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啊,您怎麽不開開眼,這是往死裏冤枉我們啊!官老爺啊,求您大發慈悲,放過我們家男人吧……”


    “捕頭大人,周大爺,老朽給您作揖了,求您高抬貴手放了這些不懂事的孩子,別去衙門啊,可不敢去衙門啊……”


    “爹!你們放了我爹,我們不敢打架了,求老爺開恩啊!”


    村口跪下一片百姓,這個時代民眾對官府的恐懼是後人無法想象的,平頭百姓要是進了衙門不死也得脫層皮,想把人救出來你就等著賣房子賣地吧。


    捕頭周興很享受這些人跪拜哀求的感覺,回頭一看大柳樹下的石碾子挺幹淨的,結果一屁股就坐上去了。


    “瞅瞅,你們讓我說什麽好?現在知道怕了,剛才為什麽要打人?爺我聽說你們這裏走水了,起了個大早過來瞅瞅,結果可倒好你們來了一場全武行啊!”


    “打人!而且打的還是旗人!你們真是吃了豹子膽了,你們就不想想後果?在大清朝,漢人動手打滿人,這是個什麽罪過?好好的日子過不下去了?都吃飽了撐的?”


    村長現在磕頭如搗蒜“大爺息怒啊,大爺息怒,這不是昨晚過火了嗎,年輕人氣迷了心,就懷疑這幾位想買地的大爺是凶手了……我們錯了,我們認罰,求大爺開恩啊……”


    周興和焦四兒目光相互對視一下,緊接著周興說道“哎……都是鄉裏鄉親的,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都快過年了還是祥和安泰一點的好。可是人家苦主不說話,我也沒法子啊……”


    這時候村民們看著一幫鼻青臉腫的外鄉人,一個個悲從心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求老爺慈悲,求老爺大發慈悲……”可是不管怎麽哀求焦四兒幾個就是鼻孔望天一言不發。


    周興一看,隻能搖頭給手下人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如狼似虎的捕快一拽鐵鎖鏈“走吧,跟爺爺走,我送你們牢飯吃……”


    人群頓時沸騰了,一個老太太衝了出來抱住兒子的腿放聲痛哭“兒啊,娘沒法子了,娘不能沒有你啊……這位大爺,這位大爺,我們家的地賣給你了,一畝水田,三畝旱地,全都賣給你了,嗚嗚嗚……”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那是焦四兒打了一個響指“老人家快別哭了,您這是明智的選擇啊,一畝水田40兩,一畝旱田20兩,一共一百兩銀子,給老人家拿銀票,擺桌子寫字據啊!來來來,周捕頭您是衙門口的,您來當這個中間人,證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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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四兒手下跟變戲法一樣把桌椅板凳文房四寶都給變出來了,不一會的功夫一張過戶的契約就寫好了。


    “老人家您拿好了,這是塘沽城裏樂天洋行的銀票,到哪裏就能領現大洋了,一水的墨西哥鷹洋啊,都是能吹響的那種……還有沒有,後麵還有沒有……”


    動手的年輕人一共有十五人,也就是有十五戶人家最終選擇了低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衙門裏的牢飯可是能要人命的,先不要說什麽秉公執法了,隻要活人進去了,也許不用三天就給你報一個傷寒肺癆什麽的,回頭還你一條屍首。


    現實就是這麽殘酷,大家也不得不低頭,更何況這幫外鄉人給的錢還真不算少,之前人們硬挺著不願意賣,一方麵是故土難離舍不得,而另一方麵就是工業特區那些離奇的傳言了。


    不過在生死的威脅下,那些洋鬼子的傳聞也就顧不得了。焦四兒看著這些哭的滿臉花的老百姓,心中嘲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非讓爺我使陰招啊!”


    十五戶民家一共買出六十多畝地,這雖然是一個挺好的開頭但是距離肖樂天的目標可是遠遠都不夠的。焦四陰著臉看著其他的農戶冷冷的說道“諸位鄉親啊,還有沒有賣的?別這麽不明智,縮起來藏著也藏不了幾天,現在賣地的我還可以幫忙在塘沽城裏給介紹點活計幹幹,以後可沒有這麽好的待遇了……”


    焦四看著周圍沉默不語的百姓,三角眼越縮越小,凶狠的眼神掃過誰都不敢跟他對視。“鄉親們啊,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從明天開始,每晚一天交易的,地價就減一兩銀子,諸位可不要自誤啊……”


    一聽要降價了,人群頓時七嘴八舌了起來,很多心思搖擺的就有些猶豫了。人們心裏很清楚,這幫人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能動用衙門裏的公人出麵,這根本就不是平頭百姓能惹得起的。


    就在好幾戶人家有點猶豫之時,突然從土道上風風火火跑來一群人,打頭一個年輕小夥子辮子都甩起來了。“不能賣啊,這群人在騙你們,他們是要把你們的地都征走,去蓋洋人的工廠啊!”


