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三天,義軍按照老套路又拔掉了兩個寨子,陸壓都立下大功。按說這指標都達到了,任務也算完成了,可還是不見有撤軍的跡象。過了幾日,陸壓聽司曹悄悄地說起小道消息。由於戰事進行地太順利,讓在後方坐鎮和負責運轉糧草的州尹起了心思,想要讓楊元慶率軍攻下離這最近的西水縣城,好取得近兩年來前所未有的“大捷”。


    可楊元慶不願意拿手下的性命去換取這份可有可無的功勞,縣城和哨寨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而且西水縣城地處呂國的邊防要道上,自然修得堅固。裏麵雖然隻有三四百郡兵防守,可緊急征集青壯,絕對能湊足兩千人。自己才六千多人,真正能打仗的不過四千人,不可能通過正戰攻下西水縣城。


    但州尹不懂這些,也不管你這些,對楊元慶多方施壓,又是克扣糧草,又是威脅要上奏朝廷,彈劾楊元慶貽誤戰機。雖然楊元慶身為由州領軍中郎將,屬朝廷直屬,並不是州尹下屬。可在這文重武輕的大環境下,又是這種戰局微妙之時,吃州尹一章參劾,楊元慶覺得自己有些扛不住。於是便有了第二天軍令,大軍拔營,繼續前行,對西水縣城進行試探性進攻。


    但是在半路上,大軍卻遇到了呂國援軍,兩千郡兵和一千義軍。吳國有義軍,呂國自然也能拉起義軍。兩軍在一個叫三丈田的地方大幹一場,郡兵對郡兵,義軍對義軍。不過很明顯,呂國的確長於弓弩,剛一接戰,吳國軍便劈頭蓋臉地受一頓箭雨洗禮。幸好楊元慶平日裏練兵有法、治軍有方,衝擊的兩千郡兵沒有亂,而是憋著氣繼續衝鋒,在倒下兩百多人後終於跟呂國軍短兵相接。


    吳國長於刀劍,自然也雄於步卒,血戰半個時辰,終於把兩千呂國郡兵殺崩。


    而兩支義軍對陣卻是旗鼓相當,先鋒對先鋒,善射對善射。不過由於陸壓箭術高超,對射一刻鍾,在幹掉對方五名善射手後,天平終於向吳國傾斜。


    在兩軍對陣激戰時,陸壓發現個人再勇武也如大海孤舟,很容易被吞沒。所謂武功再好,在蟻附眾攻之下,也隻有飲恨沙場。尤其在戰事後期,吳國郡兵大勝,楊元慶舉軍總攻,潮水般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吞沒了苦苦支撐著的呂國義軍。


    一戰下來,斬首一千一百,俘五百,自家傷亡一千二百,幾乎是一比一的交換率。而能戰之軍一下子去掉了四分之一,楊元慶萌生了退意。可那州尹卻說正是因為楊元慶首鼠兩端,結果貽誤戰機,使得呂國援軍迅速趕到,使得唾手可得的西水縣城從嘴邊飛走了。


    州尹還警告楊元慶,要是不戴罪立功,把西水縣城拿下,他一定要參到底,參到楊元慶進大獄為止。


    楊元慶左右為難,思前想後,覺得經過三丈田一戰,呂國軍應當膽寒,此時攻西水縣城說不定可不戰而取。就算打不下來,再撤軍回國跟州尹打嘴炮去。


    誰知道西水縣城不僅沒有膽寒,還更同仇敵愾。吳國軍試探性攻打西水縣城兩回,傷亡慘重,郡兵和義軍都怨聲載道。畢竟他們原本沒有攻城計劃,什麽攻城器械都沒帶,光靠人命填怎麽填得滿?


    可楊元慶卻犯了糊塗,想走卻又不甘,不走又奈何不了西水城,於是大軍在西水城外困頓了兩天。


    這天陸壓沉默了半天,最後決定去晉見楊元慶,提醒這位已經暈頭的將軍。可是卻被親兵告知,將軍不想見他。再三糾纏,親兵死活就不願放他進去,隻好作罷。


    “二狗,把東西都收拾好,不要緊的都不要了,多準備幹糧、水和鹽巴。”回到營帳的陸壓對卓二狗道。


    “孔大哥,你是什麽意思?難道我們要撤軍?”


