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夕陽穿過窸窣的林葉,星星點點地透在兩人的身上,蟬鳴之聲不絕,傘狀的蒲公英被偶然刮過的熱風卷起,飄啊,飄啊,飄到不知名的遠方。


    火勢漸旺的柴火堆偶有火星濺起,黑熊充滿油脂的身體在火焰的炙烤下變作滾燙和焦黑。兩人就這般靜靜地依偎,依偎在空無一人的楊樹林裏,彼此取暖。


    如果說邵白羽的出現,讓沈飛體會到了友情的滋味;那麽納蘭若雪的執著,就讓沈飛初步體會到了何謂感情,何謂男女之間的感情,兩情相悅的感情。與若雪在一起的時候,沈飛感覺被需要,遠遠地注視冷宮月,沈飛覺得被拒絕,這就是不一樣的地方,雖然男人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會湧起征服的欲望,但漸漸的,沈飛的眼裏,已經滿是納蘭若雪的影子。在聽不到對方回應的時候,他真的是心急如焚,傻到沒有提前用仙力探查一番,傻到明明知道有可能是陷阱也毫不顧忌地衝上前,這種感覺前所未有,是感情讓他變得迷茫,變得傻傻的,看不清方向,如果沒有師父的交代,沈飛真想就這樣手一揮,一輩子與若雪依靠在一起,天大地大,有你有我,足矣!


    直到焦糊的味道飄入鼻端,沈飛終於清醒過來,推推若雪:“起來若雪,肉糊了。”


    “糊就糊了,人家就要這樣靜靜地靠著。”


    “若雪,別鬧了,這樣下去童子金身要保不住的,別鬧了若雪。”


    “保不住就保不住,反正沈飛哥哥你現在這麽厲害的,有沒有童子金身算得了什麽。”


    “若雪,聽話。”


    “不嘛。”


    “聽話。”


    “不嘛。”


    “若雪,我去把肉烤好,等會兒再靠過來行不行。”


    “真的嗎?”若雪有些驚喜,這可是沈飛第一次正式允許她靠在肩膀上。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拉鉤上吊。”


    “拉鉤上吊。”若雪忽然感覺自己被幸福填滿,感覺上午求的姻緣上上簽果然準的不得了,自己和沈飛果然是注定要永生永世不分開的天生一對,“哈哈!”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


    想想就覺得高興,若雪終於磨磨蹭蹭地從沈飛身上爬起來,支撐的手掌有意無意地劃過沈飛的軀體,搞得對方好不難受,“嘻嘻嘻,沈飛哥哥,你身子好燙,是不是在害羞啊。”


    “你這個瘋丫頭。”離開對方,多少有些遺憾,不過沈飛馬上站起了,就怕沉迷在那份不可描述的溫柔當中,無法自拔。


    “沈飛哥哥,你是不是喜歡上我啦。”納蘭若雪眼睛彎彎的,壞壞的笑。想當初,蜀山最風華絕代的兩個女人,冷宮月的眼睛像杏仁似的,略微狹長,目光鋒利;莫君如則是一雙鳳眼,眼角吊吊的,看誰一眼都覺得特別淩厲。


    納蘭若雪與她們都不一樣,她的眼睛特別的圓,特別的透亮,清澈的如同湖水,隻是平靜的直視,就能夠一眼望穿。這樣幹淨的女孩子天真的讓你抓狂,卻也可愛的讓你抓狂,明明是千金大小姐卻遠遠不像莫君如那般驕橫跋扈,她的內心充滿了愛,如果說這也是一種缺點的話,那麽確實,她的愛有些泛濫,也就僅此而已,和若雪在一起這麽久,麵前的姑娘除了有一點耐不下性子,有點濫情花癡之外,真的沒有其他缺點了。


    沈飛平靜地望著納蘭若雪,忘了回答她之前的問題,“喜歡”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他並不清楚,不過“歡喜”是什麽倒感受得到,和若雪在一起,就很歡喜。


    “沈飛哥哥,你這麽直勾勾的盯著人家,人家好害怕。”若雪在沈飛的眼前,揮動手臂。


    沈飛回過神來,又用那句習慣性的口頭語形容她:“傻丫頭!”


