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六一一看就生氣了:“許三多,我跟你講過多少遍了?登車的要訣是,一個目標,三個注意。一個目標就是車裏你的那個座位,三個注意是注意你的頭、注意你的腳、還有注意你關門的手。幾十公斤重的鋼門一關是多大的力量?我親眼見過一個兵,被關掉了兩根手指頭。”


    許三多不知道這種“事故”還好,一聽心裏就有些害怕,他這次雖然快速躥上了車,也沒有磕著頭,但是後麵卻是輕手輕腳地將艙門關上了。


    伍六一看見許三多跟老奶奶一樣登車後,氣得吼了一嗓子:“重來!車裏有人睡覺你怕吵醒了是不是?這要是在打仗,你的動作這麽慢,射來的子彈全飛進車體裏去了!”


    鋼七連的指導員洪興國這時走了過來,讓伍六一在班裏派兩個報靶的兵。


    伍六一根本沒有多想,脫口而出:“坑主,指導員喊你呢。”


    白鐵軍有點不樂意了:“幹什麽又是我的坑主?不都來新兵了嗎?”


    伍六一稍稍猶豫一下:“許三多,你也去。”


    許三多問白鐵軍:“我們去幹啥?”


    白鐵軍道:“去絕情穀練習聽聲辯位的絕技。”


    “絕情穀?”許三多有些不太理解,他曾經看過《神雕俠侶》,知道江湖武林中有那麽一處世外桃源。


    白鐵軍抱怨著:“伍班副,你知道坑主的苦,也不派個能聊天解悶的。”


    伍六一霸氣側漏:“李兵剛來,需要練習登車。白鐵軍,你不要跟我討價還價,小心我踢你屁股。”


    白鐵軍嚇得趕緊拉著許三多去了“絕情穀”。


    甘小寧看見許三多走遠,這才說道:“這麽一個簡單的登車動作都做不會,咱三班算是遇到拖油瓶了。”


    伍六一斜著看了他一眼,對著李兵說道:“李兵,你自己練習登車。我一會兒回來檢查,如果合格,我帶你一起打衝鋒!”


    ……


    絕情穀,不是武林,更不是江湖。


    這是一個埋在地底近十米深的一道狹窄的鋼筋水泥工事。


    白鐵軍在地上找著了一根粉筆頭,在牆上亂寫著。


    牆上早被他寫了好多字,其中有一行寫著——絕情坑主白鐵軍。


    白鐵軍聽見上麵的動靜,然後在下麵的幾個“正”字上,又加了一道杠。


    “咱們來這裏幹啥?”許三多有點茫然地問道。


    白鐵軍在“絕情坑主”四個字的下邊,加了一橫,說道:“做絕情坑主唄。”


    “坑主?什麽叫絕情坑主?”許三多沒有明白。


    “坑,就是這靶坑,它不能叫戰壕,戰壕是打仗用的,這玩意是躲自家的子彈貓在裏邊用的,它隻能叫個坑;坑主,你蹲了這坑就是坑主了;絕情就是沒了想頭,你蹲了這坑,聽著腦袋頂上單發、連射、三發點射、急速射,打個稀裏嘩啦,車來車往,轟轟隆隆,跟你啥關係沒有。你隻好數數槍聲炮聲,完事了上去報靶,然後萬念俱灰,這就叫個絕情!”


    許三多說道:“我還是不懂。”


    “不懂沒有關係,你好好體會。坐坐,許三多,今天我是正坑主,你是副坑主。”


    “那我以後是副坑主嗎?”許三多以為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職責。


    白鐵軍搖頭道:“不不不,你很快就能轉正啦。”


    許三多一聽很高興:“真的嗎?這副坑主的試用期一般是幾個月?”


    “不需要幾個月,我希望越快越好,最好是一個星期。”白鐵軍心中暗暗高興:“許三多,別人不喜歡你,我可是喜歡你,你可別誤會……因為咱們連一般都是老末當坑主,你來了我就不是老末了,我這坑主很快就要退位讓賢了……”


    ……


    靶場中的戰車,徹底轟鳴起來了。


    “全體登車!”


