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納斯的漢語還是很不錯的,再加上身後的轎夫幫他解惑,很快他就大體上搞清楚眼前混亂發生的原因了。


    那名被人們圍住姓黃的醫生名叫黃誌慧,在京城杏林界也是小有名氣的人物,但是他的外號可不太好聽,百姓都管他叫做黃邪醫。


    在大清國百姓的眼中,這個黃誌慧確實是邪的不能再邪了,好好的家傳醫術不發揚光大,不守著自己那碗飯好好吃,非要研究點所謂的西洋醫術。


    也不知道黃誌慧從哪裏淘換來的西洋圖畫,上麵沒穿衣服的男人和女人,甚至一半身體都被解剖開了,露出裏麵嚇人的骨架和內髒。


    不僅如此,這家夥成天跟順天府的牢頭們一塊廝混,傳言說他還花錢買一些死屍不知道研究一些什麽。一來二去他就有了一個邪醫的名號了,發展到最後老百姓都躲著他的房子走,就連他左鄰右舍都懶得搭理他。


    黃邪醫人緣不好,但是醫術還是挺不錯的,再加上收費低廉,日子還是很好的。


    就在五天前,一個犯了絞腸痧的老人被抬到了這裏,當黃邪醫查看之後才發現病人已經氣若遊絲了,再向家人一打聽,原來京中所有的中醫已經束手無策,都勸家人安排後事。


    老者的親人也是死馬抱著活馬醫的心態來找黃誌慧的,而黃邪醫在治療之前也向家屬說明了危險性,當得到認可之後黃誌慧給病人實施了手術。


    古人嘴裏所說的絞腸痧其實就是現代人熟知的闌尾炎罷了,隻要一個小手術切掉闌尾並縫合就可以了,但是在古時候這可就是要人命的暴病。


    黃邪醫畢竟是自學的西醫,對於細菌學根本就沒有研究,手術雖然成功了但是病人卻在術後高燒不退,加上年紀過大挺到了第五天也就一命嗚呼了。


    黃誌慧一直認為這種手術本來就是賭命的事情,既然你們之前已經說過生死有命的話了,也知道風險,那麽人死了也不能賴在自己的頭上。可是沒想到,老者的兒女還是一群潑皮,不僅矢口否認自己說過的話回頭還要告黃邪醫施展邪術。


    “無恥啊,你們怎麽能如此的無恥!明明是京城所有大夫都不收的必死病人,你們送到我這裏來賭一賭命,事前我還把話說明白了,生死都看命,怎麽現在人死了還倒賴上我了?你們還講不講道理……”


    “放屁!我們從來沒說過這句話,身體發膚授之於父母,我們怎麽可能答應你亂開刀子?就是你說鐵定能治好,我們才同意的……甭廢話了,趕緊跟我們見官去吧……”


    三個大小夥子衝上去就拽住了黃邪醫的胳膊,反箭到背後腦袋壓的低低的。這時候黃醫生已經氣的頭暈目眩了,活到四十歲了還沒見過這麽無賴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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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黃邪醫額頭、脖子上青筋直蹦。


    就在這時候,人群外麵傳來一聲古怪的聲音“住手,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一名醫生,他的治療並沒有過錯,開腹手術在西方是很常見的……”


    說話間一名高鼻子洋人走了進來,約納斯看樣子要管管這件閑事了。人群一看洋人走過來,嚇的轟的一聲閃開一個胡同,雖然大家都知道東交民巷已經有洋人常駐,但是很少見單獨外出的洋人。


    “哎呦,怎麽來了一個洋鬼子?今天這西洋景可大發了……”


    “快看啊,那頭發還真是黃的,眼珠子還是藍的,今天可算見著活的了……”


    約納斯聽著清國百姓的議論,心中哭笑不得,再看看一群老頭老太正拚命的往家裏拽孫子孫女,知道這些人心中肯定是想到那些離奇的傳言了。


    “我叫約納斯,來自歐洲,我可以向你們證明,這位醫生並沒有使用邪術,他所做的隻不過是西洋醫術中很平常的治療方法。如果你們不相信,我可以讓東交民巷裏的西洋醫生出庭作證……”


    三名鬧事的兒子一看洋人出來打抱不平了,都有點退縮,今天這事他們本意就是要訛錢罷了,欺負的就是之前沒有白紙黑字,一口咬定黃誌慧用邪術,到時候順天府打官司鐵定能贏。


    但是洋人醫生摻和進來可就不好說了,朝廷怕洋人這事誰都知道,到時候誰輸誰贏可就沒準了。


    “我們不管你說什麽,你們洋人的事情管不到我們大清來,反正我爹不能白死了,姓黃的你就敢說你一點責任沒有?”


