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響過後是絕對的安靜。


    柴油鹽走出了馬車,他麵色極為複雜的看著林意,心中很自然的將林意和南天三聖之中那名至高的存在聯係在一起。


    他是皇宮裏的供奉,按理而言和沈約、何修行這種人物應該更為接近,然而越是這樣的身份,他便越是清楚自己和南天三聖之間有著何等的差距。


    他在人世間已經足夠強大,然而和南天三聖這種人物相比,若說對方是那種巍巍入雲不見頂的高山,他也隻是高山下山坡上放羊的孩童而已。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厲末笑說林意才是這裏麵最值得保護的存在。


    他和白月露不同,並不知道傳說中的北魏魔宗大人在當年一統北魏漠地的修行宗門之後,跟隨著他從荒漠之中走出來的魔宗部眾到底有多少名。


    然而總之是極少,而且這麽多年裏,他都沒有聽說有人殺死真正的魔宗部眾。


    現在算上道人城裏被殺死的那名,那已經有兩名真正的魔宗部眾死在了林意的手裏。


    “你們快來看看!”


    在他有更多感慨震驚之前,一聲幾乎帶著哭音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發出這聲音的是容意。


    因為陳盡如。


    這名在全盛時應該比柴油鹽還要強大的陳家軍師此時如同陷入了沉睡,然而他的肌膚上卻是在不斷滲著血。


    他的呼吸很微弱,而且很不穩。


    此時容意抱著他,幾乎哭了出來,然而他都不醒來。


    或許永遠都不會醒來。


    此時沒有人可以比柴油鹽更快,隨著一道風,他第一時間出現在了抱著陳盡如的容意身前。


    他原本是最希望陳盡如死去的人,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卻是沒有任何的喜悅。


    他皺了皺眉頭,伸手取出一顆丹藥塞入了陳盡如的口中,然後用真元渡了下去。


    “怎麽樣?”


    林意走上前來,他看著沉默不語的柴油鹽輕聲問道。


    他此時想著的事情是齊珠璣有些時候說的果然很有道理,比如柴油鹽這種不久之前還和他們幾乎要分出生死的敵人,在一起麵對可怕的對手並肩作戰之後,便似乎已經無形之中親近了很多。


    “保不了多久,如果沒有厲害的醫師......”柴油鹽轉過身來看見是他,心神便又有些不自覺的恍惚。他這一生裏,還從未見過哪一名修行者經曆過這樣的戰鬥之後,還能如此神定氣閑,和沒事人一樣。


    容意狠狠的抬起頭來。


    他眼中有霧氣升騰,他看著柴油鹽,忍不住想說若不是你,他怎麽會這樣,然而看著柴油鹽的樣子,他終究心中難過,卻是罵不出聲來。


    “能撐多久撐多久。”


    此時夕陽最後的光輝已經在天邊消隱,暮色席卷大地,林意的麵容也墮於黑暗之中。


    他對著容意點了點頭,示意容意將陳盡如扶進車廂安置。


    在黑暗裏,他的眉頭擰結在一起。


    陳盡如不知道能夠撐多久,他們也不知道能夠撐多久,道人城已破,即便蕭東煌重傷垂死或許能夠減緩他座下軍隊的動作,但鍾離城和其餘各處要塞,也不知道能夠撐多久。


    黑暗也徹底淹沒了馬車車廂。


    雖然明知道陳盡如此時已經陷入昏迷,沒有了任何的知覺,但容意卻還是盡可能的讓陳盡如躺倒的姿勢變得更為舒服一些。


    他為陳盡如騰出了更多的位置,看著如泥偶般任他擺弄的陳盡如,想著這人在戰鬥中何等的強大,他眼中的酸意終於忍耐不住,化為了淚水,一滴滴的掉落下來。


    他的心情極為複雜。


    在這種時候哭泣,似乎是很軟弱的表現,而且陳盡如和他似乎也並沒有太大的關係,甚至對於鐵策軍而言,似乎都有可能是潛在的敵人。


    然而這樣強大的一個人為南朝戰鬥至此,似乎很快就將死去,他卻是還是忍不住的傷心。


    他的淚水滴落在膝前,有數滴不小心滴落在了陳盡如的身上,他慌忙去擦拭,手卻是不自覺的顫抖著,在黑暗中他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黑暗裏,同樣有人很傷悲。


    那名無論是尋常行走還是戰鬥時都始終踮著腳的魔宗部眾在黑暗裏遠遠的凝視著這兩輛馬車,眼中也盡是悲傷。


    事實上同為魔宗大人座下的部眾,他和死去的這名同伴也不算太熟。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分屬於那片他們叫做天漠的荒漠之中的不同宗派,很多曾經世代為敵。


    哪怕都敬從於魔宗大人的意誌,走出天漠之後,他們之中的許多人也都各自隱含敵意,但至少可以算是異類之中的同類。


    雖然他的選擇按照他們的習慣而言沒有任何的問題,然而他真的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尤其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便失去兩名從天漠中走出的同伴。


    他的腳其實很疼。


    天漠之中絕大多數真正的密宗修行者,在初開始修行時,便會利用一些獨特的天鐵和隕晶配合修行,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也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他擁有驚人速度的同時,代價便是他的雙足無法和正常人一樣行走,在用力過後便會劇烈的疼痛。


    隻是和疼痛相比,在黑夜之中侵蝕他心髒的是孤獨。


    像他這樣的天漠密宗修行者越來越少,或許將來便很少有人會明白他們戰鬥的意義。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就他所知,在這一帶也隻有三名像他這樣的存在。


    現在隻剩下了他一個。


    ......


    黑夜裏,在通往鍾離城的另外一條道上,齊珠璣拆開了一封密箋。


    這是他家中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他手中的軍情。


    當他借著星光看清這份軍情的內容時,他的呼吸便徹底停頓,身體在夏夜之中都急劇的寒冷起來。


    當明天早晨太陽升起之時,周遭郡縣的南朝軍隊都會收到這樣的軍情。


    這將是一場災難。


    先前他們整個鐵策軍所受的軍令便是去泗城,那裏有藍懷恭所統帥的七萬多南朝軍隊堅守,藍懷恭部本身便是這周遭周郡抵禦中山王元英的主力,然而現在藍懷恭已死,泗城也已經破了。


    七萬多南朝軍隊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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