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概三點,經過幾分鍾的狂奔,陸恒和顧如卯來到了那座育嬰堂的街對麵。


    顧如卯沒心思震驚陸恒的速度,直指著那育嬰堂:“就是這裏!”


    隻見育嬰堂外,此時竟有兩個貧苦婦女抱著嬰兒,正打算寄養在這裏。顧如卯忙上去胡攪蠻纏,將兩個罵罵咧咧的婦女驅走。免了兩個嬰孩又落入魔窟。


    陸恒看著育嬰堂,心中愈是忿怒之餘,不禁暗讚顧如卯機警。


    在陸恒的眼中,這育嬰堂仿佛一座巨大的墳墓,外表陽光普照內中卻陣陣陰森。便不需目睹,也知道這地方絕非什麽善地!


    他立時確定,顧如卯所言,多半無差。


    心思轉動之間,已是徹底有了計略。


    育嬰堂類似的存在,其實曆史已非常久遠;曆代的大一統王朝,多有開辦;類似於養老院、孤兒院之類的。都是官府出錢出力,去贍養那些沒有能力的老人和收養失去父母的孤兒。


    比如明朝,洪武大帝對於類似的機構,就有過詳細的規定。


    必須要官府開辦,禁止民間的豪強開辦。因為民間開辦蘊含著巨大的罪惡——甚至將育嬰堂類似的機構,辦成拐賣嬰兒的窩點!將養老院類似的機構,開辦成屠殺老人而隻為那些老人的一點財產的屠宰場。


    清廷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這方麵的規定。民間的育嬰堂遍地都是。多是地方豪強開辦。


    自然的,這裏麵的罪惡,便急速滋長。


    陸恒看著這座表麵似佛,內裏藏魔的育嬰堂,心中既有定數,神色極度平靜。


    他招手把正與育嬰堂對罵的顧如卯叫過來,道:“走。”


    顧如卯打斷了育嬰堂的好事,驅走了兩個想要寄養嬰兒的婦女,育嬰堂的人便出來跟他對罵,他也不虛,罵一句還一句。


    說是演戲,卻是真罵——他有多痛恨,罵的便有多狠;育嬰堂的人都忍不住要出來打他了。


    陸恒叫他,他正好脫身。


    帶著顧如卯,陸恒尋到林黑兒的破廟,此時林黑兒正在與姐妹們敘說未來的希望,告訴她們即將開辦成衣鋪子,讓大家都有著落。


    這時候,陸恒來了。


    林黑兒道:“陸先生?”


    陸恒道:“有另外的事。”


    便讓顧如卯把育嬰堂的罪惡一一道來,然後說:“那等魔窟,我必不能視而不見。不過我在上海勢單力孤,便是拔了育嬰堂,那些嬰兒我可不知道怎麽養,便來求你幫忙。”


    姐妹們聽完之後,群起憤怒,憤慨難當!


    林黑兒卻極其平靜,她道:“這是早已有之的事。”


    她歎了口氣:“我們在北方燒毀了許多教堂,殺死了許多洋人。很多人不知道,我們為什麽那麽做。隻道是我們恨洋人,卻不知道我們為什麽恨他們!”


    她說:“洋人教堂,也多有附庸的育嬰堂;天津的一座教堂,便有一個很大的育嬰堂。不知陸先生是否知道天津教案,就是那洋人附屬的育嬰堂殘害嬰兒,激起了公憤!”


    陸恒又驚又怒:“難道這是普遍現象?!”


    林黑兒狠狠的點頭:“沒錯,十座教堂裏,至少有兩座都是這樣的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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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恒心下不禁冰涼冰涼!


    他以往隻道是洋人建立教堂,一是欺壓當地百姓,與官方勾結壓榨;二是傳播西方的歪曲思想,斷絕諸夏文明的根兒。


    因此激起了民憤。


    現在還知道,這些洋人,借教堂之利,開辦育嬰堂,殘害神州的嬰兒!


    好洋人!真個是好洋人啊!


    “好,好的狠!”陸恒恨聲低喝。


    “林姑娘,今晚上我要你們幫我打個下手。”他深吸口氣:“這上海的教堂,我要一一拔掉!那些救出來的嬰兒,要勞煩你暫時幫我照顧。”


    將顧如卯留在林黑兒處,陸恒卻是回了陸公館。


    他既已準備大開殺戒,推了上海所有的教堂,出了心中一口惡氣,那收尾的的事隻林黑兒怕是不足用。


    上海有多少座教堂?


    京師都有十餘座,何況上海?這地方不說教堂遍地,但凡大點的弄堂左近,多半都有教堂。沒有一百座,也有數十座。


    且不說其中有多少藏著育嬰堂那樣的罪惡,便隻若林黑兒所說十個中有兩個,也不是小數目。該有多少嬰兒亟待救援?


    他想跟陸定談談。


    回到陸公館,陸恒問了仆役,說陸定在書房看報。便直入書房。


    陸恒開門見山:“有個大事,想請賢兄幫忙。”


    說來不好意思,陸恒這話,這幾天說了幾遍了。


    陸定卻道:“賢弟隻管說。”


    陸恒道:“賢兄聽我說完,你再做決定不遲。”


    他便把育嬰堂之罪惡,以平靜語氣一一道來:“...此間事,我不知還則罷了;既是知道,我不可不管。”


    陸定聽了,大吃一驚:“又柳氏開辦的育嬰堂?”


    陸恒詫異:“怎的?賢兄知道?”


    陸定皺眉道:“賢弟可知十年前的丹陽教案?”


    又是教案!


    陸定道:“當初丹陽一處教堂的附屬育嬰堂被人發現殘害嬰兒,由是群起憤慨,聚而攻之。後來搜集證據,從那育嬰堂的後院,找到七十多具嬰兒的屍體。其中有被剜去雙目的,有被折斷四肢的...殘肢斷臂,慘不忍睹!”


    他深吸口氣:“那育嬰堂,便是鎮江柳家柳昕所辦!”


    到這裏,陸定切齒:“地方豪強辦育嬰堂的不在少數,借此壓榨、欺奪人財產的,也不在少數;可如柳氏這般,將嬰兒不當人待的,那實在是少見!”


    “當初教案一發,朝廷為平息洋人之怒,強令地方官員捉拿攻打教堂的發起者;當時的丹陽令查大人是個好官,抗令未尊,由此丟了官兒。”


    “柳氏人人喊打,漸漸藏匿聲跡。沒想到藏到上海來,又幹起了惡鬼的勾當!”


    頓了頓,他道:“這柳文偉,就是當初那柳昕之子。”


    陸恒笑的發冷:“真個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陸定道:“這樣的事,實在有違人倫大道。做出這種事的人,已不配稱之為人。賢弟,這事為兄也不能視而不見。依賢弟之意,要怎麽做?”


    陸恒道:“我已與林姑娘說了,等我救出嬰兒,交給她們來照顧。”


    頓了頓,道:“賢兄,我已憤怒之極;此間事,不止那豬狗不如的柳文偉,更有洋人在其中。洋人在北方興風作浪,這上海,亦害我嬰孩,我勢必要出了這口惡氣!!這上海的教堂,有一個算一個,我今晚務必要盡數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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