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惡意的雙手,無限地接近了過來,李宏源的鞋子被沈飛身體裏淌出的血染紅了,他無比興奮,仿佛握住玄鐵釺,便等於掌握了勝利。皓月的光芒逐漸隱去,更深的黑暗籠罩了蜀巔。


    李宏源如願以償地握住玄鐵釺,一舉拔出。


    “咳咳咳。”更大量的血流噴出來,沈飛倒在血泊中,痛苦的咳嗽。


    李宏源驚訝地看著他,嘴角掠過一絲殘酷的笑:“命真硬啊,居然還沒死。可惜死神已經降臨,你掙紮的越厲害,死的時候便越痛苦,哈哈哈。”


    沈飛頭朝下栽在血泊裏,嘴裏湧出的血,和地麵上的積蓄的血混在一起,冒出讓人惡心的泡泡,穢物從腸子裏滑出,肌肉抽動不止,那情景真是慘極了,以至於眾人明知他未死,也不願意衝上來補上一刀。


    邵白羽的眼睛都殺紅了,舍了背心的防禦,轉身便是一劍:“李宏源,你個混蛋。咱們之間無仇無怨,你居然一連痛下殺手,欲致我們於死地,今天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墊背。”


    “嗬嗬,可惜你做不到。”玄鐵釺向上猛撩,李宏源學著之前的樣子,迎戰對方,讓他沒想到的是,此一時,彼一時,那劍上的變化較之前也不知增加了多少,撩上去的玄鐵釺碰到的居然隻是殘影,鋒利的劍鋒割破他的臉頰,砸在地上。


    在劍、釺相交的那一刻,好幾隻拳頭擊打在了白羽毫無防禦的背脊上,讓他身體一陣失衡,否則就那一劍,便可要了對方的性命。


    李宏源內心的痛楚遠遠超過傷口上傳來的,他怎麽也想不到,邵白羽盛怒之下,居然又進步了,較之前的見麵不過三日,他真的像自己的名字那樣,插上了鳥兒的翅膀,進步如飛,已經完全超出常人的想象了,李宏源再一次自問:“老天,為何你如此不公。”


    殺意更盛,他抬起玄鐵釺的下端,對著邵白羽的腳背紮了過去,“我要你死的很難看。”不知不覺的,他已經常將死字掛在嘴邊了。


    邵白羽腹背受敵,危險萬分,眼看就要被圍困群毆、插翅難逃了,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平淡無奇的聲音在內心深處響起,“旋轉,鳳舞九天。”邵白羽共有三位武師,其中教劍的師父名叫洪秀柱,是武當派俗家弟子,這位老師對他可算傾囊相授,武當十三劍,無一例外地都傳授了,鳳舞九天,便是其中的一式。講究一邊旋轉身體,一邊出劍,是麵對群敵圍攻時,最好的自保方式。施展這招,需要以尚佳的輕功為依托,所以邵白羽之前隻是從老師那裏看過這招一次,記住了招式,但從來沒有施展過。通天路內的連番奇遇,讓他的飛天之術大有長進,施展這招數已經不再是不可能的。


    發自內心的聲音給了他啟示,邵白羽危機之下,順勢拔高身體,陀螺狀地旋轉起來,神劍連刺,割傷了當下諸人的手臂,學員們吃痛,紛紛向後躲。


    李宏源隻道是邵白羽又有了突破,一式刺空,趕忙回撤,心裏怨怒交加。


    他哪裏知道,對方之所以能將這一式施展出來,全賴乍然出現在內心深處的那個聲音,而這個聲音,竟然與之前挑唆自己拔出玄鐵釺的聲音分毫不差,都是堅硬的毫無感情。如果他能聽到這個聲音,便會清楚,自己一直都是可悲的棋子罷了,就此打住、見好就收是當下最好的選擇,可惜他不知道,他更是怒,他更是恨,他更要殺死對方。


    而邵白羽也很驚訝,因為出現在內心深處的那個聲音,吐出的雖然隻有六個字,但其中的意義卻很重大,首先,自己學得是武當的劍法,出招不過其中幾式,這個人不僅能夠窺一斑而知全貌,準確看出劍法的套路,更可以挑選出其中最精髓的部分,教做對敵之用,這證明,那個人對武當的劍法恐怕比自己更加熟悉,蜀山劍山上,有人通曉武當劍法?這明顯不正常。第二,那聲音蒼老而堅硬,乍然出現在這深沉的夜裏,雖然有意修飾了音色,但身份還是不難辨認。


