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暴昭都在碼頭上,一方麵統計著來往船隻和商人,以及他們船上所承載的東西價值多少。


    另一方麵也測量碼頭周圍,想著如何將碼頭擴大,如何加寬運河河口,讓船隻更加快速的通行。


    每經過一艘船,暴昭都會記錄在案。


    而經過的商人和百姓看到官府在這裏坐鎮, 也沒有胡亂收錢,所以都紛紛稱讚。


    畢竟和孔家比起來,朝廷設關收稅,也不至於刮骨吸髓,索取無度!


    所以暴昭等人在碼頭上在這幾天,迅速就得到了來往商人, 和周圍百姓的愛戴!


    “大人!你快看!”


    伴隨著隨從的一聲驚呼,暴昭尋聲望去, 就看見一大群百姓慢慢走近, 蜂擁而來!


    在這些百姓的臉上都帶著複雜的神情,既有生活的愁苦,有被壓迫的冤屈痛苦,還有看到希望的希冀……


    同時,在他們的眼神中也帶著幾許迷茫,雖然看到了希望,但是他們也不敢抱有太大的信心……


    暴昭連忙問道:“怎麽回事?這些百姓來這裏幹什麽!”


    李成從對麵跑了過來,氣喘籲籲的說道:“大人,他們是這附近的百姓,來請大人為他們申冤的!”


    聽到這話,暴昭頓時眉頭緊皺!


    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這些百姓走到跟前,大聲呼喊道:“請青天大老爺為我們做主!請青天大老爺為我們伸冤!”


    幾百人滿含悲憤的呼喊,瞬間就響徹了整個碼頭,把來往的商人和百姓都聚攏了過來。


    看熱鬧是人的習性, 尤其是這麽大的場麵,更是難得一見!


    關鍵是其中有冤情啊!


    作為平民百姓中的一員, 他們更能夠對冤情感同身受,


    所以原本過了關口,準備離開的人,也就地停下了船隻,上岸觀看。


    在這些百姓前麵,他們拉起三尺長的白布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冤”字!


    暴昭身穿官服,上前去問道:“諸位鄉親,你們是何人?為何前來?”


    “大人,我們是這裏的村民,在我們身上有天大的冤情,今天找到大人,是想請大人為我們申冤!”


    百姓當中為首的,拄著拐杖上前兩步,此人正是當日暴昭接觸的王穀子,不過他顯然沒有認出暴昭就是當日向他求水喝的那人。


    他對暴昭說道:“大人,賊人更改合約,霸占了我們的田地,我們實在沒活路了, 求大人去我們申申冤吧!”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疊好的紙, 顫顫巍巍的打開,展露在暴昭麵前,


    暴昭這才發現這是一張狀紙,上麵所寫的就是孔家霸占土地的整個過程。


    這些百姓也是看暴昭,趕走了碼頭上的孔家人,所以才敢來申冤的。


    因為在他們看來,暴昭敢和孔家作對,並且能夠讓孔家的人退讓,肯定比他們厲害,能夠治得住他們,


    這才敢一起前來的。


    暴昭心理為難,隻好說道:“鄉親們,我是戶部的官員,此事先來是為了設立稅官,並非本地父母官……”


    “處理當地事務,不在本官職責範圍之內……諸位鄉親若是有什麽冤情,請到縣衙或者是濟寧府申冤吧……”


    聽到這樣的話,百姓的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有些更是無助的搖頭,麵露痛苦之色。


    周圍的商人和圍觀人群,都有點皺起了眉頭,


    雖然暴昭的話似乎合情合理,但總讓人覺得有些心涼……


    王穀子悲傷的說道:“大人,要是能有人為我們申冤,何必勞煩大人呢!我們去過縣衙,也去過濟寧府,


    可是換了兩位知府老爺,都沒有接我們的狀紙!”


    “求大佬也為我們申冤吧!”


    說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在他身後,兩三百村民也紛紛跪下,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


    亦或是滿頭滄桑的老人家,也都在家人的攙扶之下,艱難的屈膝跪倒在地上……


    每個人的眼神之中飽含祈求……


    王穀子雙手捧著狀紙,眼睛飽含淚水說道:“大老爺,孔家霸占了我們的土地,一畝地隻留給我們三鬥穀子啊,這就是要存心餓死我們呀……”


    “每年村子裏麵都會餓死人,這幾年都餓死五十多個了,這就是五十多個冤魂啊……”


    “大老爺您就行行好吧,隻要大佬也肯為我們申冤,我們一輩子感念大老爺的大恩大德!”


    聽到這話,眾人都麵露驚訝!


    要知道三鬥穀子,怎麽能讓人活命呢!


    這剝削的也太狠了!


    簡直就是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呀!


    王穀子說著,指著寫著“冤”字的白布,


    說道:“大人,這是我們村子所有百姓的血書,每個人都按下了血指印,求大人為我們做主!”


