協助朝廷消滅叛軍,結果門人折損大半,大師兄也死於沙場。後來他死而複生,重逢之後我才知道是蒼華天君暗中出手。”</p>


    趙黍想起當初在地肺山,鴻雪客也出手阻止梁韜飛升,後來還當眾點破自己曾受蒼華天君恩惠。如此看來,蒼華天君真是處處落子,梁韜意圖破局,卻是從一開始便落入下風。</p>


    不知為何,趙黍忽然替梁韜感到不值,如果他能聽自己勸告,不去求這人間道國、神道之尊,一心隻求清靜仙道,反而未必會有後來之禍。</p>


    “原來老師鑄煉神劍,意圖誅仙,要對付的不止是梁韜,還包括蒼華天君。”趙黍神色暗然。</p>


    </p>


    “在我看來,蒼華天君是咎由自取。”兆伯言道:“他以回魂複生為恩情束縛,以魂魄錄籍為要挾強迫,早已失了仙家清靜貴生的根本妙旨。大師兄鑄煉神劍所用的星辰之精,你猜猜是從哪裏獲得?”</p>


    趙黍心念閃爍,瞬間透徹:“莫非是鴻雪客?”</p>


    兆伯哈哈一笑:“正是!鴻雪客久遠前曾受蒼華天君指點之恩,於劍術上進境非凡。可也正是因此,鴻雪客受恩情之牽,答應為蒼華天君出三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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