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聽得有人在說話。


    “姐姐,這件事你一定要幫幫我。”


    這聲音很熟,是薛姐姐的聲音。


    “姐姐,我叫你姐姐行不行?這件事實在難辦。刑極那裏說不通的。”


    這聲音也耳熟,是女子聲音,是誰來著?


    “不就是要一個人麽?你不是刑極的……”


    “刑極這個人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聽別人的?他看重的人誰也搶不走,就算是指揮使都不服。何況其他人?”


    “算了,你不肯幫我,我自己來好了。若論實力,琢玉山莊未必就比指揮使差。我把人帶回去,他還能堵上門來?”


    “唉唉,有話好說。你這麽大包大攬的,那小孩同意去跟你做符劍師了嗎?可不興牛不喝水強按頭的啊。”


    “為什麽不願意,他是天生的符劍師啊。符劍師可比什麽重劍士有前途得多了。你說劍客?嗬嗬,畫餅罷了,就算天賦驚人也得有驚人的運氣才能有劍配合,檢地司上下人多劍少,爭搶的那麽厲害,他又無根基,得等到猴年馬月?跟我走隻需三年五載,我保證他能獨立煉製術器。”


    “這話你之前說還行。湯昭可是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了,而且方向是相當大路的。他沒有根基,現放著刑極在呢。以刑極的人脈,他上上下下活動一番,尋一柄劍也不難。你問問那孩子,到手的劍要不要?”


    “……”


    薛姐姐靜默片刻,突然道:“這世上的劍再好也難找十成十配合得,你們檢地司不就是七成以上就可配成麽?大部分都是強扭的瓜。可真正適合自己的劍,要親手鑄造才對。鑄劍師與劍客殊途同歸。”


    “……”這回輪到對方沉默,隔了一會兒才道,“你剛剛還說刑極畫餅,到底誰畫餅來著?”


    “我可不是畫餅,湯昭有鑄劍師的才能。你盡管去告訴刑極,甚至告訴高遠侯都行,湯昭要留到琢玉山莊,將來必是一個鑄劍師。真正的鑄劍師,比我父親強得多了。”


    “你可真是好女兒。”


    “你自己想想,有了真正的鑄劍師襄助,那是何等光景?我聽說檢地司現在還受製於人,連君侯都要求著朝廷,放不開手腳。可是如果自己人當了鑄劍師,還用縛手縛腳的嗎?到時候你們去域外戰場搶吧,搶回多少劍種,就有多少劍。到時候高遠侯麾下大軍百萬,個個都是劍客……”


    “停停停,越說越沒邊兒啦。你就應該和刑極對著吹牛,看誰先把牛吹死。話我可以給你帶到,結果可不能保證。對了,我是來跟你借咕咕燈的。你帶了多少,都給我吧。”


    “嗬嗬,剛剛我求你你推三阻四,現在要我幫你理直氣壯,我早看透你了,女人。”


    “少廢話,帶我去看看你的家底,除了咕咕燈還有什麽好東西?凡是能克製陰影的,我全都要。”


    “你們還真拚命,罔兩難纏,不等著通明殿來解決嗎?”


    “等通明殿?這裏是雲州。”


    “無聊的鬥爭。”


    聲音漸漸遠去,湯昭想要起來,但胳膊腿不聽使喚,在意識裏自己似乎爬起來了,走了幾步,但下一瞬間又躺在床上,剛剛都是發夢,幾次嚐試失敗之後,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過了好久,湯昭終於清醒過來,就像從一個長長的夢境中清醒。


    夢裏,還是老幾位,火焰,鳥和燃燒。不過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現在燃燒並沒有之前的爆裂,反而變得光明、溫暖、浩蕩,甚至催人奮發昂揚。


    什麽火焰會這樣溫柔?


    但最後一定會燒幹淨然後昏睡過去就是了。


    坐起身來,湯昭漸漸清醒,發現自己睡在一張軟床上,床上墊著很厚很軟的墊子,鋪著顏色新嫩的床單。


    床邊設有一架,架上放著一個杯子,似乎是青玉做的,不出意外上麵裝飾著兩個大眼睛,裏麵盛的水還微微冒著熱氣。


    似乎有人剛走?


    不,不對。


    是術器。


    為了保溫,杯子也用術器嗎?


    湯昭滿心豔羨,心想:這樣一個杯子能賣多少錢?恐怕夠人舒舒服服過一輩子了。符劍師這樣闊綽麽?


    也不能說奢侈,這應該是自己製作的吧?如果能輕易製作價值連城的寶物,那符劍師豈不是世上最有錢的職業了?


    一個術器一萬兩,這不比搶錢來得快?