    血書?!


    暴昭心頭一震!


    在這張白布上,密密麻麻,有許多血指印!


    因為受到氧化的緣故,顏色已經成了紅褐色,顯得那麽刺眼!


    一聲微風吹過,散發出來濃重的血腥味道……


    因為古人對於血書非常看重,在他們認為血書就等於是他們的命!


    這是比發咒起誓還要嚴重!


    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誰會寫下血書!


    暴昭深吸一口氣,目光越發堅定起來,雙手從王穀子手中捧過狀紙。


    身旁的李成見狀,趕緊湊近低聲說道:“大人,這個時候……”


    在他的臉上帶著幾分擔憂,畢竟暴昭曾經說過,這時候不能給殿下添麻煩。


    暴昭沒有理會,而是吩咐說道:“李成,接下血書!”


    李成和另外一個隨從上前,從百姓的手裏麵把血書接過來,一人捏著兩個角,站在暴昭身旁。


    在商人和來往百姓的注視之下,暴昭捧起狀紙,看著跪地的百姓,


    高聲說道:“諸位鄉親們!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就有責任為民做主!你們的狀紙本官接了!”


    “多謝大老爺!”


    “多謝青天大老爺!”


    “大老爺為我們做主了,真是青天啊……”


    一個個百姓頓時流下了感激的眼淚!


    沒有經曆過失望的人,沒有經曆過正義不得伸張,滿心憋屈的人,或許進不到他們的感覺裏麵。


    可是看看這些熱切的眼神,和他們口中的高聲呼喊,以及在他們臉上洋溢出來欣喜的笑容,


    就會知道,能夠有人替他們申冤,他們有多麽激動!


    其實對於這些百姓來說,哪怕受一點屈辱,都沒有關係,


    可是沒了土地,就沒了賴以謀生的途徑,這是要他們全家人的命啊!


    如果他們的冤屈能夠得到伸張,能夠要回土地,就等於救了全家的命!


    他們怎麽會不激動!


    就連在一旁圍觀的商人,也紛紛稱讚:“這是個好官啊,能替百姓做主這太好了!”


    “做官的誰不忌憚孔家,這裏的百姓這麽冤屈,官府都不敢過問,他們這是碰到好官了!”


    “終於有人能懲治一下孔家了!太tnd囂張了!”


    “每一次路過都收錢,叫孔扒皮還差不多!”


    伴隨著讚譽之聲,也有不少人產生懷疑,


    “就是不知道他是真心做主,還是敷衍了事……”


    “咱們也見過接了狀紙,卻束之高閣的,就不知道他會怎麽做了。”


    “就算這個老爺有心替百姓申冤,可他隻是個六品小官,在孔家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收拾一個六品小官兒,這對孔家來說太容易了……”


    “就怕沒替百姓申冤,先把自己搭進去了!”


    按照理智來說,這張狀紙暴昭是不會接的,因為這裏麵的事太複雜了,不是一句兩句能說的清的!


    兩任知府都不能管,不敢管,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可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自己的名聲不要緊,可決不能失了朝廷的臉麵!損害殿下的威嚴!


    要是被人說,皇太孫殿下身邊的人對百姓冤情置之不理,對百姓的請願視若無睹,


    那皇太孫就會被扣上昏庸的帽子!


    所以無論盛庸想不想接,他都必須得接下!


    況且,誰人心中無熱血?


    誰人心中無正義?


    鏟奸除惡,為民做主,本就是讀書人該有的職責!


    “諸位百姓,本官既然接了這份狀紙,就會為你們申冤,回到京城之後,我就會把它交給刑部,請刑部來判定,諸位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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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暴昭的安慰之下,眾人懸著的那塊石頭終於有了著落,也安心不少。


    也在暴昭的勸說之中,這些百姓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對於他們此時的心情來說,巴不得現在就知道事情的結果!


    不過有人能替他們申冤,他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哪裏還敢苛責!


    重新回到運河邊的椅子上坐下,暴昭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作為一個普通百姓,很多時候他們申冤無門,有些冤屈隻能默默忍受。


    可是有些冤屈,卻能要了他們的命!


    甚至斷了全家人的活路!


    既然接了狀紙,那本官就管了!


    此時李成來到暴昭身旁,把一份名貼放到他麵前,


    稟報說道:“大人,濟寧知府張用派人送來帖子,邀請大人晚上相會,我怕他打擾大人,就沒讓他過來。”


    暴昭抬眼看向一旁,見遠處站著一個身穿官服的人,正眼巴巴的看著這裏。


    拿起名貼打開看了看,暴昭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我知道了,你告訴他,晚上我準時赴約。”


    李成有些擔憂的道:“大人,孔家的人說不定也在……”


    暴昭毫不在意,揮揮手說道:“是人是鬼,總要見見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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