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仙人,卻要失言?”沈飛麵色頓時變了。


    “對不起沈飛,你必須死。”黑衣人歎息。


    “嗬嗬,為什麽。”


    “不要再問了,總之你必須死。”


    “好吧,不愧是墮落的仙人,說話可以當成放屁的。”


    “對不起了。我會抹去冷宮月在南山之上的所有記憶,然後安然無恙地送她離開。”


    “這是你應該做的。”


    “對不起了,沈飛,是我食言了,我必須食言。”


    “給我點時間。”


    “有用嗎,就算你的童子金身能夠幫著受傷的軀體複原,也決逃不過這一劫的。”


    “你到底是誰。”


    “取你命的人。”


    “咱倆有仇嗎。”


    “算是吧。”


    “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不過我真的想不明白,一個剛登上蜀山的小童,會和什麽人結仇。”


    “很多事情,你不必懂。”


    “不懂我也就不問了,刪去冷宮月的記憶,放她走吧。”沈飛抱著冷宮月,抬起雙臂,黑衣人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向前點出,玄妙的光芒化為通道連接在他和冷宮月之間,後者飄離沈飛懷抱,飛在空中,緩慢向著黑衣人靠近。


    沈飛一屁股坐下,深深呼吸。


    南山晚月下,他和冷宮月相逢於藥池外,雖充滿尷尬和誤解,卻也讓兩人互相之間有了更加透徹的了解。之後曆經叢林狼災、深海巨獸之禍、蜓翼族內亂,每每險象環生,仍不離不棄,兩人的感情逐步加深。


    到遇見黑衣人時,他相信冷宮月和自己一樣,都已將對方視作了患難與共的同伴。


    這段回憶若在日後想起,當是回味無窮的。


    “嗬嗬冷宮月。被刪去記憶以後,你可還會記得,南山之上曾有一名少年,陪你度過了驚心動魄的兩日兩夜。”


    冷宮月的腦海裏,回憶流圖以彩虹的方式顯露出,黑衣人手指化劍,一劍劍地將這些流圖斬碎。


    今晚過後,或許再無人知曉沈飛的存在。也無人願意理會,自己究竟去了哪裏吧。


    我沈飛,被人間拋棄的男人,剛剛獲得了些許生活的希望,便又這樣輕易的要被殺死了嗎。


    賊老天,你到底要怎樣。你是鐵了心要看我的笑話了是吧。你是在侮辱我是吧。


    如果你真是這麽想的,我便要反了你。老子要逆天。


    老。子。我。要。逆。天。


    轟隆隆。滾滾驚雷降下,似是在警告沈飛心中的胡思亂想,然而他不怕,對於將死之人而言,這點警告又算得了什麽。


    山頂的雪更大了,幾乎遮蔽了整個視界。


    終於,南山以後,所有的畫麵都被斬斷,冷宮月已經失去了有關沈飛的所有記憶,黑衣人召喚出守護冰棺的寶劍,以無邊神念,送她離開。


    終於,整個山頂,便剩下了他和沈飛兩個人。


    終於,一切將迎來終結。


    轟隆隆。


    雷霆、暴雪。


    盤膝打坐的邵白羽猛抬頭凝視窗外,鴻鵠劍身金光璀璨,飛起漂浮在他的身側,發出“嗡嗡”的聲音,如同雄鷹在揮動翅膀。


    “沈飛。”他隻低語了一聲,便衝出屋,跳上馬背,“駕。白瀚王。快。”


    墨玉似有靈性,跟著白瀚王衝上山,莫君如奔出屋來,在他身後揮手:“喂,白羽哥哥,白羽哥哥,你去哪裏啊。”


    可惜,即便喊破了嗓子,回應她的也隻有裂帛般的破風之聲。


    ……


    “沈飛。”


    黑衣人走上來,“現在便隻有你我二人了,我會給個痛快與你的。”


    沈飛狡黠地笑了起來,“我又沒說,自己準備坐以待斃。”


    “有區別嗎。”


    “剛剛那段時間,我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很佩服你的虛張聲勢。”


    “我發現,在那柄海神劍離去之後,整張寒床,床內的女人,都無人守護了,她對你很重要吧。”


