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夕瑤直接皺眉。這個時候點她問話,不就是明擺著告知眾人,前麵那些指責不滿,就是衝著她這種與人為妾之人來的?


    所以說,她就是老太君口中“不尊不孝”“欺主賤婢”?


    看榮國府太君氣勢張揚,滿眼冷芒等著自己回話,慕夕瑤首次沉了臉色。


    這還真是容不得她與人為善?這老嫗以為她是榮國府裏麵,那群隨便任她拿捏的女人?


    再看她身後跟著的一幹榮國府女眷,無不尷尬畏縮避讓一處,連與慕夕瑤對視,都是不敢。這下慕夕瑤樂了。這是母老虎當得不過癮,準備跑出山頭擴張地盤來了?


    “側妃無言以對?那便是承認老身說得占理。既如此,側妃也不用坐著。你家主母這邊剛好缺人侍奉,來打扇遞水為好。”


    老太君疾言厲色,今日是要拿她立威。


    早看不慣妾室欺主,這慕氏尤其突出。此風不可長,趁此打壓,就看盛京誰敢跳出來幫她說話。


    榮國府女眷嚇得瑟瑟發抖,全部靜默低頭。


    在場女賓目瞪口呆,這是當眾教訓皇子側妃?雖說是為正室出頭,可也沒見過這麽直剌剌,插手別家後院的啊。


    赫連敏敏假意推諉,那委屈模樣,惹得老太君更加上火。氣得連連拍案,恨其不爭。


    “就是你太過良善,才縱了此等狐媚子跟前放肆!”


    趙嬤嬤一看主子神情,便知今日徹底不好。主子那性子,人敬一尺,我敬一丈。相反,那是成倍的還回去。這老太君現下是中氣十足,待會兒會不會被主子收拾得橫著抬出去?


    “老太君莫是熱昏了頭?”


    慕夕瑤兩指撚起杯蓋,閑閑撇開浮麵茶葉。也不起身,至於那侍奉之說,全當沒聽見。


    讓個孕婦立規矩侍奉?這也太過歹毒。


    榮國府太君橫行霸道幾十年,自從老國公過世,徹底吐氣揚眉。把現任國公爺生母太妃擠兌得不出院門,避她如蛇蠍。何曾被人如此頂撞,連正眼回話都沒一個?


    “簡直豈有此理!你慕府女兒家就是這等教養?”


    戲園子徹底沉寂下來。除開風波中兩人,其餘人盡皆沉默。


    四皇子妃正要出言相幫,卻被慕夕瑤示意不必。


    這老嫗她算看明白了,自個兒遭了罪,非得把不幸加諸他人身上,才換得來安慰。最好所有看不順眼的女人,全都沒個好下場,她一輩子的火氣才能消散殆盡。


    至於辱及家門,這梁子結大了。


    今日皇子府喜事,慕夕瑤娘家人可是坐在下麵看得明白。女兒被指著鼻子欺辱,於氏氣得臉色青紫,被吳姨娘扶著,身子都在打顫。


    她好好一個女兒,自小悉心教養,疼著寵著還嫌不夠,居然在外麵被人這樣欺負!


    正要起身維護,卻被匆匆趕來的桂嬤嬤攔下。


    “夫人莫急,小姐知曉您必然受不了這般閑氣,特意派老奴過來傳話。說是她好得很,這點毛毛雨,她很快收拾幹淨。您切莫為她與人爭執,失了顏麵。”


    桂嬤嬤想起主子瞥過老太君那神色,暗自好笑。那眼神,分明是嫌棄對方不懂事。


    慕夕婷是庶妃,上不了二樓,被莫側妃留下,幹脆陪在於氏和姨娘身邊湊熱鬧。這是她首次看無往不利,高高在上的慕夕瑤被人怒斥喝罵。


    起初感情很複雜,眼看嫡姐遭人刁難,有些擔心。但私心裏卻又小小激動,畢竟慕夕瑤太過順遂,於她而言,就如同搬不開的大山,仿佛有她在,慕夕婷就永遠出不了頭。現下看她也有被人為難,無語抗爭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從來活得驕傲的嫡姐,也不過一尋常側室,上麵自有正妃壓著,也會低頭。


    這麽一想,血脈親情又占了上風。正揪心她當著這許多人受不受得住,便聽老太君指責慕府家教。這下慕夕婷再坐不住,起身急急就要往樓上去。能去幹嘛她沒個想法,隻知道要站在嫡姐身邊,決不能讓這名頭落下。


    “三小姐,主子交代莫攪和進去。”桂嬤嬤阻攔。


    “可是姐姐她……”慕夕婷急得眼睛都紅了。


    “比這厲害的場麵主子都經曆過,不會有事,三小姐等等便知。”


    丹若苑眾人被慕夕瑤潛移默化,跟著她一順風的長歪。隻要主子麵不改色,她們就跟著心中安定。


    “老太君此言差矣。”慕夕瑤拿杯蓋砰砰茶碗,滿院裏人全部洗耳恭聽。


    “即便您是國公府太君,先皇禦封超品命婦,”慕夕瑤努努嘴,示意她看清楚地盤。“就身份而言,皇子府中,你是仆,我是主。自然,今日宴客,妾倒是尊你為客,必定好好招待。”