    回到火堆旁,熊肉已經被燒焦了,七小滿眼無辜地看著主人,沈飛擺手道:“一條後腿而已,焦了也就焦了。”


    麻利的將烤架取下,把熊的脊梁骨穿在上麵。脊梁骨是熊身上最長、骨頭最多的部分,味道也是最好的,一條脊梁骨烤熟了,大家都夠吃的。沈飛曾有多年在野外求生的經曆,對於燒烤再拿手不過,一邊轉動自製的架子,保持熊肉接受火候的勻稱,一邊不時看看坐在自己身旁,緊緊倚靠著的若雪,看她兩眼放空,不禁問:“想什麽呢,傻丫頭!”


    “人家在想,要是能這樣過一輩子就好了。”納蘭若雪很認真地說。


    “你吃一輩子熊肉啊!”


    “我想一輩子吃你烤的熊肉!”


    “好啊,你願意吃我就每天燒給你吃。”


    “真的嗎?”


    “當然!”仿佛是感受到了什麽,沈飛轉過頭,對上納蘭若雪近在咫尺的目光,一粒木火從火堆裏迸射出,莫名的吸力將兩人越拉越近……越拉越近……越拉越近……


    “不行!”最後時刻,一絲理智尚存的沈飛終於喊停,目光收回,“若雪,咱們下山不是為了談情說愛,是有正事要辦的,如果因為長輩們不在身邊,就失去了約束,任性妄為的話,不僅失了道家的傳統,還辱沒了師尊對咱們的期望,你說是不是!”


    “沈飛哥哥,你真是掃興餒。”納蘭若雪生氣地背過身去,撿起地上的石子扔向火堆。


    “若雪,不要意氣用事,咱們下山不是為了兒女私情,我們是有正事要做的。”


    “正事正事,整天就是正事,沈飛哥哥,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啊。”


    “若雪,不要過分!”


    “幹嘛,是不是又要把我送回山上啊,我知道你就是這麽想的,為什麽不說出來。”


    “若雪!”


    “哼,反正我對你就是一點不重要的。”


    “若雪,不要胡鬧了,再胡鬧我就真的把你送回山上。”


    “憑什麽,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憑什麽管我,用什麽身份管我,你是我什麽人啊。”


    “這……”被若雪這般胡攪蠻纏,沈飛倒真的沉默下去,想了想,忽然開口笑道:“就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你親口答應過,要一生一世、永永遠遠、做牛做馬、任勞任怨的服侍於我,永遠聽我的話!”


    若雪沉默,想一想自己好像確實這麽答應過,心裏麵也確實想盡心盡力當牛做馬的服侍沈飛。可是不知為什麽,和對方在一起呆久了,明明沈飛對自己比以前更加溫柔也更加關照,心裏麵反而不滿足了,想要從對方身上獲取更多的愛和關注。


    大概是因為身份改變了吧,若雪忽然間把自己當成沈飛的女朋友了。


    “沈飛哥哥,對不起,人家剛才不應該那樣無理地對你。”納蘭若雪噘著嘴轉過身子,用冰涼的小手拉沈飛的衣服。


    “若雪,你對我怎樣都好,但是這次下山我是承載了師命的,是必須要完成一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的,真的必須將兒女私情放一放。”


    “沈飛哥哥,我知道了,人家向你道歉啦。”


    “好了,肉就要熟了,聞到香味沒有,再等我加點料子就好。”沈飛從芥子帶中拿出了一個小瓶子,裏麵盛著白色的粉末,這是調味料,還是沈飛從樊村帶來的,長期不變質。


    輕輕的灑在上麵,一邊轉動,一邊傾灑,潛藏在肉絲中的味道馬上蓬勃而出,湧入鼻端,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本來在火堆旁趴伏著的七小,聞到肉香,鼻子抽動,同時立起了,身體繃的老直,而頭頂上也傳來動靜,是燕兒拍打翅膀,從遠處飛來。


    納蘭若雪滿是驚奇地說:“沈飛哥哥,你手裏的東西是什麽啊,怎麽灑上之後味道馬上不一樣了?”


