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隻看日曆上記載的數字,炎熱的夏季還有一兩天就要過去,可是殘暑依然遺留在這座城市中,高溫的天氣應該還會持續上一段時間。


    從早上開始,細密的小雨就下個不停,在這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街道與草木都被刷上了一層水淋淋的光澤。雨水帶來了豐富的濕度,但這對緩和高溫毫無幫助――相反,變得濕潤的空氣讓人倍感不適。


    沉默籠罩著這片遍布綠蔭的庭院,本已沉悶的空氣在此時變得更加凝重,簡直就要讓人無法呼吸。望著不遠處並排陳列的廉價靈柩,柯特沉默的掃視了一下空曠的大廳,心思稍微飄向了遠處。


    從在貧民窟與黑衣法術士戰鬥那天到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天,在黑衣法術士逃掉之後,柯特很快就聯絡了警備隊的人。毫無疑問,那些貧民的屍體和作為唯一幸存者的少年就被警備隊一並接收。


    按照柯特對警備隊眾人的認識,除了少部分責任心比較重的警備官之外,那些前來接管現場的警備隊成員絲毫不可能在乎這些貧民為什麽而死。如果不是和他們正在調查的事情有關係的話,他們甚至不會費力氣前來。


    可以算是好消息的,大概隻有格羅斯泰德傷愈出院這一點了。臉色蒼白的他才從病床上爬起就自告奮勇的衝回工作崗位,而和他一同被送進醫院裏的那些警備官也還沒來得及好好休養,就和他一起回到了第一線。


    很快這些本屬於他的工作又一次被送到了他手中――這其中大概有一部分是對於他能力的信任。於是再經過了警備隊的調查取證還有一大堆必須處理的麻煩事情,那些慘遭黑衣法術士殺害的貧民終於能下葬了。


    無論他們生前過著這樣潦倒的生活,但是至少在死後。帝國還不至於吝惜一點安葬他們的土地。這些沒有財力安葬自己的貧苦人們,政府會出錢將他們火化,同時將遺骨安葬在公立的斂骨堂中。


    出席這場簡單葬禮的“家屬”隻有少年一人,就算加上其他相關人員,在大廳裏的人也沒有超過十個。少年的反應也十分冷淡。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周圍那幾張臉一樣,對到來的柯特與莉琪也沒有一點反應。


    常裝以黑色為主的萊恩斯特家兩人今天依然是一襲黑衣,膚色發白的他們還差點被誤認為此處的工作人員。除了他們之外,在場的隻有五個人而已,身穿短鬥蓬的男人們有兩個是斂骨堂的人,另外兩個則是警備隊的人。負責這個事件的警備隊二等官格羅斯泰德跟工作人員一樣。也是穿著黑色喪服。


    有人說過,無論是什麽人,他最後總是要死的,唯一的區別隻是他們的死是否會帶來巨大的影響。有些人死了就和湧動的海潮一樣引發萬丈波瀾,有的人卻和一枚微不足道的灰塵落到地麵般無人知曉。


    生或者死。一個人對周邊產生的影響都不會輕易變化。


    如果真的要用這一標準來評判這些人的死,那麽他們隻不過是一些墜落地麵的渺小塵埃罷了。對於整個城市來說,他們的存在幾乎不為人知,死也不會影響到其他那些生活在這個城市中的人們。


    柯特不禁想起了某個偉人的葬禮。


    那是一個法術士,有著相當成就的法術士――他的葬禮不僅史無前例的盛大,也很莊嚴。設在帝都中央法術大會館的祭壇,是高約四米寬達十五米的巨型獻花台。各界人士的獻花將幾乎將靈柩掩埋。不隻是獻花台上,就連靈柩裏擺滿了數都數不盡的獻花。以至於裏麵看起來簡直像隻是塞滿鮮花而已。


    透過靈柩上的小窗,那位法術士勉勉強強從那堆花露出一點點臉。那個突起的額頭、塌鼻梁跟薄薄的薄唇,毫無疑問是生前的他所有的麵貌。他那滿是皺紋的老臉經過工作人員化妝之後,顯得年輕了許多。


    若說那是豪華,那現在柯特參加的葬儀絕對稱得上是寒酸了――靈柩是最便宜的,死者也隻是簡單的洗淨了身上的汙跡,再被換上一身幹淨衣服就要等待被送往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化作灰燼。


    當時在會場的中央擺了一副故人的巨型遺照,收容他本人遺體的棺木則有如一片葉子那麽大。而今天停放在眼前的這些棺木。估計隻有在數量上才有那麽一點勝利的機會――這當然不是什麽有價值的比較項目。