    他這麽想著,下地來走出臥房,外麵正是進門的客廳。


    “咦——”


    客廳正麵,不知何時掛上了一幅畫。


    這一幅畫占了整整一麵牆,氣勢磅礴,看得湯昭精神一振。


    畫上畫的是一片建築,似乎是蓋在湖畔。半邊湖水水汽蕩蕩,煙波浩渺,半邊建築錯落有致,瑰麗奇巧。


    那些建築有樓台,有水榭,有廣廈,也有風格古怪乃至滑稽的奇怪建築,組合在一起令人眼花繚亂。但它們都有一種瑩潤的感覺,好像籠罩著一團煙氣,一層光暈,是一個個珍寶。建築之間有清溪環繞,花木點綴,薄霧飄蕩,與湖邊煙水相接,更添幾分夢幻。


    湖光山色對湯昭不算什麽,他在罐子裏見過,但那些風格各異的建築,卻是越看越是新奇有趣,讓他想起了陳總描繪的家鄉——各種光怪陸離的後現代建築。他心中升起一個念頭:能去這裏看看就好了。


    緊接著,他的目光被最中間空場上一座建築吸引了,那座建築似乎是玉雕成的,半透明的牆壁裏透出絢爛色彩,最頂上開口,隱隱透出光和霧。


    似乎有什麽寶貝要從裏麵飛出來似的……


    建築前站著一人,一身青衣,雖隻有背影,卻有高山仰止之感。


    “那是我父親。”


    湯昭一回頭,就見薛姐姐站在身後,道:“這裏是琢玉山莊。”


    畫旁有四個字:“天工琢玉”,字形藏在雲霧裏,亦真亦幻。


    原來如此……


    湯昭想到了自己迷迷糊糊間聽到的對話,心想:這是廣告吧?招生廣告?


    薛姐姐含笑不語,等著湯昭好奇探問琢玉山莊的事,就聽湯昭問道:“不知令尊……也姓薛嗎?”


    “……”薛姐姐瞪大了眼,看傻子一樣看湯昭。


    湯昭也覺得自己問的傻了,忙咳嗽一聲,問道:“我是想問你……你和薛大俠怎麽稱呼?”


    薛姐姐愣了一下,道:“咦,你怎麽知道?”


    世上知道湯昭和薛大俠關係的人屈指可數,薛姐姐也絕不會想到,隻道他瞎猜的,不以為意的道:“我們兩家是同宗。我父親和薛大俠算從兄弟吧,不過他們年輕時關係還好,後來父親建了琢玉山莊就不怎麽下山了,許多關係也就斷了,我也沒見過這位堂叔。”


    “前幾日,有人——就是檢地司的人給我家送信,說薛大俠近況不好,問我父親是否下山探望,其實言語中就是問要不要見最後一麵。可是父親正在閉關的要緊時刻,我便替他來看一眼。”


    “本來我是學了些本事,來之前想來看看能不能力挽狂瀾,救他一命。結果一來看我根本無能為力,隻能罷了。雖然素未謀麵,但看堂叔的樣子我還挺難受的。”她搖搖頭。


    湯昭聽著心裏也不好受,不知薛大俠現在時什麽光景了?


    “我就想回去算了,但一則我沒見過魔窟降臨,留在這裏從頭到尾經曆一遍也是個閱曆。二則等我那叔叔去了,他無兒無女,身後淒涼。我留著多少能料理些後事。就在山上住下了,每日觀察魔窟的征兆,正好遇到了你。”


    湯昭恍然,這也是巧了。


    就聽薛姐姐搖頭道:“真想不到,你居然還要進魔窟,我好歹是個符劍師,有自保之力,有你這種小孩子什麽事?那個鎮守使忒不像話。”


    湯昭聽得她的口氣,並不知道自己和薛大俠的關係,不由暗暗思索。是她和薛大俠見麵時沒提到自己嗎?怎麽說薛大俠都明確說過可以去找琢玉山莊,還有玄功交付,怎麽一字不提呢?


    刑極應該把自己進檢地司的事告訴過薛大俠了吧?難道他認為檢地司比琢玉山莊更好,所以不必按原計劃走了?


    那薛大俠的選擇對麽?


    自己要不要提一句呢?


    湯昭這麽想著,薛姐姐道:“劍客這條路太危險了。魔窟、魅難、玄黃凶地、域外戰場,哪裏不要劍客去填?何況檢地司更是極危險的,地下的災難都歸他們管,每次陣亡的數不勝數。就算是鎮守使、巡察使也常常有殉職的。所謂瓦罐不離井上破,再強大也有更強大的敵人。更別說劍本身的危險了。”


    湯昭奇道:“劍本身的危險?”


    薛姐姐道:“怎麽,你不知道麽?成為劍客就像走一條鋼絲,底下就是萬丈深淵,踏錯一步就萬劫不複,而且永遠不能落地。你猜猜那些舊劍的故主哪去了?難道都是被敵人殺得麽?猜猜那些權劍的主人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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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屈指一彈,道:“鑄劍師就不同了,又尊貴又強大。檢地司怎麽樣?擎天寺又怎麽樣?到我琢玉山莊一樣客客氣氣的。”


    77 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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