    看見焦四兒疑惑的目光,一位小衙役悄悄走過來低聲說道“是黃琉,黃秀才。他是之前讓九帥處死的黃舉人的遠房侄子,最近這段時間數他上躥下跳的鬧的厲害,罵工業特區罵的最凶……”


    哦,原來是文人啊,焦四兒一聽是個秀才立刻就明白了,這跟那幫清流們肯定有聯係,而且他叔叔還死在肖樂天的手上了,國仇家恨算是湊到一起了。


    黃琉氣喘籲籲的跑到大柳樹下,扶著樹幹呼哧了半天。“鄉親們……鄉親們啊,你們上當了……這個,這個焦四兒根本就是肖樂天的管家,你們的地他轉手就會給肖樂天的……”


    黃琉手指著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沉痛的說道“鄉親們,叔叔大爺們啊,這是生咱們養咱們的土地啊,世世代代我們都是土裏刨食,沒有了地咱們還怎麽活啊?這幫洋鬼子的幫凶們,把咱們的地征走了就要幹什麽工業特區的……”


    “那工業是什麽東西?工業是洋人們的邪術,頭幾年從大沽口衝上來的洋兵們,怎麽就能打到京城去啊,靠的就是這些邪術。洋人能造出橫行萬裏的大海船,還有殺人於無形的洋槍洋炮,這都是狗屁工業的邪術……”


    黃琉痛心疾首的用拳頭狠狠的砸大柳樹“你們知不知道,在搞工業的那些鐵機器裏麵,全都養著小鬼,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力量?我的叔叔大爺們啊,大娘大媽們啊,咱們祖宗八輩都葬在這裏,難道你們想讓祖先的魂靈被這個狗屁的工業特區給拘走?你們不孝啊……”


    黃琉把這群百姓一個個罵的麵如土色,就連捕頭周興他們也都聽傻了。這些人根本就搞不清什麽是工業什麽是洋人的科學,對於西方人的種種離奇傳說本來就沒什麽抵抗力。


    別看這些當官的在百姓麵前耀武揚威的,但是遇到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他們也麻爪了,一個個眼中都流露出恐懼的神情。


    “不賣了,我們不賣了,你把地契還給我們……”十五戶賣地的農戶當場反悔,衝上去就想搶地契。


    “撤撤……趕緊撤,他媽的,白紙黑字已經寫上了,手印也按上了,還想反悔?你姥姥的,滾一邊去吧……”焦四兒他們把地契往懷裏一塞,扭頭就跑。


    村民們還想追,結果周興這群衙役們把他們都攔住了“沒完了,沒完了?還想打,真當我們是擺設了?都散了,全都散了……”


    黃琉現在痛心疾首的說道“周捕頭,您也是咱塘沽土生土長的人,您可不能跟著這群洋鬼子坑害咱們鄉親啊?洋人渡海而來,把咱們大清都給禍害成什麽樣了?您可不能再幫著弄這個工業特區了……”


    周興搖了搖頭,嘬著牙花子歎息道“黃秀才啊,你們讀書人的道理我不知道,我也沒法反駁,但是這工業特區是朝廷欽定的,我們都是皇上的奴才,不聽皇上的還要聽你的?當然了,你說的那些我聽著也是怪有道理的,可惜您就是個秀才啊,再大您也蓋不過天去啊……”


    “朝廷?朝廷裏出了奸臣了!這些蠱惑聖心的賊子,毀我大清社稷的根基,我若入朝堂必將跟他們同歸於盡……”黃琉氣的眼睛都鼓起來了。


    “得得得,我說不過您,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您敢罵朝中的奸臣那是你們的本事。我就是塘沽一個小吏,摻和不了您的渾水,再見了……”說完帶著幾名衙役揚長而去。


    黃琉氣的一個勁大喘氣“這可怎麽好,這可怎麽得了。國人如此麻木,以後非得亡國滅種不可,早晚都得讓西夷給改了祖宗規矩,早晚都得變成一個個二鬼子……”


    黃秀才指著滿村的百姓,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錢錢錢,你們都掉到錢眼裏去了?不就是沒了草垛嗎,難道還塌了天了?就為了這點吃穿用度,你們連祖宗規矩都忘了,禮義廉恥都不要了……”


    黃琉罵的痛心疾首,而百姓一個個低頭沉默不語,人群中不知道誰輕聲嘀咕了一句“您站著說話不腰疼,反正您家大業大不愁吃喝,我們小百姓怎麽過冬?沒了柴草不得花銀子去買?錢從哪裏來……”


    “誰!誰敢饒舌……”黃琉就跟剁了尾部的猴子一樣,氣的上躥下跳的“無恥啊,無恥,我們寧可餓死,也要守住節氣,我們也要守住做人的本分……什麽是本分?儒家的禮義廉恥道德就是本分,祖宗規矩就是本分……餓死是小,失節是大!”


    秋風中,整整一村的百姓讓黃秀才痛罵了一個時辰,反正說來說去秀才就講了一個道理,為了不讓這個工業特區搞成了,哪怕大家都餓死也是應該的。


    可是很多人就想不明白了,怎麽所有人都跑來給我們上課呢?焦四爺、周捕頭還有黃秀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可是怎麽就沒人問問大夥,今天早上的飯怎麽解決?牲口要用的草料又要從哪裏去弄呢?


    一個時辰之後,黃秀才發夠了脾氣,轉身離開了。冷風中隻剩下無助的村民看著青煙嫋嫋的火場,一個個欲哭無淚。


    “皇天祖宗啊,這到底讓我們怎麽活?我們怎麽活……”人群中一片悲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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