    試問,暗夜之下蜀山山巔通曉古今劍法,一直冷眼旁觀的前輩名宿,除了掌教李易之還能有誰。


    而且,他既然能準確看出自己的劍法套路,又挑出其中精髓,準確出招,毫無疑問已經觀戰許久了,在這段時間裏,沈飛被群毆致死卻不阻攔,直到自己也麵臨危險,才出言提醒,他的目的是什麽?聯想到南山草庵的飛劍傳藝,邵白羽腦海中浮現出了可怕的想法,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強忍住四下尋找對方身影的衝動,閉上了雙眼。


    初時的憤怒減弱了不少。憤怒之所以減弱,是因為內心在掙紮。聰慧如他,怎能體會不到其中的意思,所以,這份掙紮是在好友沈飛和未來的恩師掌教李易之身上發生的。


    邵白羽登蜀山是為了學藝,邵白羽忍萬難也是為了學藝,邵白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拜得名師,學習仙術,以期有朝一日能夠尋得魔教妖孽炎天傾報仇,而掌門真人李易之,蜀山的當家人,天下第一劍,毫無疑問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教導自己的人了,邵白羽既然明白了他的態度,就必須在兄弟與前途之間做出選擇。


    鴻鵠劍的劍柄在他的緊握下吱吱做響,邵白羽內心的掙紮,讓李易之萬年不變的麵孔產生了一絲微笑,可惜,這絲微笑沒有維持多久,當邵白羽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對著天空,對著所有人,也對著自己,狠狠地從牙縫裏逼出了三個字:“納命來。”


    選擇已經做下,李易之臉上的笑容雖然消失了,但麵色並不難看,因為邵白羽的行動證明了自己重情重義,不是個兩眼隻有利益的人。蜀山門徒,人品比資質更重要。


    欲做蜀山人,先有蜀山魂。


    這是建派以來,從未變過的,李易之擴大了招生的範圍,不等於放棄了前人的精神,他最真實的目的,其實是引蜀山千峰的得意門徒,進主峰學藝,隻有這樣,千峰才能歸心,在與魔教的大戰中才會有出路。


    眼前這些人不僅品格不高,而且手段下作,李易之真真地看在眼裏,這些人就算僥幸通過幾個,也是自己法外開恩,大多數都會打道回府的。


    所以,邵白羽的選擇反倒讓他很開心,隻有這樣重情重義的人,才適合做我蜀山劍派的弟子。


    如果這些入門弟子們,知道了掌教真實想法的話,隻怕要心喪若死了,因為不知道,所以,他們更加彪悍地揮舞起了拳頭。


    腹背受敵的不利局勢,沒有得到根本上的改變,麵對一百一十三名學員的前後夾擊,邵白羽隻能再用出鳳舞九天。


    武當十三劍以三式最為出名,鳳舞九天是其中之一,手無寸鐵的眾人怎能破得了呢,二度被逼開。邵白羽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升至半空後,將劍刃射向人群。


    鴻鵠劍光淩厲,籠罩了劍刃的金色大鳥幻象如有實質,人群避讓,閃開了一條道路,邵白羽雙臂暴展,腳踩虛空,順著金光的通道衝出去。


    “別讓他跑了。”李宏源在他身後咆哮,自己倒背玄鐵釺,殺氣騰騰的追了上來。


    邵白羽等的便是此刻,餘光盯準了李宏源的位置,待他臨近時,急轉身,並指為劍,刺向喉嚨。


    後者哪想到有此一招,急變之下,來不及阻擋,隻能拚盡全力橫移身子,喉嚨從指間上劃出,如被利刃割過,鮮血絲絲縷縷地流淌出來。


    邵白羽欲致他於死地,順著衝勢旋轉飛踢,右腳撞在李宏源的肩膀上,後者身體失衡,左膝彎曲半跪下來,邵白羽抬腿,再壓,李宏源一手支地,再壓,後者已經穩住陣腳,前額微微抬起,目光從被打亂的發絲下射出,“去死吧。”


    本來倒持的玄鐵釺竟是自動飛出,直奔邵白羽麵門而去,後者反應極快,旋轉避開,向後騰躍,一手抓住射入石柱內的鴻鵠劍,倒掛在殿柱上,居高臨下。


    眾人快速圍聚在殿柱四周。


    李宏源原地站起,一手捂著脖子上的傷口,一手握著玄鐵釺,“原來一直以來,催使你進步的不是資質而是逆境,在逆境下,所有人都會飛速成長,好啊,邵白羽,你將成為墊腳石,助我再跨一個台階。”手掌放開,玄鐵釺鬼魅般的射出,“來吧,看看我的成長。”


    “轟。”釺子擊中石柱,發出呱躁的刺鳴,邵白羽在前一刻離去,雙腳踩在鴻鵠劍上,掌教李易之微微皺眉,望向李宏源的目光多了分異樣。


    “恩?他也成長了?”


