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諺說:“寧可早一日歸倉,不可空一天留場”,秋收就得趕天氣好,盡快收割,晾曬,歸倉。如果遇上雨天,打水田穀不說,收回家的穀物也難幹燥,工夫也更多,弄不好就發黴。


    八月十五,大多數人家穀子已經打完,江信北家也在上午完成秋收,但伍澤獵家不在此例,不過所剩也不多了。


    吳曉萌和伍雪芳挑著飯菜茶水在彎口出現,這些天,伍雪芳很少跟吳曉萌說話。


    吳曉萌也不知道自己什麽地方做的不對,感覺伍雪芳對自己左右不滿意,隻好小心謹慎,賣力幹活。


    看到送飯的來了,伍澤獵招呼一聲,龐老頭停住手中的活,到田邊夾郡洗手抹臉,準備吃飯。


    把飯菜放好,倆男子吃飯,吳曉萌拿起鐮刀下田割稻,伍雪芳生莫名悶氣。這個吳曉萌到底想幹什麽呢?幫人做事有這麽賣命的麽?瞟了父親一眼,也拿起鐮刀下田。


    伍雪芳一直不明白,昨天,父親不知道發什麽什麽神經,竟然問自己對江信北怎麽樣。吱吱語語半天,才弄明白父親是想把自己許給江信北。這讓伍雪芳大為不滿,並不是江信北不好,一個是同一個團寨,太近了,太熟悉了,根本就沒往那方麵想。二是心裏好像有種朦朧的感覺,但自己也弄不清楚這種感覺是落在誰的身上。伍雪芳自小沒娘,哥哥伍郎雄讀書不在家的時候多,家裏的事情,從七八歲能幫父親開始,基本就是她的活,也養成伍雪芳性子直而潑辣,三言兩語就和伍澤獵抗上了。


    雖然伍澤獵放了狠話,但終究是心疼女兒,沒有逼迫伍雪芳的意思。但伍雪芳卻為之氣結,對上更霸道的父親,也隻能有氣自己咽,唯一可以做的是,不理睬父親的言語,氣呼呼轉身就走。


    伍澤獵有些心不在焉,想把女兒許給江信北,一個是出於讓江信北和伍郎雄的關係更進一層,更主要的是女兒從小沒娘,從小就操持家務,眼看就到了嫁人的年紀,心裏愧疚,想給女兒找個好人家,又不想女兒嫁遠,沒想到女兒反應這麽大。


    吃完飯,伍澤獵抬頭望望天色,有些擔憂,隻怕就在這兩天要下雨了。


    一團灰雲飄過,遮住陽光,伴隨一陣微微涼風,伍澤獵看著田裏的倆小孩愣愣的出神。


    潘玉清挽著衣袖褲腳,用雙手從泥裏捋出泥鰍,不時將沾滿稀泥的手在鼻子前抹一把,在頭上撓撓,弄得身上,麵孔,頭發泥巴點點。潘玉秀跟在哥哥身後,一邊撿稻穗,一邊提著竹壘跟進,倆姊妹配合得非常默契。


    自從打穀子以來,倆兄妹一天不落地跟著,興趣十足的,有時,連吃飯都叫不來。


    仿佛看到伍雪芳和伍郎雄小時候的情景,伍郎雄忽然覺得心裏很溫暖。以前不覺得家裏清冷,即便是請人幫工,那也都是男子漢,做完事情,吃飯散夥睡覺就是。今年有吳曉萌像個女主人似的操持家務,還有倆小孩憑空給家裏帶來些許久違的生氣,以前的清冷就格外明顯。


    伍澤獵續弦的念頭又冒了起來,吳曉萌是個不錯的對象,勤快而且沒有多話,就是不知道吳曉萌是怎麽想的。吳曉萌來自哪裏,打穀子後會有什麽的打算,伍澤獵一個大男人自然不好去問,想著委托哪個人去向吳曉萌說說自己的想法。


    潘玉清和潘玉秀走向母親,吳曉萌說了幾句,倆兄妹朝伍澤獵走過來。


    伍澤獵給倆小留著飯菜,見潘玉清身上隨處點點的泥巴,那模樣仿若星辰點綴,配上童稚的臉龐,非但沒覺得滑稽,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龐老頭直起身板,下田幹活,伍澤獵想叫住龐老頭,接著又沉默下來,打完穀子後,家裏怎麽安排,還得好好想想。