    別以為個個都是佘老太君,人手一把龍頭拐杖。沒有實實在在的震懾,她慕夕瑤還真就不怕。


    老太君老太君叫喚慣了,從沒有人想過這“主仆”之說。先皇禦封命婦,曆來都是尊著敬著,有矛盾自然還得讓著。


    現下被慕夕瑤清清楚楚喚作“奴仆”,眾人瞬間感覺適應不良,震驚太過。


    “你……”榮國府老太君被堵得不知如何辯駁,氣急攻心。右手顫巍巍指著她,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太君不用覺得失了臉麵。皇家麵前,自然有主仆規矩。妾不會因你冒犯,便有意為難。太君也是上了年歲之人,至於這教養德儀……”慕夕瑤眼神上下打量她一番,輕輕搖頭,“妾不會計較。”


    “先皇禦封太君超品命婦,乃恩澤老國公與當今榮國公軍功至偉,為國效力。如今老國公雖已不在,但國公爺卻英氣不減,乃大魏肱骨之臣,妾敬服之。”慕夕瑤頷首稱讚。


    “聽聞榮國府太妃幾次被太君訓得欲入家廟,妾深為震驚。太君尊榮一半承自當今榮國公,怎可如此苛待國公爺生母,難道不覺大失公允,有負先皇恩典?”


    “至於妾的規矩,自有正妃教導,不勞太君費心。何況府中還有六殿下親自過問,除非太君質疑殿下端正之名,得來有虧。”


    “妾自小被家母教導,夫為妻綱。所行之事從未有違。太君若是質疑,盡可向赫連正妃求證。不過妾倒是聽說,老國公生前特意叮囑,望太君善待太妃及所出子女。更言明若他不在,國公府當立即分家,太妃會搬出另居。莫不是傳聞有誤,怎地過了十幾年,妾也沒見國公府三房分家?還是老太君罔顧夫訓,便宜自己?”


    榮國府老太君在盛京那是鼎鼎有名。除了脾氣怪,就是貪慕虛榮,將富貴看得死緊。不願分府,那是因為沒了當今國公爺供養,她哪裏能安享榮華?仗著自己皇恩加身,應是壓服族長,迫得榮國公受她轄製,幾番要求分家都沒能成事。


    慕夕瑤輕言慢語,言畢喝口茶潤喉,大眼睛瞅著她直看。


    有戲不聽找她麻煩,嫌不嫌煩?跟她有仇還是怎地?


    “老太君如此看妾,莫非是羞愧?”


    榮國府太君被她揭了老底,直踩痛腳,氣得拐杖都扶不穩,唇瓣微顫,整個人渾渾噩噩。


    被個小輩大庭廣眾之下道出苛待妾室,貪圖富貴,這聲名壞得徹底。即便是先皇恩典,也被算作沾了那賤人的光。老太君一時經不住打擊,生生閉過氣去。


    慕夕瑤“哎喲”一聲,狀似吃驚。“快快快,老太君難堪太過,快抬回去好好養著。有暇時多靜心安神,人上了年歲,操不得太多心思。”


    榮國公女眷匆匆叫來下人,急急忙忙抬了太君回去,戲園裏立刻恢複平靜,不複方才混亂。


    四皇子妃再次見識慕夕瑤伶牙俐齒,雷厲風行的回擊,暗自憋笑。這老太君可能一輩子再不想踏進六皇子府,最嫉恨之人也成了這六殿下側妃。


    “今日大喜,那些過往不提也罷。來來來,聽戲聽戲。”幫著慕夕瑤圓場,四皇子妃親點一出《西廂曲》,算是暗中援持。


    一園子人旁觀完比唱戲還精彩的風波,私下裏竊竊私語。這慕氏好生厲害,幾句話就把老太君送回了府。倒與她京中盛名十分相符。前陣子那柳妃案,不就是側妃手筆?這事兒盛京都傳遍了。


    老太君厭惡妾室姨娘,在國公府作威作福還不算完。今日到人家府上道賀,又莫名遷怒,這火發得本就沒有道理。還偏偏挑中大魏最厲害的那個。這運道實在不好。


    赫連敏敏僵著臉送了榮國府女眷離開,轉身便見赫連葳蕤在身後幾步款款走來。


    “你是來看笑話?”赫連敏敏冷眼相對。


    “姐姐何必說得如此難聽。妹妹勸你好好想想怎麽籠絡殿下的好。你今日這般,難道不覺全然不似主母該行之事?姐姐不顧赫連家聲名,也請為妹妹們想想。”赫連葳蕤輕瞥她一眼,不等回應,當先離開。


    這個嫡姐簡直章法大亂。冷靜時尚且不及慕氏,如今更是差之遠矣。


    “小姐,老爺讓你尋空回府一趟。”馮嬤嬤得了前邊傳話,急急來報。


    赫連敏敏麵無血色,怔怔立在原地,半晌無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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