    “你敢。”黑衣人心中一凜,毫不猶豫地施展縮地成寸之術,橫跨整個空間,直達洞穴,而與此同時,沈飛向後一滾,到了床尾,黑衣人出現,魔爪直抓來,沈飛躲也不躲,直奔著女人的臉抓上去。


    女人已死,他自然不求控製對方要挾雲雲,隻求毀壞對方聖潔的遺體。


    他在以女子在黑衣人心目中的地位,賭自己的命。


    他的眼神如此決絕,他的出擊如此果斷,即便離得還有很遠,可已經在黑衣人的心裏產生了巨大的陰影,於是勝負立分,黑衣人喊停:“不要。”進擊的手頓止,而沈飛則一手抓在女人的臉上,雖未用力,卻也讓這張毫無血色的臉瀕臨崩潰。


    這畢竟是一具陳放了數十年的屍體,就像是開春後的冰麵,隻需一陣風刮過,便會斑碎成無數塊。


    黑衣人千算萬算,也未想到有此一招。


    順境之下他大意了,在此之外,沈飛的處變不驚則更令人佩服。那樣危急的形勢下,敏銳地發現了連接著所有事物的,最為關鍵的那一個點!毫不客氣地說,沈飛再一次憑一己之力,將命運牢牢抓住。


    “我要你死無全屍。”黑衣人怒嘯,嗓音撕裂,充滿絕望,從見麵開始便一直保持的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從容在一瞬間化為烏有。寒床上女人是他的死穴,這一點黑衣人甚至連最基本的掩飾都沒有。


    沈飛很滿意這個結果,他知道,由黑衣人主導編寫的劇本,終於被自己施加的外力撕爛了,此刻,不是他要不要自己命的問題,而是怎麽才能保護寒床內女子毫發無損的問題。


    所以,當黑衣人咆哮的時候,沈飛不說話,他沒必要說話,隻是一邊保持著似笑非笑地樣子,注視著對方,一邊牢牢把握住女人的控製權。


    “我要將你大卸八塊、五馬分屍、我要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我要你死。”黑衣人一次又一次的咆哮。


    沈飛則越來越從容了,童子金身自動的修複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內丹自動吸收周邊的仙氣,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以常人豔羨的速度,快速的恢複著。


    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世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賊老天賜予他近乎完美的不死之軀,似乎是有意的,好在他受到種種打擊的時候,沒那麽輕易的便掛掉了。


    真是賊老天啊。


    形勢急轉直下,一邊倒的傾向到了沈飛這一邊,他淡定從容的表情,猶如清晨雨露般幹爽潔淨,“這種扭轉命運的感覺,真是好啊。”沈飛在心中呐喊。


    黑衣人要瘋了,不停地抓撓自己的身體,似乎精神接近崩潰了,與之前反差之大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這份瘋癲決不是裝出來的,沈飛知道,一定是自己的此番出手,勾起了他心中痛苦的回憶。


    這個女子對黑夜人而言太重要太重要了。他(她)究竟是誰。


    一道白色的閃電劃過山林,沉重的呼吸聲好似龍吟。按理說,馬的四蹄隻適合在平坦的道路上奔跑,不適於攀爬,但這條規則,並不適用於白瀚王和墨玉。


    兩匹出身迥異的千裏馬,將險峻巍峨的大山視作平地,快速的衝刺似乎永遠沒有疲倦的時候。


    邵白羽半蹲在馬背上,他白衣、束帶、素鞋,長發盤髻,一手牽著勒住白瀚王頸子的韁繩,一手迎風飄展,保持平衡,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力量,將他與沈飛牽引到一起,成為兄弟。


    他們已然心意相通。他們之間的紐帶無法用言語道明。


    白羽說不清楚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但他就是知道,沈飛在那山的盡頭,他有危險。


    快馬,皓月。


    南山的晚月清透得不可思議,依稀含著殺機。


    攀得高了,隔個幾裏,便能遇到一個經過細心修飾的仙人洞府,這些洞府之外往往布著高深的結界,以邵白羽的能力突破不了,隻能繞道。可惜他未能明了禦劍飛行之術,否則也不用平白浪費這許多的時間。


    能夠看到山巔了,一道湛藍的光芒卻在此時劃過頭頂,邵白羽以天啟之眼看清了睡在劍上的冷宮月,默默地記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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