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吳禦女神色像是不對。”


    “呀,她捂著肚子趴在了驢背上。”


    慕夕瑤被鄰座驚呼抽氣聲吸引,起身扶著圍欄,踮著腳尖打算湊個熱鬧。


    “教不乖,嗯?”宗政霖幾步上前掐了她腰肢,將身前女人半個身子牢牢壓住。


    “看不見。”慕夕瑤委屈。旁的女子多是穿圓頭高跟禮屐,她圖著舒適,硬是忍痛舍了足下生輝的妙處,隻著了繡鞋,自然矮上一截。


    宗政霖隻見她低頭故意將月白色繡鞋探出裙擺,微微露了個頭。眸色一深,當即瞪眼,眼中警告意味迫得慕夕瑤趕緊收斂,不情不願嘟了小嘴兒。


    慕夕瑤身上無處不美,即便是腳趾,也是晶瑩粉潤,極為可人。這麽偷偷在外麵露了繡鞋,明著壞了貴女閨訓,被旁人看見,難免生出下流心思。宗政霖最忌恨便是旁人對慕夕瑤生出覬覦之心。


    “上來。”曳地大氅揮開,隔絕了身後蘇藺柔等人視線,宗政霖輕輕提了慕夕瑤置於他腳背之上。


    冬日朝靴本就質地厚實,底子特意納了幾層。這麽著站在他腳上,慕夕瑤瞬時將場內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背後是男人結實胸膛,這時候宗政霖高大身影完全將她籠罩在內,見無人注意,慕夕瑤回身就是飛快一吻,蜻蜓點水般落在宗政霖臉頰。


    “殿下,您比妾聰明上許多。”馬屁拍得歡快而響亮。


    誰說六殿下威嚴刻板?錯得離譜。這男人用起心來,手段絲毫不遜花間老手。


    蘇藺柔隻見前方兩人十足親密,背影似疊在一處。按耐下心中抽痛,堅決移了目光,再不敢多看一眼。


    禦駕處,元成帝被突起的喧嚷吵得皺了眉頭。


    “皇上,吳禦女怕是吃壞了肚子,臣妾懇請允了她退下,宣禦醫給瞧瞧。”皇貴妃見情形不對,輕聲與元成帝討了恩典,巧妙圓了場麵。


    這時候鬧出事端,顯見是不討喜的。小小禦女爭著禦前邀寵,得不償失。敬事房牌子怕是要撤下好幾個月。


    “準了。”一個禦女本就可有可無,莫名生事,元成帝已是對她生出厭棄。


    近旁伺候之人暗自歎息,這吳禦女入宮一年不到,就這麽斷了前程,當真不值。爭寵,也不是誰都能幹的活計。


    馬球中斷,所有人下了搭台,按著規矩等候元成帝示下。


    一身素白的宗政瑩眸子一轉,與站在宗政涵身後隻露出半個身子的人相視一眼,再遙遙望向正與宗政霖說話的慕夕瑤,唇邊漸漸有了笑意。


    終於逮著機會,能讓她當眾出醜。這個耳光,她可是期待了很久。慕氏,今日這場馬球,可是專門為你求來。


    等到宮婢將吳禦女抬走,宗政瑩為難四顧,直到視線停在宗政霖那處,眸子瞬間明亮起來。


    “六弟,吳禦女一走,場上卻是差了一人。本宮聽聞慕側妃自小在青州長大,教養十分得宜,應是向教習學過騎術的吧?何不讓慕側妃下場湊湊熱鬧,也好補了這空缺,免得掃了大夥兒興致。父皇,兒臣這提議可行?”


    宗政瑩一口氣將話說死,根本就沒打算讓慕夕瑤推辭。


    盛京城裏世家貴女,若是誰人不曾學過騎藝,必會被人閑話恥笑。宗政瑩明明知曉慕夕瑤出自青州,未必接觸過禦馬擊鞠,還這麽明著出頭為她請命,這是存心讓慕夕瑤在滿京城裏,世家權貴麵前顏麵盡失,揭了她家學粗鄙上不了台麵。


    宮中日日有事發生,明裏暗裏的傾軋更是多不勝數。宗政瑩與慕夕瑤之間恩怨早已為人所知。隻女人家的爭鬥,再尋常不過,賭賭氣爭爭風頭,但凡不鬧出人命,沒人會當真放在心上。


    這時候四公主“抬舉”慕氏,多半又是好戲一出。事不關己,旁人樂得又多了熱鬧看。


    慕氏?元成帝眸中閃過興味。那丫頭懂的東西倒是挺多,鮮花鍍層,數術史實,聽說其教養子嗣也頗有一套,更不論她隱姓埋名在《弘文集》上刊發的詩詞文章。就不知那丫頭馬球技藝,是否同樣能讓人眼前一亮。


    至於宗政瑩主動提名慕夕瑤一事,元成帝不作他想。後宮爭鬥曆來有之,若是事事幹預,做皇帝的,恐怕命不久矣。


    “老六家的,你怎麽說?”