    掌握了仙力的流向,代表你跨過了仙人的門檻;學會駕馭仙劍,預示著你將成為劍仙。劍仙,劍仙,以劍為基,邵白羽剛剛入道,仙力於體內流轉十六周天以後,便能夠催使仙劍了,隻不過,僅僅停留在劍與人互相的交流上,無法真的百步飛劍,禦劍而行。


    李宏源在蜀山上經曆了長久的學習,根基紮實,通曉仙理,掌握玄鐵釺後,連番受挫,居然開啟了潛能,無師自通,進入了邵白羽都沒有進入的境界——駕馭仙劍。


    這裏的駕馭,可不是鴻鵠劍那般暗器似的飛甩,而是真的在遠距離上極精細地控製仙劍,達到以氣禦劍的境界。


    “轟轟轟轟轟。”


    玄鐵釺一次次抬起,一次次落下,殿柱堅硬,被砸中的地方也現出龜裂,而邵白羽更是險象環生,每每於千鈞一發之際脫險。百步飛劍。此刻的李宏源在境界上比他高了一級。


    “好強。”邵白羽第一次正眼審視對手,左手環住立柱,右手虛握,鴻鵠劍乘虹歸來,左擋右磕,總算是勉強穩住了陣腳。


    但百步飛劍的威力在於,仙劍有一段助跑的區間,且純以仙力催持,禦劍者站在百步、甚至千步之外,可以說,相較尋常武藝,已經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邵白羽第一次感覺單對單會如此吃力,攀著立柱,到了它的背側,立柱早已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四方自然都是有人的,不過卻脫離了李宏源的視線,後者催持仙劍處在高位,自己行遠路,繞行。


    邵白羽根本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裏,始終注意著李宏源的動向,在他露頭的刹那間,猛地發力,身體平展,仙劍前遞,呈一字線射了過去。


    眾人驚呼,李宏源聽到聲音,大呼不好,一邊縮頭躲閃,一邊駕馭玄鐵釺當空刺下,就刺自己探頭而出的那一點。


    下一刻,鴻鵠劍至,刺空,邵白羽就地一滾,擰身,舉劍前刺,玄鐵釺砸在他之前落腳的地方,隻慢了一刻,便可取下首級。


    李宏源向後連退,因為此番變化太快,眾人來不及幫忙,鴻鵠劍幾乎抵在鼻子尖上,邵白羽隻有眼白的雙瞳在視線裏無限放大,恐懼籠罩了內心,玄鐵釺也加快了速度,幾乎刺中邵白羽的背脊,一前一後,一退兩進,不可思議的膠著,兩人都在拚速度。


    李宏源看到邵白羽目光堅定毫不躲閃,心知對方下了必殺之心,心中一狠,頓足,側身,抬起右肩擋住利刃,鴻鵠劍透肩而過,邵白羽衝勢未竭,推著他向後退,而玄鐵釺在此時落下,同樣也紮在邵白羽的右肩上。


    這就像穿糖葫蘆,兩個人,兩把劍,連成了一串。


    很明顯,李宏源在最後收手了,他和邵白羽離的太近,生怕玄鐵釺落得太猛時,會連累到自己。


    兩人都受傷了,兩人離得不可思議的近,直至李宏源的後背撞在石柱上,這場拉鋸戰才告一段落。


    “再過來,我就要了他的命。”


    如此近的距離下,手握仙劍的邵白羽占有絕對的優勢,纖細白皙但有力的雙手緊緊握住鴻鵠劍的劍柄,臉孔斜側,露出半邊身子,示意眾人,自己隻要抬起劍鋒,就可以將李宏源的內髒攪爛。


    玄鐵釺就插在他的後背上,血從破口處淌出,邵白羽像身陷敵陣,英勇無畏的戰神,說不出的淒涼,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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