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的好奇心一直很重,他有諸多問題想問,但想著陳寶菀說的那些人,他便覺得等著那些人到齊了說的確更佳。


    他不久之前才知道韋睿和元燕在一起,他當然希望韋睿和元燕安然無事,但能夠在和那樣強大的魔宗一戰之後活著,這的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在蕭衍敗在他手中之後,作為賭約的內容之一,整個南朝的軍權將會轉交到韋睿的手中。


    韋睿在邊軍之中原本就擁有極高的威信,再掌管了軍部和中州軍之後,他便是決定南朝走向的最為重要的人物。


    林意當然不覺得韋睿還會覺得自己是在黨項擁兵自重的叛將,還會和自己開戰。


    “我之前的確沒有想到,韋睿大將軍和元燕也會來。”


    在陳寶菀的麵前,他雖然顯得有些“假模假樣”,但根本不需要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和情緒,他想到了某種可能,接著道:“那應該是韋睿大將軍之前也想和你們談一談。”


    陳寶菀點了點頭,“原本還在想著以何種盡可能平和的方式讓皇帝改變主意,但現在似乎不需要了。”


    “我師兄什麽時候來?”


    林意的目光落在荒園的中心。


    那裏有一片空地。


    空地上的泥土被某種強大的力量震成了細微的粉塵,粉塵裏夾雜著無數細小的碎石,那片地方寸草不生,就像是一些石匠前些時日還在那片地方幹活,所以才會這樣。


    隻是沈約和何修行那一戰之後,很多人就開始知道,那片地方有座石屋。


    陳寶菀搖了搖頭。


    她也並不知道林意的師兄什麽時候來。


    事實上她也是一直到林意的這名師兄和魔宗、南朝皇太後一戰之後,她才知道林意的師兄姓陳,和陳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但即便是那之後,林意的這名師兄也依舊是遊離在陳家之外。


    但隨著她的搖頭,南天院裏突然起了一陣風。


    這陣風很奇怪,就像是突然湧起,卻隻在荒園之中盤旋。


    有些細微的霜花便被這陣風卷起,在空中閃爍發光。


    南天院雖然殘破,但依舊有不少忠於皇帝的教習居住在此,他們決定不插手今日這些人的事情,但當這陣風湧起之後,他們卻依舊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之中。


    荒園裏出現了一個人。


    林意的這名師兄,何修行那名真傳弟子,便毫無征兆的隨著這陣風的出現,而出現在了荒園的中心,出現在了那片寸草不生,滿是碎石的空地裏。


    對於南天院這些教習而言,外麵到底有駐紮多少軍隊其實和防衛的鬆緊沒有太大關係。


    他們這些人,才是南天院的真正守衛。


    他們根本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能夠在他們毫無察覺的情形之下,直接出現在了荒園,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


    他們的身體裏很快泛起寒意。


    這便意味著,其實隻要何修行這名真傳弟子願意,恐怕他這些年有無數次機會進入南天院,然後在南天院的所有人都不知曉的情形之下,接近或是進入這個荒園。


    或許隻是沈約的存在,或許隻是有別的緣故,陳子雲才沒有到這裏來。


    又或者說,他來了,南天院也不知曉。


    ……


    “太快。”


    林意的眼睛裏也瞬間充斥驚豔的色彩,在陳子雲出現之前,他感覺到了一股微妙的氣機突然出現,突然逼近,但這股氣機來得太快,他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他的這名師兄就已經到來。


    “師弟。”


    陳子雲出現,出現的刹那,他已經站得很穩,然後他很認真的看著林意,對著林意莊重的行了一禮。


    林意平時也很有禮數。


    但看著自己這名師兄行禮,他卻不自覺的覺得自己以往的行禮便太過隨意。


    他莫名的有些緊張起來,心裏想到劍閣那些人,卻覺得自己的師兄…何修行的這名真傳弟子,似乎本應該如此。


    他下意識的躬身回禮,也莫名的莊重起來,道:“師兄。”


    “我在眉山見過你一次。”


    陳子雲的臉上並沒有任何多餘的清晰,似乎顯得很平常,但他的眼睛裏,卻是有些感慨,有些滿意。


    林意微微一怔。


    他想明白了是什麽時候。


    “我當時對你很滿意,後來你去了劍閣,我有些擔心劍閣的命運,但後來你所做的事情,我也很滿意。”陳子雲說話的語氣很淡,但語氣裏,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滄桑味道,“找這些人來見麵,是陳寶菀的決定,但這地方是我挑的。”


    林意當然有疑問,他忍不住想問,但直覺得陳子雲這樣的語氣會接著說下去,所以他硬生生的忍住。


    “沈約的那名弟子為什麽也在黨項安心的跟著你?”但陳子雲的對話方式卻似乎和別人真的不一樣,他反而突然問道。


    “因為其實我也算是沈約的弟子。”


    林意苦笑道,“當年我在齊雲學院的舊書樓之中找尋我修行所需的典籍,先遇到了沈約前輩,他解決了我關於修行功法的困惑,然後推斷無漏金身訣應該很快讓我修行入門,所以在我來南天院時,便讓我帶了封信來交給….”


    說到這裏,林意下意識的頓了頓。


    他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何修行。


    “你師尊”,顯然不妥。


    直接稱“師尊”,這似乎沒什麽不對,但若是如此來算,那他剛剛稱沈約前輩就也有些不妥,也應該稱沈約師尊。


    不過陳子雲顯然並非糾結這些小節之人,他隻是有些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道:“他這樣做,算是略微做些補過?”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之前也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我想,或許沈約前輩到了晚年時,也已經覺得他所做的選擇有些問題。”


    “死都死了,誰知道呢。”陳子雲說道。


    林意又是一愣。


    陳寶菀和蕭淑菲也是一怔。


    這陳子雲的說話方式和轉變,的確和尋常人不一樣。


    “要戰勝心存死誌的沈約是不可能,但師尊真正要想逃,沈約也是攔不住的。”就在此時,陳子雲垂首看著身下地麵,慢慢的說道:“但他還是留在了這裏,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林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他覺得這是一個很重要,而且很嚴肅的問題。


    “不知道。”他認真的搖了搖頭。


    “因為我真的不是特別擅長法陣。”陳子雲說道:“沈約當年看的沒有錯,他的弟子在法陣上的天賦的確比我強很多,所以若是真正的公平…我真的贏不了。”


    “隻是願賭服輸?”


    林意的身體一震,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陳子雲,“隻是…隻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寧願死在這裏?”


    “師尊是很驕傲的人,比你想象的要驕傲。”


    陳子雲又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他甘心停留在這荒園裏,一是要讓沈約自己看到自己所做的選擇有問題,另外一點原因,是他想要再和沈約公平一戰,然後勝出。隻是沈約已經沒有時間….他便在此和沈約最後一戰。因為他知道,他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和沈約公平一戰的機會。”


    林意沉默不語。


    他無法評論。


    他和何修行並非同樣性格,他不如何修行這麽驕傲,也不如何修行這麽固執。


    若是現在他處於同等處境,他覺得自己不會這樣選擇和這樣一名敵人一起死去。


    但他沒法說何修行是錯的。


    因為際遇不同,所處的時間不同。


    如果沒有何修行這樣的人物,又何來這樣的劍閣,他又怎麽會有敢一人戰一座城,敢和魔宗、南朝皇太後一戰的師兄。


    “我選這裏,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陳子雲看著他,又說了一句。


    但接下來,他又停頓了下來。


    南天院的門口有馬車聲響起。


    又有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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