    本來,伍澤獵想等等再請幾個人,卻不料今年短工難請,這讓伍澤獵有些後悔,早知道這樣,那天就該多請幾個。實在沒法子,隻好到江信北家,把龐家祖孫要過來。值得慶幸的是,龐振明雖然是個十六七的小子,幹活卻很賣力,手腳很快,割稻把更是可以和伍澤獵有得一拚。


    伍郎雄和龐振明挑穀子送回家,伍郎雄挑的擔子比不過龐振民。


    伍澤獵的身手都教給了伍郎雄,伍郎雄雖然讀書,練習卻不曾間斷,即使沒有經過超常規的磨練,也不是隨便找個人就能比下去的,這一點讓伍郎雄對龐振明泛起好奇。但是,龐振明話不多,伍郎雄找得話題多半沒有回應。


    伍家的穀子沒兩天就要打完了,吳曉萌心思有些複雜。


    帶著倆小兒逃難一年多的時間,這中間經曆了多少辛酸,吳曉萌自己都無法想象是怎麽過來的。


    伍澤獵下到田裏,見吳曉萌直腰,用手不斷的拳腰杆,說道:“休息一會吧。”


    吳曉萌:“沒事,這活在家裏常幹,不算什麽。”


    伍澤獵不好說什麽,表現太過了,擔心嚇著吳曉萌,抓起稻把走向禾桶,“梆,梆,梆。”三五下,一把稻穗敲落幹淨。


    吳曉萌抬起頭,望了一眼遙遠的天空,說不出是牽掛還是悲戚。


    去年,國軍發動對洪湖蘇區的江北地區的第一期“圍剿”。國軍敵人雖然戰領了江北地區,卻未能消滅紅軍。江左紅軍主力轉移到外線,開辟新蘇區。


    3月初,國民黨軍發起第二期“圍剿”,進攻江南花縣的冬山區,江右紅軍實行內外線鬥爭相結合,一部進山堅持鬥爭,一部轉入洞庭湖西岸,開辟了洞庭特區。在此期間,紅軍獨立團乘機北渡長江,與江左紅軍配合,進行恢複江北蘇區的鬥爭。在鬥爭中,紅軍獨立團擴編為紅3軍第9師,段德昌任師長。


    紅軍和國軍在洪湖江北地區對峙,在紅軍靈活的戰術打擊下,國軍被迫轉入守勢,蘇區根據地逐步得到恢複。去年9月,國軍乘洪湖地區水災嚴重之機發起第三期“圍剿”,再次重點進攻江南花縣的冬山蘇區。中共湘鄂西分局一麵組織群眾抗洪救災,一麵領導紅軍和遊擊隊進行遊擊戰爭。在敵人占領冬山蘇區後,紅軍主力向江北突圍,地方武裝又組成江南遊擊大隊,堅持與敵鬥爭。


    在這一年三次的大規模軍事衝突中,很多蘇區百姓,或因為水災,或因為還鄉團的報複,被迫離開家鄉。潘啟鬆跟吳曉萌交待幾句就跟著部隊走了,到底是在遊擊隊還是在隨紅軍主力走的,就不是吳曉萌清楚的了,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雲頭過去,又是一片烈日。


    三人割稻,伍澤獵一人忙不過來,吳曉萌雙手握住稻把,轉身走到禾桶邊,站到伍澤獵對角,掄起稻把。


    “乒,乓”“乒,乓”兩人的的配合相當默契,稻把輪流甩在禾桶壁板上,發出很有節奏的聲響。


    這聲響卻仿若敲在伍澤獵的心頭,怦怦隨心,伍澤獵心速加快,力有未逮,拿稻把的速度跟不上吳曉萌。


    “吘——吽——”梁上傳來吆喝聲,接連三聲,這是警訊。


    伍郎雄和龐振民剛送穀子回來,坐到田埂上吃中飯,丟下碗筷,拔腿就往山上跑。


    伍澤獵讓吳曉萌和伍雪芳趕緊去帶潘玉清兄妹先回家,自己和龐老頭操起扁擔跟著倆小子方向跑去。


    伍郎雄和龐振民迎麵遇上跑下山來的石順東和石瑞。


    石順東有些興奮,這些天總算沒白費,說道:“你倆來得正好,跟我去接應一下信北他們。石瑞,你去跟打穀子的人說說狀況。”


    伍郎雄見石順東好像對土匪來襲很盼望似的,說道:“你確定是土匪?別鬧個烏龍,讓我們虛驚一場。”


    石順東:“就算虛驚一場,也沒有關係呀,搶收季節,八月十五,十多人沒事幹跑到山上來幹什麽?就算不是土匪,行為也是相當可疑,做好準備,總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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