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鐮這輩子也沒有遇到這樣的恥辱,消瘦的身軀氣的發抖。在他這輩子的經商經曆中,曾經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刁難,但是所有的刁難都僅僅是想要他的錢財而已,對於一名成功的商人來說,隻要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大事。


    可是今天不行,麵前這個混蛋想要搶走的是他最珍愛的女兒,而且是去做妾給一個六十歲的糟老頭子去做妾。範鐮現在感覺自己的心裏有一把幹草被點燃了,辛辣的濃煙從七竅裏麵往外冒,都把風寒造成的鼻塞給頂通暢了。


    翻臉吧,這就翻臉吧,跟這種畜生根本就沒有什麽好說的。可是翻臉真的行嗎?自古就是民不與官鬥,尤其是內務府這種緊貼皇權的衙門,更是得罪不起啊。


    俗話都說破家的知府、滅門的縣令,在小民百姓的眼裏縣令就是百裏侯了,能夠有無數種方法殺人於無形。至於內務府?那可是直通紫禁城裏的衙門啊,柳縣令見著璉二爺壓根就不敢喘大氣。


    通敵、通匪、偷稅漏稅甚至晚上睡覺腦袋衝著紫禁城方向,他們都能給你安一個殺頭的罪過。甚至有些蠻橫的,直接調動手下的兵丁半路截殺,根本就沒人會考慮王法。


    指望滿清政府會對一個漢人,而且還是漢人商人的生死維護正義去?那還不如期盼洪秀全從地府借來陰兵報仇呢。


    範鐮想翻臉但是還不敢,生意人本性中的謹小慎微讓他不敢反抗。璉二爺眯著眼看著範鐮,他感覺自己已經摸透了這個不開眼的老東西。這種商人璉二爺這輩子見的多了,當年自己偽造一張房契,把南城一間糧油行的老板給逼死的時候。那個老東西表情跟範鐮一模一樣。


    璉二爺回想著那個拿著小刀子要跟自己拚命的老東西,想紮還不敢紮的表情真是可笑。媽 的,這要是在大清朝剛開國的時候,直接跑馬圈你們家的地,你敢放個屁直接滅你滿門。爺我接管你們漢人點家當,撫慰撫慰你們家的閨女,居然還敢跟我猶猶豫豫的。


    這群不值一頭驢錢的賤民,真他媽的該死。璉二爺漸漸失去耐性,手裏的扳指越轉越快,好像下一秒就要發飆一樣。


    “你做夢!”就在那一刻,客廳屏風後麵傳來一聲冰冷的女聲,虎妞冷著臉走了出來“璉二爺是吧?我勸您還是死了這條心,想要我點頭就一句話‘沒門’大不了你扛著我的屍身進你們家……”


    虎妞的突然出現讓範鐮和璉二爺都嚇了一條,不過當璉二再一次看見虎妞那張青春朝氣的小臉蛋之後,他居然連生氣都忘了,滿臉全是淫邪的笑,嘴角甚至都亮晶晶的流出口水了。


    啪的一聲,範儒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他實在忍受不了璉二爺那副豬狗一樣的嘴臉。虎妞如果落到這種畜生手裏,下場肯定比他母親還要淒慘。


    “璉二爺!對不住了,我們小門小戶高攀不上您的家門,您還是另求賢妻美妾去吧……”說完範鐮居然端茶送客了,連瞅都不瞅他一眼。


    虎妞走了,範鐮不搭理他了,這下璉二算徹底愣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下三濫的商人居然敢這麽不給他麵子。那一刻他都忘記了憤怒,整個人就是感覺不可思議。


    被拒絕了,竟然真的被拒絕了?璉二爺怒極反笑“哈哈哈,範鐮啊,您在開玩笑?範家家主的決定你都敢不聽,你想叛出家門?還有你們範家的生意也不想做了,皇商的位子你們也不想要了?”


    “嗬嗬嗬,範鐮啊我勸你冷靜一點,一個妾室生的女兒不就是用來維護家族利益的嗎?她們跟貨物又有什麽區別?又不是你正房所出的大小姐……”


    “出去!”範鐮大吼一聲,他真想狠狠抽他一個耳光,可是最後一點生意人的冷靜控製住了他的怒火“出去……我再說一遍,璉二爺您家的門檻我高攀不起!”


    咣當一聲響,璉二爺把麵前的八仙桌都踹倒了,精致的白瓷蓋碗啪的一聲摔的粉碎“好好好,範鐮我送你一句話,勿悔勿悔啊……”說完扭頭就走。


    範鐮看著揚長而去的璉二爺,渾身氣的劇烈的顫抖,眼前一個勁的發黑。虎妞從後堂跑出來趕緊扶住父親“爹,您別生氣,咱們不怕他。範家不是好欺負的,他要是敢胡來咱們就去京城告禦狀……”


    範鐮搖了搖頭“閨女啊,事情沒你說的那麽簡單……肖先生呢?昨晚你見了肖先生都說了什麽了?閨女你跟我說實話,我把你托付給肖先生,你願意嗎?”


    虎妞當時臉就紅了,雖說她對肖樂天的心思大家都看出來了,但是讓親爹給點破,饒是她臉皮厚也受不了啊。


    “爹……”虎妞難得扭捏了一回“好好的提他幹嘛啊?”正說著呢,突然從外麵跑來一名夥計,一進屋就跪倒了。


    “掌櫃的不好了,咱們商號周圍突然出現了一群來曆不明的人,我們已經被包圍了……聽櫃台上的夥計說,那都是西陵護軍裏的兵大爺啊……”


    嘶的一聲,父女二人倒吸一口冷氣“這麽快?璉二這就要動手嗎?簡直無法無天啊,易縣城是他家的自留地嗎?”