    “撤軍?我們要準備逃命啊!”


    “什麽?孔大哥,你不要嚇我!”


    “嚇你,我嚇你幹什麽?三丈田我們就該撤了,可還繼續往西水縣城走,想撈點便宜,結果在這裏困頓了兩天。這裏外裏十來天時間過去了,呂國軍隊如果不是傻子領軍,早就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收網了。要是楊元慶就這打仗手藝,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當上領軍中郎將的。”


    陸壓倒是有點冤枉楊元慶了。他是吳國軍中宿將,打仗手藝不高也不潮,中等水平。如果按照他原本的計劃,也沒有這麽多幺蛾子。到現在這個地步,完全是被州尹葉東辰給坑的。誰叫人家的父親是太師,三朝元老,楊元慶可不敢擋其鋒芒。被這坑隊友的州尹給牽著鼻子走了幾圈後,楊元慶就有點迷失了,結果就成這樣了。


    果然,第二天上午,撒出去的遊檄回報,總計兩萬人馬的呂國大軍分三路圍了過來,其中一路已經奔襲三丈田,卡住了吳國軍的退路。


    楊元慶立即做出了判斷,傳令全軍立即拔營,丟棄一切輜重和重傷員,迅速轉向分水橋,從那裏過西水河,沿著河北的另一條退路回吳國。


    陸壓一邊跟著大軍行進,一邊收拾東西。他把北鬥槍的槍尖搽拭亮光,然後細細叮囑卓二狗道:“你隻管看住這兩匹馬,跟在我身後,不可離開我十步之外,也不可近我五步之內。如果有意外,可先丟駑馬,實在不行再棄戰馬。所以要緊的東西都隨身帶好了。”


    “孔大哥,我們雖然是撤軍逃命,但是沒有什麽危險啊,隻要過了分水橋,我們就安全了,就可以回家了。”


    “哼,那有這麽簡單,你也跟著我打過獵,你有沒有覺得現在我們的情景很熟悉?跟被我們往陷阱裏趕獵物時的情景很像吧。隻要在分水橋北岸暗伏三千步卒或一千騎兵,半渡而擊,絕對能把我們打崩。我們屁股後麵的呂國追兵再跟伏兵兩頭兜殺,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活著回呂國?楊元慶這是困獸猶鬥,在賭最後一把啊。”


    這時,一直在旁邊傾聽不做聲的先鋒隊伍隊正開口道:“想不到孔老弟不僅箭術超群,更通軍略,想必今後定是叱吒風雲的大人物。”


    “伍大哥,謝你吉言。不過還是熬過了今日此劫再說,大人物什麽的,以後再說吧。”


    眾人不由沉默了,過來好一會,伍隊正又開口道:“孔老弟,拜托你一件事,我在相河郡城老盛聯錢莊存了筆銀子,這是存根,這是我的信物,請你幫忙捎給我家娘子,讓她盡心督促魚郎娃好生讀書,早日中舉,光耀我伍家門庭。”接著他把自家的地址細細說了一遍。


    陸壓一愣,盯著那張滿是風霜的臉,接過那存根和一把短刀,看也不看就揣進懷裏,然後笑著說道:“老伍,我先幫你保存著,等我們都逃回吳國,再還給你。”


    伍隊正拍了拍陸壓的肩膀,淡然地笑了笑,輕輕地說了句:“看來這趟買賣虧大了。”


    走在路上,陸壓突然問伍隊正道:“伍大哥,你聽說過裂馬破軍槍法嗎?“


    “當然聽說過,此槍法為大陳第一猛將陳彥章所習。陳彥章人稱槍王,十六歲從軍,轉戰三十年,未聞敗績。唯獨一次與大夏朝第一高手誠王對戰,打得是天昏地暗,神鬼皆避,最後受傷而退。曾單騎鐵槍直衝大魏中陣,視大魏三萬禁軍為草芥,裂馬破軍,連踏十三陣,挑大魏上將一十五員,其餘無數,最後衝至禦駕親征的大魏皇帝駕前,一槍打碎了大魏皇帝的禦騎馬頭,才揚長而去。二十年前遭朝中敵手陷害,一家老小三十一口皆數被殺。陳彥章怒滅敵手滿門,隨即消失無蹤了。”


