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這名老人尚且無法完全理解魔宗這句話的意思。


    但魔宗似乎也並不需要他馬上理解。


    在說了這些話之後,魔宗直接閉上了眼睛,根本不再和他交談。


    魔宗的呼吸很平穩,很久都是同樣的節奏。


    在黑暗的馬車車廂裏,魔宗似乎已經徹底入定。


    崔家這名老人看著被黑暗浸潤的魔宗的麵目,他曾經有一刹那忍不住想要出手偷襲,他可以確定那名駕車的車夫的修為極為普通,然而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這一刹那的衝動。


    他盡可能的平複下心神,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魔宗脖子上的那道傷口上。


    那道傷口很深。


    甚至接近頸骨,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有一個人用碗扣掉了他脖子上的一大塊血肉。


    許多血脈甚至都直接切斷,在魔宗剛剛自割血肉時,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血肉下暴露的食管。


    這樣的傷口,足以讓尋常的修行者直接死亡。


    即便魔宗這樣境界的修行者能夠直接控製自己每一絲血肉,甚至可以一個動念便止血,但這樣的傷勢按理來說依舊可怕,甚至害怕強烈的氣息波動。


    然而隻是這片刻的時間,他看到那些被切掉的血肉就慢慢豐盈,不是新鮮的血肉,而依舊是如同惡瘤一般的紫黑色血肉。


    隻是看著那些東西的生長,他都感到十分的可怖。


    他無法想象這樣的東西如果在自己的身上生長,自己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的精神意誌恐怕很快就會崩潰。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覺得魔宗是真正的怪物。


    在日出時分,魔宗睜開了眼睛。


    崔家老人在昏昏欲睡之中醒來,當馬車車簾掀開時,接著清晨的曙光,他看到魔宗的傷口處已經沒有了切割的痕跡,高低不平的血肉就像是很多痦子堆積在一起,更加觸目驚心。


    魔宗依舊沒有理會他。


    魔宗隻是平靜起身,走出這輛馬車。


    當這輛馬車停下,魔宗走出這輛馬車時,崔家這名老人才赫然發覺自己來到了九華山宗的山門。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這名崔家老人意識到了什麽,他的臉色再度變得無比蒼白。


    “其實你並不用抗拒,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賜予你力量。”魔宗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了起來。


    說完這句,他徑直走向九華山宗的山門。


    九華山宗是九華山一帶最大的劍宗,不僅門人弟子眾多,而且有兩個鑄劍劍坊,所製的長劍在南朝非常出名。


    “什麽人!”


    修行地自有修行地的威嚴,當魔宗接近山門,數聲厲喝聲便頓時從山道上響起。


    “不在建康的劍宗…孤山劍宗應該算是第一,這種山野劍宗不隻是沒有多少底蘊,而且連門人弟子都缺乏足夠的眼力,若是換了任何一個建康的修行地,像我這樣的人出現在山門,他們至少也看得出我的修為不能受他們這樣嗬斥。”魔宗的聲音淡淡的響了起來。


    他似乎是在對崔家這名老人說話,又似乎純粹隻是感慨自語。


    “隻可惜孤劍山宗也沒有了。”


    魔宗自嘲的笑了笑。


    他是光明聖宗的弟子,但也曾經是孤山劍宗的弟子。


    隻可惜因為種種原因,他都背叛了這兩個宗門,而且都導致了這兩個宗門的覆滅。


    自己這一生的軌跡,似乎真的都在背叛之中度過,而且似乎總帶著說不出的厄運,隻要有他存在的地方,都不會有好結果。


    “或許我本身就意味著死亡,我本身便和死亡的力量有著不解之緣。”


    他感慨的笑了起來。


    在下一刹那,那幾名厲聲喝問的九華山宗弟子的頭顱便已經飛了起來。


    山林之中瞬間響起無數驚駭的喝聲。


    原本安靜的山林之中,驟然卷起無數鬆濤。


    魔宗深吸了一口氣。


    數縷元氣從那幾名九華山宗的弟子身上飛起,隨著他的呼吸湧入他的身體。


    這些山野宗門的修行者力量太過微小,對於他而言,的確是聊勝於無而已。


    然而對於他身後的那名崔姓老人和對於九華山宗的眾多修行者而言,卻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那幾名九華山宗的弟子的血肉迅速的幹癟了下去,不像是剛剛死去,而像是風幹了許久。


    “魔宗!你是魔宗!”


    感受著這種死亡和在死亡之中滋長的力量,九華山宗之中終於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那些修行者終於聯想到了近日的傳聞。


    魔宗微笑不語。


    他的雙手十指淩空彈動。


    一團團空氣在他的真元牽引之下,在空中化為和他的手指連接在一起的十道劍氣。


    這十道劍氣橫空數十丈,如有十柄大劍在殺伐。


    他的手指隻是微微移動一寸,和他手指相連的劍氣便已經在空中橫掃不知多少丈。


    這是孤山劍宗的獨門秘術,隻是這種殺伐秘術雖然強橫,但太過耗費真元,很多年前開始,他就已經棄之不用,隻是今日感懷,而且不需要再像以往一樣珍惜體內的真元,他便用了出來。


    沒有人能夠阻擋他的一劍。


    無論是真元,還是飛起的飛劍,還是那些凝聚了真元從劍身上湧起的劍氣,在他的劍氣之下全部一劍破碎。


    破碎的血肉飛濺在山林之中,許多鬆林變成了紅色,山道上留下黏稠的鮮血。


    魔宗往山上走去,他殺光了所有修行者,然後並不停留,朝著山下的馬車走來。


    直到這時,站立在山道上,被鮮血浸透了鞋麵的崔姓老人這才真正的明白了魔宗的意思,才明白魔宗需要他解決的是什麽樣的問題。


    魔宗脖子上和後背的惡瘤,在不斷的生長,不斷的消耗著他的元氣和力量,然而魔宗通過這樣的殺戮,便不斷的汲取被他殺死的修行者的元氣,來補充自己元氣和力量的損失。


    隻是這樣的過程,元氣交換太過劇烈,魔宗的身體髒器得不到任何的休憩,無論是那些惡瘤迅速生長的過程,還是他迅速汲取元氣補充自己體內力量的過程,對於他的身體本身,都是太過沉重的負擔。


    無敵的魔宗,就像是一個上山挑著重擔的腳夫,始終在不斷負重前行。


    他所能解決的問題,就是和這些年侍奉崔真關差不多,便是盡可能讓他身體的負擔變得更小一些,便是盡可能的讓他的髒器衰敗的速度減緩一些。


    如此強大的魔宗,其實也和崔真關一樣,需要他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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