    那次葬禮出席的大約有五萬或八萬人,或者規模達十萬人也說不定――反正柯特也記不清楚了。那些來訪者無法進入可容納兩萬人的主廳。隻好沿著外圍排隊,甚至越過會場外的圍牆繼續延續往遠處。


    結果。因為會館方麵的“盛情”,縱使遺體運出去了,喧囂過度的葬禮仍在繼續進行,和今天這冷清的會場一比簡直充滿了諷刺意味。


    “那麽……現在也是時間了。”發聲是身穿黑色喪服的工作人員,麵無表情的他比死人還像死人“寇茨卡、凱尼、賽裏斯等十六名逝者,接下來將出發前往‘榮光之座’,願他們的靈魂得以救贖。”


    被殺死的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聖主教派的信徒,因此工作人員也遵守著這一教派葬儀的模式舉行了這次葬禮。先讓悼念者向遺體告別,然後舉行將信徒送往“榮光之座”的儀式,然後將他們的軀體焚毀。


    隻要信仰“聖主”就可以得到救贖,這是有別於最傳統教派的理念――有些宗教在發展的過程中總會被追加上一些新的解釋,聖主教派也不例外。


    工作人員關上靈柩上的小窗,接著在場的人全都往後退了幾步,看著工作人員打開焚化爐的門――那是一扇又厚又黑的金屬門。常年的使用讓他布滿了煙熏火燎的痕跡,但是卻被打理得很幹淨。


    按下旁邊的開關之後,放在軌道上的靈柩便“喀啷喀啷”地往爐裏移動。當門關上後,工作人員相互是了一個眼色,便按下另一個鈕――緊接著,厚重的鐵門裏麵就發出什麽東西破裂的聲音。


    “故人已啟程,請到休息室稍候。”


    不過一會,他們就被工作人員趕了出來,不論是幾乎完全無關的柯特與莉琪,還是那個身為他們同伴的少年,就連警備隊來的人們都隻能轉身離開焚化場。接下來就是屬於葬儀館的專門工作領域。


    柯特默默回頭看了一眼忙碌起來的工作人員,隨著他們的行動,封存在靈柩中的那幾個“生命”最後的旅程也宣告結束了。火焰將會燃燒他們的軀體,最後讓它們變成被炭化到又幹又脆,碎裂到連原型都看不出來的骨骼殘骸。


    “結束了啊……”


    出了殯儀館,莉琪像隻貓一樣伸了個懶腰,她看似有什麽話想說,但是看見格羅斯泰德他們還在身邊的時候,卻又自覺的閉了嘴。


    這裏是卡特裏斯城的郊外,鄰近索爾帖山的丘陵地帶,周圍沒有明顯的建築物,隻有這一家葬儀館,背後則是一大片的墓園。不遠處那個方方正正的灰色水泥建築物就是即將收納他們骨灰的斂骨堂。


    背對著慢慢走過來的柯特與莉琪,格羅斯泰德漫不經心的俯視綠色的斜坡,然後從胸前的口袋拿出香煙點了火,用力把煙吸進肺裏:“萊恩斯特,我聽其他的負責人說,你是第一發現人,而且和對方有接觸?”


    他的聲音很低沉,而且還帶著一些疲乏,但這是柯特熟悉的低沉聲音,毒素應該已經從他的身體中驅除,不過身體上的傷害並沒有如此容易康複――他現在的身體不應該急著回到工作的第一線。


    “你也真是辛苦了……帶著這樣一身傷也要工作。”他攤開了雙手,然後有些無奈的說,“不過他們說的沒錯,我確實杠上了那個家夥――那是一個穿著黑袍的法術士,很擅長用於攻擊的法術。”


    在報告給警備隊的時候他就已經說明了戰鬥的過程,畢竟從少年提供的口供裏也會將他牽扯進去。與其招致不必要的懷疑,還不如自己來引導調查方向――從他嘴裏給出的情報至少比少年要可信。


    柯特嘴裏說得輕輕鬆鬆,反倒是格羅斯泰德露出了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他看了看柯特,試探著說:“法術士這一點我們已經從現場的狀況知道了,可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居然能從你手中逃脫?”


    格羅斯泰德對柯特的能力很有信心,如果論單兵貼身戰鬥的能力,可能警備隊中隻有少數精英成員能夠與他一戰。對方法術士從柯特手中脫逃,不說戰鬥力如何,但是想要抓住可能就不容易了。


    “如果是單兵戰鬥,我當然可以輕鬆把他留下。”柯特輕輕搖了搖頭,強調般對格羅斯泰德說道。“不過我就要抓住他的時候,他的增援趕到了……很顯然,對方是一個高組織度的團體,而且他的成員都是些危險分子。”


    我知道的東西都已經在報告書中提到了――柯特歎了口氣,然後準備再一次將整理過的情報告訴格羅斯泰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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