    說到這裏,伍隊正的臉上露出對這位絕世猛將的無限向往,陸壓也是心情激動,一篇往生咒換來一套絕頂槍法,這太劃算了。有了這套槍法,再加上六合槍法、《手臂錄》,天下絕頂猛將為期不遠了。


    終於到了,陸壓看著遠處的分水橋,突然轉頭問卓二狗:“二狗,你這破名字太難聽了,萬一我護不住你,我給寫碑銘就不看了。要不你取個好聽一點的名吧。”


    剛才還很緊張,但是經過伍隊正一事,卓二狗似乎也看開了,他淡淡地說道:“孔大哥,你比我有學問,你替我取個名吧。”


    “那就叫卓一航吧。”


    “好名字!”連伍隊正都忍不住讚了一聲。


    “好,孔大哥,過了分水橋,不管是生是死,我以後都叫卓一航了。”


    楊元慶心裏也知道這局勢不對,也懷疑對岸有埋伏,但此時的他已無路可走,隻有賭上一把。他傳令戰鬥力較強的義軍殘部七百餘人先過河,然後在北岸布陣,掩護兩千多郡兵殘部和兩千多輔兵、民夫過橋。在他想來,隻要熬過初期,在北岸立住腳,紮穩根,就不懼什麽了。


    義軍中大部分的輔兵都歸隊回到隊伍中間去了。按照楊元慶的部署,還有戰鬥力的兩千郡兵一前一後護住這兩千多輔兵、民夫以及中營,所以看上去他們好像還比較安全,至少比當炮灰的義軍要安全。


    卓二狗堅決留了下來,按照陸壓的叮囑緊跟其後。過橋的時候,似乎明白了什麽的伍隊正對陸壓問道:“你居然是使鬥槍的,待會我們比一比。”


    “好!”


    義軍剛過分水橋,北岸邊的樹林裏就衝出上千騎兵。看來這次呂國下了大本錢,非要吃掉這支軍隊不可。


    騎在馬上的陸壓沒有催動坐騎,而是幹脆站了起來,張弓搭箭,等待最前麵的騎兵衝到一百步,便如閃電般射出連珠箭。幾乎首尾相連的箭矢如同一條長鞭,把呂國騎兵前鋒掃了一遍。隻聽到馬嘶人叫,一下子人仰馬翻二三十騎。


    陸壓把空箭筒一丟,把弓丟給騎在駑馬上的卓一航,喝道:“收好!換馬!”


    說罷,他跳下馬來,抓起北鬥槍,沉氣向前衝去。伍隊正笑著對陸壓說道:“得見如此神技,伍某死而無憾。”說罷,帶著先鋒隊和遊檄隊拍馬向前衝去。轉息間兩邊就撞到一塊,隻聽到砰砰巨響,然後是戰馬長嘶悲鳴,軍士們的暴喝聲和慘叫聲以及兵器相交聲。


    一百餘先鋒和遊檄很快就被洶湧而來的呂國騎兵吞沒,陸壓最後看到伍隊正時,他正回過頭來看向自己,張開的嘴巴似乎在提醒自己,記住他的托付,殺出去。


    陸壓心靜如井,雙腳如馬踏飛燕,長槍斜挺,沿著伍對正他們殺出的缺口向前衝去。等呂國騎兵剛衝過來,他雙手一抖,北鬥槍如巨蟒翻身,啪啪兩聲將兩騎給掃了下來,估計腦袋都給掃碎了。再隨著前移的步子長槍往前一紮,槍尖直接穿透馬脖子刺進騎兵的胸口。陸壓還來不及收槍,右邊一騎便向他衝了過來。陸壓左手鬆開,右手將槍尾向前一甩,槍杆後半截結結實實擊在來馬的頭上,兩下對撞的力量如此之大,直接把馬頭打得像被爆開的西瓜。而堅韌無比的槍杆卻反彈回來了,陸壓左右手輕輕一收,把力卸掉,並順著這股力一抖,被北鬥槍前半截紮中的那匹馬的脖子突然四分五裂。


