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說青樓出來的女子心眼多呢——當天晚上,紅玉便想爬上陸恒的榻。


    陸恒正打算熄燈休息,玉紅端著碗蓮子羹進來了。


    “天黑前讓人剛買回來的蓮子和銀耳,奴兒親手燉的呢...老爺,您嚐嚐。”


    嘖,便那奴兒兩個字兒,叫人吃不住。


    陸恒見玉紅流轉眼波,臉蛋紅暈,大抵這個時間,哪還能不知她想做什麽?


    卻道:“放下吧。”


    然後道:“自休息去。”


    又說:“以後我讓你來,你才能來;我不讓你來,你若自作主張,便把你趕出去。”


    紅玉一怔,臉蛋瞬間變白。忙把蓮子羹放下,低頭施了一禮,惶惶而走。


    把她斥出去了。


    或說陸恒不近美色,那自是不能的事。


    這紅玉的姿色可決然不遜色於九兒和若梅;尤其一股風情,熟透了一般,十分惹人心癢。


    換個人來,哪兒還顧得其他?先抱上榻再說。


    陸恒不是下半身主宰上半身的人。一則出來一回便收一個進門,怎麽著對宮蘭她們不夠意思。


    二則這玉紅心思太雜,才第一天呢,就來了這一手,不是個老實的。這樣的女子,便再如何恩物,也不能給她太多陽光,否則燦爛起來,狗屁倒灶的事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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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降伏了,了解了通透,到時候再來不遲。


    第三嘛,陸恒今晚沒興致。


    第二天,陸恒當作沒事似的,把玉紅和牙子叫來,交代道:“我要去上海一趟,短時間內不會回這兒來。這園子事,你們照看著,不可懈怠。”


    又說:“我若不在這裏,便每隔一個月,去山上道觀送些生活用品...”


    交代完,陸恒甩甩手離開了蘇州。


    這次為何要去上海,不為別的,就一個事兒,那就是書籍。


    陸恒在隨師伯學練炁的時候,心裏生出了這個打算——搞一些書籍,尤其關於醫藥和物理方麵的機械製造類的書籍。


    大抵恐怕也隻有上海才能如願。


    尤其是物理方麵的書,眼下隻可能有從西洋傳過來的。隻有上海這樣東西交匯之處,才可能找得到。


    到了上海,陸恒兩眼一抹黑。


    實在是沒有個具體的目標——隻是找書,到哪兒去找呢?


    便有個黃包車過來:“大爺要不要坐車?”


    陸恒一看,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上穿著褂子,褂子上還有協記兩個字。


    陸恒想了想,如今一眼茫然,先走著吧。總不能白來一趟現在就打道回府。


    於是上了車,那拉車的少年便問:“大爺要去哪兒?是找地方吃飯呢還是找地方休息?”


    陸恒道:“先去電報局。”


    上回與馬三幾個別過,雖然已經叮囑了馬三打電報,但陸恒這次來也沒忘,多打一次無妨。


    到了電報局,陸恒進去,給京師那邊打了電報,然後出來重新坐上黃包車。


    少年又問:“大爺接下來要去哪兒?”


    陸恒沒地方去。找書麽,不知道哪兒去找,馬三和林黑兒也都不知道在哪兒。隻好道:“先走著。”


    少年不再多問:“那您坐穩了!”


    這拉車的少年是個健談的,一會兒便開始與陸恒說話:“我瞧著您是外地來的吧?這大上海可是個好地方......”


    陸恒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幾句,忽然道:“看你年紀不大,也不像本地人,你來上海多久了?”


    少年道:“大半年吧。”


    陸恒點點頭:“這拉黃包車的活兒可不輕鬆。”


    少年笑道:“誰說不是呢。不過累歸累,也有一樁好處。那就是這大上海,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增見識呢。”


    陸恒詫異:“你看問題的方向倒是與眾不同。”


    忽然眼睛一亮,道:“那我問你,這上海,有沒有什麽專門藏書的地方?很多很多的書那種?圖書館?”


    少年笑起來:“那您可算問對人了。有,怎麽沒有!徐家匯就有個藏書樓。”


    陸恒心中豁然開朗。


    直道:“那就去徐家匯藏書樓!”


    少年好奇道:“您去那兒幹嘛?徐家匯藏書樓屬耶穌會,洋人的地盤呢。等閑可進不去。”


    陸恒道:“進不進得去得去過才知道。”


    少年不再多言,悶頭拉車。


    過不一會兒,陸恒忽然問他:“我看你與其他拉車的的確不同,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喘了口氣:“我姓顧,叫如卯。大爺您高姓大名呢?”


    陸恒道:“累的話就慢些,我不急。”


    道:“我叫陸恒,嗯,陸千鈞。”


    少年一聽,果然跑的慢了些,道:“您這名字可真大氣!千鈞呢!”


    陸恒失笑。


    道:“你這麽個年紀便出來拉車,倒不如找個地方去學些本事。”


    顧如卯道:“我哪是不想學本事,是沒錢呢。陸大爺,咱們窮苦人家的出身,要學東西,得先把肚子填飽了。”


    這話不錯。


    吃飯都成問題,學個什麽學呢!


    他說:“我倒是瞧上了個地方,可得先攢夠錢。南洋公學您知道不?”


    陸恒道:“不知。”


    顧如卯道:“我知道,我打聽的清楚呢。南洋公學早先是朝廷官辦的,盛宣懷您知道吧?就是他辦的。”


    盛宣懷?


    聽著有點耳熟。


    陸恒不知可否的點點頭:“那這南洋公學教的什麽?”


    顧如卯道:“什麽都教。還教洋文呢。”


    “是個新式學堂。”陸恒這麽說著。


    “可不是麽。”顧如卯道:“若不是新式學堂,我還瞧不上呢。我要學就要學些新東西,要不然隨便找個私塾,我還來魔都幹嘛。”


    他又說:“咱們屢屢被洋人欺負,就是因為咱們缺了新東西。我就是要看看,洋人到底厲害在哪兒。”


    陸恒驚奇不已。


    似這般十六七歲的少年,竟有了這樣新穎的想法,在這個時代,陸恒遇到的,顧如卯是第一個。


    一時間,陸恒不禁起了愛才之心。


    他沉吟了一下,道:“我看你是個有上進心的,今天遇上了是緣分。你去南洋公學進學要多少錢?我資助你。”


    黃包車頓時就是一個停頓。


    “您...您資助我?!”顧如卯又是驚又是喜:“可這是為什麽呢?就因為這幾句話嗎?”


    陸恒笑道:“走著吧你。”


    道:“你不是想知道洋人哪點比我們強嗎?我也想知道。你便代我去南洋公學,學一學,看看洋人到底強在哪兒。”


    顧如卯沉默了。


    這時候,前麵街上,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人呼嘯而過。


    顧如卯忙拉著車躲到一邊。


    陸恒瞧著,問:“這是些什麽人?”


    顧如卯道:“地痞流氓唄...可能是青幫的人。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可惹不起。”


    繼續前行,便沒有再說話。直到到了徐家匯,顧如卯滿頭大汗的停下,指著前麵一幢房子道:“您看見了吧,門口有兩個洋人守著的,就是那兒,徐家匯藏書樓。”


    陸恒走下黃包車,抬眼望去,片刻後點了點頭,從懷裏摸出一張銀票,塞進顧如卯手中。無言,徑自往藏書樓而去。


    顧如卯看著銀票上一百兩的字樣,眼睛一紅,咬牙,對著陸恒的背影鞠了個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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