    “對啊,你還是醫生呢,醫死了人,你還有理了?”三個兒子七嘴八舌的圍攻黃誌慧,說的這位邪醫臉青一陣白一陣的。


    是啊,醫生醫死了人,不論醫生有沒有責任,他的心情都不會好過,這不僅僅是醫者父母心的問題,更是一個對自己醫術否定的問題。


    “好了,別說了,人已經死了,你們想怎樣就畫下道道來吧!”黃邪醫突然大吼一聲。


    三名兒子左右對視了一眼,突然異口同聲的說道“銀子,你陪我們燒埋銀子,我爹不能白死……”話一出口周圍人群中一片冷笑,那時候的百姓還是很淳樸的,對於這種訛詐向來都是不屑一顧。


    “說來說去總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不就是要錢嗎?鬧的跟自己挺有理一樣。”


    “就是啊,滿京城都沒有大夫收的病人,就人家姓黃的出手試了試,結果還給自己沾了一身的腥……”


    聽著周圍人的議論,三個兒子也有點臉紅,黃誌慧看著他們三個冷笑著說道“好好好,既然你們舍得賣爹,我也給的起銀子,開個價吧……”


    “六十兩,一條人命最少六十兩……”話沒說完周圍人群就罵開了。


    “你丫的去搶錢吧,六十兩在京郊都能買三畝水澆地了,訛人也沒有這麽訛的啊!”


    “就是了,六十兩在鄉下都能蓋三間瓦房了,你爹可真值錢啊,死了都能給你們賺來。”


    清朝時候沒有通貨膨脹,真金白銀的購買力都非常高的,六十兩對於一般百姓家庭來說不亞於天文數字。


    三個兒子也不顧別人的笑罵,叉著腰看著天“就是六十兩,人命大如天,沒找你要六百兩就算不錯了……”


    “好,我給你們六十兩,在門口等著吧,我去給你們拿……”黃邪醫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出的話,然後轉頭往屋子裏走。


    周圍的百姓隻聽廂房裏叮了咣啷的全是木箱子開合的聲音,大概五六分鍾黃邪醫捧著六個大大的銀錠子走了出來。


    這可是正經的官銀啊,白花花的直晃人眼,沉甸甸的壓在手心裏看的周圍一片吞咽口水的聲音。


    “看清楚了,乾隆十二年戶部鑄造,這是我家傳家的銀兩了,用不用我給你找秤秤一下?”


    三個兒子如同瘋狗一樣撲了過去,一人兩個銀元寶捧在手心裏,跟捧著親爹親媽也不差什麽了,本來他們想著黃邪醫往下還還價,最後有個三四十兩銀子也就可以了,沒想到一分錢沒還價就掏出了六十兩紋銀。


    這可真是看在眼裏愛在心上,三人用手摩擦著銀元寶,甚至還用牙去咬兩下,看著底下的鑄造官印,他們知道假不了,趕緊紛紛說道“不用秤了,我們信得過……”說完就想抬腿走人。


    “站住了……這就想走?不留個字據,不按手印你們還想走?”說著黃誌慧從懷裏丟出一張紙和鮮紅的印泥。


    周圍的百姓也鼓噪了起來,雖說黃邪醫經常幹點邪氣事,鄰裏之間都很怕他,但是這個人還真沒過什麽壞事,關鍵時刻大家還是要幫一把的。


    “沒錯,趕緊簽字畫押,你們是不是還想訛第二次……丫的真是便宜他們了……”


    哥三個弄了一個大紅臉,趕緊按手印簽字畫押保證再也不來追究了,隨後抱著銀兩就走,最後甚至都跑起來了。


    人群歎息著散開,約納斯惋惜的對黃邪醫說道“您應該去官府的,這件事你沒有做錯什麽,錯的是他們!”


    黃誌慧拱手向約納斯表示謝意“多謝洋大人了,要不是您震住了他們三個,沒準今天我又賠錢還得陪一頓打……不過您放心,我黃邪醫的錢不是那麽好拿的,三天之後他們就知道厲害了……”


    約納斯沒有興趣了解黃邪醫的後續計劃,隻是留了一張名片給他“你是大清國裏麵少有的願意接受西洋醫術的人,如果有興趣的話,這幾天可以來找我,我介紹一名很棒的英國醫生給你認識……”


    當約納斯離開後,這段小插曲算是撤退平息了,隻留下坊間百姓的惋惜的搖頭,人們對黃醫生的評價也高了不少。


    事實證明這個邪醫的外號不是白叫的,大家都不知道,當三天過去之後,那三名敲詐了銀子的孝子在發喪完之後,突然得了一種怪病。


    這是一種奇怪的皮膚病,先從手開始向全身蔓延,奇癢無比抓的皮都破了也不緩解,更恐怖的是老三居然同時從嘴和脖子開始癢起,蔓延的比其他兩兄弟還要快。


    這可是天下最痛苦的病症了,癢比疼更加的難受,指甲抓撓過之後全是鮮紅的血絲。三家跑遍了京城,找了無數的大夫卻一點結果都沒有。


    哥仨的怪病迅速傳遍京城,不少的百姓都把這種病歸結於報應,誰讓他們三個靠死人訛錢呢,就是活該。


    整整堅持了半個多月都快過年了,三家實在是沒法子了,湊了整整一百兩紋銀托人去請太醫院的名醫。


    還別說,人家太醫院的大夫一眼就看出病根了“這哪裏是病啊,你們三個是被投毒了,這是江湖中一種罕見的毒藥,你們快想想得罪什麽人了吧,這種毒除了配製者能解之外誰都束手無策……”


    “黃邪醫!”哥仨居然異口同聲的喊出了一個名字,他們終於明白了,那銀子上是被下了藥水的。


    “走走走,打到他家裏去,我們找他算賬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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