    而左邊也衝來一騎,收回槍的陸壓把槍繼續一收,後半截槍杆回到了陸壓身後,然後他一轉,前半截槍杆已經斜轉向左邊。這時的陸壓抻住槍杆尾部的左手一推,在前的右手一虛,槍杆如毒蛇出動,從右手拳心裏一頭鑽出,正好到了離陸壓不過兩三步、馬蹄幾乎要踩到他鼻尖的左邊騎兵的右手側。


    等到槍尖剛到馬腹右側,陸壓繼續放在槍杆後部的左手往左一搬,握在前的右手卻向右一送,整個北鬥槍以緊貼著的陸壓腰部為支點,如同一根杠杆,利用槍杆的彈性,並借著這戰馬的衝勢,直接將其連人帶馬淩空挑出去十餘步遠,狠狠地砸在另一騎的身上。


    站在後麵的卓二狗,哦,已經過了橋,現在該叫卓一航,卻是看呆了。他何嚐見過如此猛將,以步卒挑戰衝鋒的騎兵,卻能像巨熊一般橫掃。


    “跟上!”陸壓的暴喝聲驚醒了卓一航,他連忙牽著兩匹馬緊跟其後。而對麵衝過來的呂國騎兵也被嚇住了,後麵幾騎甚至都下意識撥掉馬頭,試圖避開對麵的“猛將兄”,卻被得勢不饒人的陸壓搶前幾步,北鬥槍一抖,如閃電般一觸即離地戳在這幾位騎兵的胸口上。


    過了半刻鍾,卓一航默默數了數,孔大哥向前走了五十六步,連人帶馬殺了二十一騎。不過壓力似乎也越來越大,隻覺得周圍到處都是呂國的騎兵,自己和孔大哥就如同是暴風雨中的蝴蝶。


    陸壓也覺得力所不逮,剛才他幾乎是超水平發揮。畢竟他練槍不過半年,能使出這水平,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果然是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


    不過陸壓覺得自己的力量在前段時間的爆發中流失地非常快,像這種激烈強度的對戰估計堅持不了多久。最重要的是陸壓覺得自己手裏這杆北鬥槍再打下去估計不是崩就是斷。這可是七百多兩銀子買來的,要是損在這裏,自己不得哭死。不過自己也傻,現在最重要的是突圍,不是殺敵。


    陸壓對卓一航大吼道:“棄駑馬,上戰馬。”


    趁著空隙,兩人上了戰馬,前後一起坐在馬鞍上。陸壓叫道:“你控馬,我殺敵,往前衝,對了,牽住那匹戰馬。”


    順著他的指點,左手抓住韁繩控馬的卓一航右手一伸,將旁邊那匹主人被陸壓掃掉的戰馬牽到手。然後一踢馬刺,催馬前行。


    陸壓在前揮動著北鬥槍,碰著殘、紮著死,不一會兩人一馬連同側後麵的“尾巴馬”衝到了呂國騎兵群的外圍,卻有四五騎發現動靜,綴了上來。


    “低頭!”聽到陸壓一喊,卓一航下意識地往後一翻,後背緊貼馬屁股。然後隻聽到一聲長“呼”聲在耳邊炸響,槍杆貼著他的鼻尖向後橫掃,卷起的勁風刮得他的臉生痛。卓一航聽到後麵什麽被砸爆的聲音,緊接著黃的、白的、紅的黏糊糊的液體飛濺到他的臉上。


    終於跑遠了,已經掙紮著起來的卓一航控製住馬,忍不住回頭一看,在後方二三十米遠,一名無頭騎兵還坐在他的戰馬上,而他的同伴被嚇得正四處散去。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的卓一航覺得惡心,肚子直泛酸水。


    衝進樹林裏,陸壓兩人迅速換到“尾巴馬”上,不過這次卓一航在前控馬,陸壓反坐在後麵,持著長槍隨時對付追兵。或許呂國騎兵都被陸壓的凶猛暴烈給嚇住了,又或許是覺得兩個漏網的小魚不足為患,忙著去捕魚群去了。兩人亡命逃了一個多時辰,換了四次馬,發現後麵真的沒有追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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