    戰車艙門後成班的步兵,在一個響亮的口令之後,如壓進彈匣的子彈,全部壓了進戰車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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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7車,李兵跟在三班士兵們的身後,利用剛剛學會的登車動作,快速竄進了車裏,隨後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登車的動作一氣嗬成,用了一秒鍾的時間,把裏麵三班的戰友們看得有些發呆。


    史今早上領了一杆81杠,遞給了李兵:“李兵,你剛來,今天不用實彈打靶,跟著伍六一練習各種持槍的動作就行了。”


    “是!”李兵坐在步戰車內,努力控製身體的平衡。


    也不知道駕駛員是不是故意的,還是路麵不平。


    李兵差點兒從座位摔出去,臉跟步戰車進行了無數次親密接觸。


    伍六一朝著車內的三班士兵喊道:“都傻愣著幹什麽?準備射擊啊!”


    眨眼間,戰車的射擊孔,冒出了一串串的火舌,彈道將戰車和它們的目標連成了一線。


    成才將一輛戰車的瞄準鏡套準了一個目標,周圍震耳欲聾的槍聲裏響起狙擊槍清脆而尖厲的一聲,那個活動靶被一槍洞穿。


    成才很滿意地退彈。


    周圍的戰友們湊在射擊孔前,打掉一個一個冒出來的目標,兩挺車載重機槍噠噠噠的一陣急速射,聽得人透不過氣來。


    忽然,轟的一聲,207號車體猛的震顫了一下,主炮射出的一發破甲彈飛了出去,遠處的一個車輛靶轟然爆開。


    靶坑裏的白鐵軍,淡定坐著,如老僧入定般閉著眼,聽著那些炮彈、子彈在上麵不停地飛舞,他用粉筆在牆上畫著杠。


    “那個不知道過日子的用重機槍“潑水”?”


    “這狙一聽就是成才,快、準、狠。”


    “哎呀,破甲彈都用上了,這是又要搞演習了嗎?”


    許三多則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槍炮聲和從工事口飄進來的火藥煙霧,讓他感覺到熱血沸騰。


    他激動得時不時地站起來,卻一次次地被白鐵軍硬拉著坐下。“許三多,做坑主就得坐得住,因為子彈不會長眼睛。”


    在戰車們的轟擊下,那些活動靶轉眼就被完全地收拾掉了,剩下的隻是一些半埋入式的地下掩體。


    “下車衝擊!下車衝擊!”指揮車上又傳出了高城新的口令。


    戰車的艙門隨聲打開了,裏麵一身火藥味的士兵被放了出來,匍匐著向那些目標接近,戰車上的偽裝煙幕發射了出去。


    煙幕中,火焰噴射器的火光撩開了一個地堡,隨後一發火箭彈飛出撩開了另外一個地堡。


    先鋒戰車207在山腰上把一個個簡易工事,統統地碾為了平地。


    李兵跳下戰車,跟著伍六一的腳步往前發起了衝鋒……


    許三多從工事的縫隙裏看見了成才,他激動得大喊著“成才”的名字。


    成才當然聽不見。


    “別喊了,聽不見的。”白鐵軍玩著手中的粉筆頭,“現在你知道啥叫絕情了吧?”


    許三多茫然坐了下來,終於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絕情”。


    兩人就這麽待著,直到偃旗息鼓,戰車載著步兵轟轟地回駛。


    彈著點未盡的硝煙仍在冒著,周圍一片狼藉,靶坑裏的兵冒出來,查著靶用旗語報分。


    有人遠遠地朝這邊喊著:“靶坑裏的,出來吃飯啦!”


    許三多茫然地從陣地上下來,在彈坑與戰車的轍印中走著。


    打飯的時候,史今問道:“許三多,今天有什麽體會?”


    許三多說道:“我啥也沒看見,就聽見響了。我現在耳朵裏還在嗡嗡地響呢。”


    其實,這隻是個開張,在後來的日子裏,白鐵軍離開了那個絕情穀,許三多成了唯一的坑主繼承人。


    而且他暈車特別厲害,暈得大口大口地吐,吐得旁邊的兵不得不鄙視地看著他,沒有人表示同情,因為最悍勇的裝甲偵察連居然存在著一個暈車的兵。


    高城也已經熟視無睹,在對待許三多,他已經找出一個最簡單的解決方法:不看,或者直接選擇了漠視。


    這種態度會傳染,七連的其他士兵也很快學會了高城式的目光,他們心裏下意識忽略他。


    不到一個星期,鋼七連看許三多的眼神都像在跨越障礙,而且是那種毫無難度純屬多餘的障礙。


    鋼七連的越障練習,障礙設得有些誇張,比旁邊連隊高出一米的垂直障礙就至少有四五道,而兄弟連隊那個才是標準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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