    沈飛諱莫如深地笑道:“嘻嘻,神奇吧,這叫做味精,是鹽和五香粉的混合物,專門用來調味的。”


    “沈飛哥哥,你怎麽什麽都懂啊,連做飯都會,以後嫁給你的人肯定要幸福死了。”說著,若雪臉一紅,羞答答地低下了頭。


    沈飛有意逗她道:“有童子金身在,嫁給我的人要守一輩子活寡的,誰願意啊。”


    “等你變得很強很強的時候,就像掌教那麽強大,有沒有童子金身我覺得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像師父那麽強,我都成老頭了,身體機能肯定退化得差不多了,更沒人願意嫁給我了。”


    “沈飛哥哥,你討厭啦。”若雪睫毛很長,害羞垂下目光的時候,睫毛遮住眼睛,顯得特別的可愛。


    不再有油脂滴下,熊肉終於烤熟了,沈飛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取下烤架,將熊的脊椎骨分成若幹份,其中最大的兩份留給若雪和自己,剩餘的部分,扔給七小,留出最小的一塊,向天空中拋起,是給燕兒的。


    整個過程本來沒什麽問題,不成想肉往天空中飛起的時候,老大忽然竄起,奔著從更高處俯衝而來的燕兒去了。沈飛馬上明白了老大的意思,自己是主人,若雪是主人的朋友,在老大看來他們分食熊肉無可厚非,可燕兒僅僅是一隻看起來醜不拉幾的破鳥而已,熊肉又不是它辛苦獵得的,憑什麽也給它一份呢。


    它一定是這麽想的,所以才在肉被拋起的過程中,徑直竄起,衝著燕兒去了。沈飛目光一冷,隨手拍出一掌,仙力從掌心湧出,但聽“嗚呼”一聲,老大身體一斜,被拍飛數米,燕兒順利將熊肉接住,帶到樹杈上享用去了。


    老大被拍飛,正在分食熊肉的六小同時止住動作,不敢動了,沈飛站起了,麵向老大:“這熊肉是我的,我要給誰就給誰,懂不懂!再敢有這種事情發生,我打斷你一條腿,頭狼的位子也不要坐了,由老二來坐。”


    沈飛如此說的時候,老二明顯嬌軀一震,心裏麵肯定高興壞了,畢竟當時族內排位的時候,明確說過,它的地位隻在老大之下,接受沈飛的直接領導。


    老大慢悠悠地爬起來,本來略微有些圓的眼睛忽然間擠成一道縫,裏麵冒出幽綠而冰冷的光,萬物皆有獸性,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畜生,沈飛從它的目光中讀到了自己厭惡的東西,又再揮出一掌:“不服氣嗎?那好,我就打到你服氣為止。”


    一掌揮出,將老大推得更遠,對方還是不屈服,又再搖晃身體,慢慢站起了,盯著樹梢上吃食熊肉的燕兒,目露凶光,竟然跳起來,想要爬樹去追咬燕兒,老大的爪子像貓,特別鋒利而且帶鉤,身體又輕,往樹上攀爬並不吃力,很快就跑出去很遠。


    這一次沈飛真的生氣了,身影閃動,棲近過來,一手抓住老大背後的皮毛,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在自己抓住老大後背的時候,這隻平常日子裏恭順無比的頭狼居然麵露凶光,回口就咬,像是早有預謀。


    老大的表現讓沈飛覺得心痛,怎麽也想不到辛苦養大的孩子會有這樣的表現,其實說起來也好理解,老大和其他六小都不一樣,它是頭狼,是狼族真正的首領,地位是在小時候的內部爭鬥當中,靠著凶狠而慘烈地廝殺得到的,自然比其他兄弟更加凶狠厲害,沈飛平日裏對它嚴厲點還好,今日居然為了一隻不起眼的“麻雀”,當著族內同伴的麵對它出手如此重,老大怎會不憤怒,所謂狗急了還會跳牆呢。


    不過沈飛思考的角度和它完全不同,沈飛和藥人身邊的大黃狗自小呆在一起,深深體會到狗仗人勢的道理,狗這種生物真的如同民間的稱呼那樣,是癩皮狗,很賴皮的,服打不服敬,隻要它覺得你的地位在自己之下,不管你對它多好,多麽照顧它,它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就像七小對待王管家那樣,王管家明明每天喂食它們,可在七小看來都是因為主人的命令,王管家才會這樣做的,所以對他始終不屑一顧。在狼群族內也是如此,剛剛對戰黑熊的時候,老大一聲狼嚎,命令老四、老五犧牲自己,牽扯黑熊的注意力,老四和老五就得照做,乖乖地衝上前,挨了黑熊兩下,為同族的進攻牽扯出時間,因此受到輕傷,算是有功勞的,可之後也沒有多分得什麽;與之相反,如果你真的把一隻狗馴服了,讓它知道你的厲害,讓它從此以後再不敢向你呲牙,對你無比順從的話,它們就真的會很護主,很聽話,以後無論什麽事情,都聽從你的命令,任勞任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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