    現在的廣德號周圍,凡是茶館、酒店甚至連街頭賣餛飩的挑子都坐下了監視他們的壯漢,那都是璉二爺的手下。在二爺沒有想到應對方法之時,他們的唯一目的就是看住了範鐮和虎妞,不讓這父女倆跑了。


    “閨女啊,昨晚肖先生告訴你怎麽聯係他了嗎?他在易縣城裏除了燒鍋店外還有什麽落腳點嗎?你好好想想……”


    虎妞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麽急躁過,在她的印象中父親就象山一樣隻要在身邊就能擋住一切的危險。可是今天再看看自己的父親,居然一下子蒼老了很多。


    “他……他一個弱不禁風的白臉書生,他能有什麽辦法啊?找他有什麽用?”


    “哎呀我的傻閨女,現在除了肖先生咱們還能依靠誰?你大伯已經把咱們給賣了,易縣城裏的柳縣令雖說收過咱們的禮,但是指望他和璉二那個混蛋作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這又不是北京城,咱們的相與好友都不在啊……”


    “肖先生不是一般人,能寫出那麽驚世駭俗的書出來,那都是天上星宿投胎啊,他要是沒有辦法了,那麽咱爺倆就認命吧……”


    “啥?寫書……”虎妞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不過在父親的催促下最後還是紅著臉說道“昨晚肖大哥跟我分別的時候,曾經交代過,無論遇到什麽危險一定不要擅自離開廣德商號,他會想辦法救咱們的……”


    範鐮仔細思考了一會,突然對跪在地上的心腹說道“去,把商隊裏肖先生訓練出來的那十個鳥槍手都叫過來,就說……你就偷偷的跟他們說,肖先生有命令給他們……”


    在最後那一刻,範鐮終於下定決心了,自己的家族不可靠,滿清的官員不可靠,甚至連百萬身家也不可靠。至於肖樂天可靠不可靠,老掌櫃現在也不敢打包票,但是他還有選擇嗎?再看看紅著臉的閨女,他還能做出別的選擇嗎?


    這時候的肖樂天正捧著一大碗牛肉麵稀裏糊塗的往嘴扒拉呢,熱氣騰騰的牛肉湯上,放著大塊的牛肉,香菜和蒜苗的清香味直竄鼻子,餓了一夜的肖樂天吃的跟豬一樣。


    這裏是易縣城裏慶三爺的宅子,雖然慶三爺家道中落了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堂堂鑲黃旗富察家分支,到現在也算八旗裏麵的貴胄,就連璉二爺看見富慶也要客客氣氣的,別看他是慶三爺的上司,但是還真不敢不敬。


    道理很簡單,乾隆皇後所出的家族,傅恒和福康安的後代,這在旗人裏算是妥妥的大戶了,就連慶三爺這個後代旁係,都襲了五品雲騎尉的功名,雖然隻是個榮譽但是也證明了他身份的貴重。


    現在的他看著吃相不雅的肖樂天,再看看那篇耐人尋味的草稿,恍惚間感覺這都不是肖樂天所能寫出來的。在他的想象中,能開宗立派的大儒都是三縷長髯、仙風道骨的樣子,跟肖樂天這個賊眉鼠眼的家夥怎麽也畫不成等號啊!


    “我說你能不能慢點吃,斯文一些……”


    “拉倒吧你啊,我一夜逃命最後還讓人給掐暈了,我不吃點熱乎的補補,那多虧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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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三爺搖了搖頭,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自己心裏的疑問給問出來了“肖兄你說你能收編那麽一支悍匪?到底是真還是假?”


    “我知道你肚子裏憋了一大堆話,如果我給不出你一個滿意的答案出來,你恐怕都不會放我出去。”肖樂天抹了抹嘴,用手點了點那份草稿。


    “慶三爺啊,兄弟我就跟你說實話了。你說我一個沒讀過四書五經,從小在洋鬼子地界長大的人,可能當大清朝的官?”富慶一聽趕緊苦著臉搖了搖頭。


    “對啊,我連科舉都入不了,還能當官?可是大清朝不當官我還能幹什麽?做生意還是買房子置地啊?您也別不愛聽,在大清朝商人還有小地主,那不就由著官府欺負嗎?”


    富慶當時臉就紅了,他這個人有點理想化,屬於八旗有為青年。但是他可不是傻子,北京城裏八旗大爺們一天天是怎麽混日子的?璉二爺那種人是怎麽發家的?還有柳縣令他們又是怎麽貪汙的?他可都看在眼裏了。


    肖樂天微微一笑“當官當不了,經商當地主還要受欺負,看來隻有混清流最適合我了……所以,我要寫一本書,我要當大清西學的開門祖師,我要讓有誌於西學的所有人都得喊我一聲先生……”


    “現在您想想,是當一個山寨土匪有前途啊!還是當這麽一個西學大宗師有前途啊?您瞅瞅我這小胳膊小腿的,還想吃刀口上的飯?您可別逗我了……”


    肖樂天一番話把富慶給噎的直翻白眼,他很不適應這種咄咄逼人的談判口氣,可是他還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想跟肖樂天這個商業談判高手耍嘴皮子,他還真得回爐再練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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