    皇貴妃聽元成帝語氣,微微有些詫異。這麽個問法,應是準了宗政瑩懇請。就不知為何皇上對慕氏這問話,似帶著少許愉悅?


    慕夕瑤自宗政瑩裝模作樣環顧四周起,就知事情有變。那女人眼神鬼祟,一看便知沒安好心。果然,最後竟是尋了借口逼她下場。


    這麽著又是謀劃時機,又是下手除了吳禦女,誇她用心良苦都顯得不夠心誠。尤其是替她請命那話,說得實在漂亮。


    教養得宜,隻四字,便堵了她後路。更不論後麵“擾了大夥兒興致”的罪名。眾人,可是包括元成帝在內。


    聽皇上問話,慕夕瑤應聲越步而出。笑看眼麵上善意十足的女人,再側頭看看宗政霖拉下的俊臉。慕夕瑤端莊行禮,叫起時暮然抬首,一雙秋水明眸灼灼生輝。


    “回皇上的話,妾,領命。”


    女聲清亮,一句話落地,當場便有幾人變了臉色。


    宗政霖神情凝肅,盯著儀態大方的女人,鳳目中存了疑惑。按照之前暗衛回稟,慕夕瑤從未習過騎術,對馬球更是一竅不通。這時候她應得擲地有聲,卻是何故?


    有了之前多次“意外驚喜”,六殿下對慕夕瑤行事略微看出些門道。能讓她這麽著應得幹淨利落,應當吃不了虧。


    於人群中尋到她府上庶妹,見得那女人一臉煞白,宗政霖眸色更見深邃。慕夕婷這般驚懼害怕,與暗衛奏報才算吻合。若是今日慕夕瑤安然邁過這個坎,背後之事……耐人尋味。


    宗政涵借著婢女斟茶時,回首察看赫連葳蕤麵上神情,見她雖有稍許訝然,但眸子裏還算鎮定自若,方帶了玩味等待慕氏接下來應對。


    幾日前赫連葳蕤書房請見,告知他欲暗中幫扶宗政瑩一把,時機已是尋到,且再難得不過。按赫連葳蕤說辭,慕夕瑤於騎藝一道從未接觸,當是絕難躲過。


    穩妥起見,宗政涵調派人手往青州求證。不出兩日,那邊傳回消息與赫連葳蕤所述全然一致。如此一來,宗政涵允諾赫連葳蕤任她放手行事。除了為她排除所有阻礙,還暗中遣了侍衛與宗政瑩多番傳遞消息。


    如今聽聞慕夕瑤答得利索,要說沒有震驚,那是絕無可能。


    “如此甚好,去罷,速速準備。”元成帝得她肯定答複,不覺十分滿意。之前女子馬球也就鬧得厲害,要說出彩,當真沒有。就不知慕氏加了進去,可會有新奇之處?


    宗政瑩眼見慕夕瑤告退,先前還緊繃的麵色逐漸緩和。想打腫臉充胖子,把眾人當傻子不成?有沒有真本事,待會兒一試便知。


    帷帳裏,上回是慕夕瑤伺候宗政霖更衣,如今兩人對調過來,換成她忙活著拾掇,而六殿下……偶爾搭手,多數時候占占便宜。


    “殿下,”慕夕瑤無奈推開他不老實的手掌,嬌嗔著跺腳,“妾得快些,晚了又是罪過。”


    最討厭就是外麵規矩條條款款,多得煩人,還動不動就是砍頭大罪。在宗政霖府上,仗著她家男人驕縱,凡事不都她一言而決,隨性的很。


    被慕夕瑤閃避推攘,宗政霖神色不耐。


    扣住她後腦,抬起慕夕瑤小巧精致的下巴,宗政霖語氣輕柔,“不願服軟?”尾音高挑,熟悉他脾氣的慕夕瑤頓時打了個激靈。


    “沒這個必要。”攬上男人腰身,慕夕瑤撒嬌往他身上黏糊。


    平日很好使的伎倆,如今卻是失了效用。


    “嬌嬌,”慕夕瑤聞聲仰頭,隻能看見宗政霖線條冷硬的下顎,青色胡茬微微有些冒頭。“逞能也罷,嘴硬也好。隻一條,這身細皮嫩肉若是傷了分毫,自此以後,沒有本殿許可,不許踏出府門半步。”


    這回不問她緣由,隻這後果,卻是需與她講個明白。


    慕夕瑤連連點頭,按著她盤算,隨便應付應付,哪裏能傷得了自個兒。更何況,她可沒打算騎驢。


    慕夕瑤再次出現在禦前之時,連元成帝都不覺眼前一亮。這女子單單換了身打扮,渾身氣質竟是迥然不同。


    一身石榴紅緊身騎裝,腳蹬長靴,散了發髻梳成幾股小辮,就這麽搭在胸前嬌俏盡顯。與旁的女子不同,竟還著了金邊黑色馬甲,頭頂上氈帽嵌了彩珠流蘇。


    慕夕瑤一張小臉脂粉不施,素白瑩潤,這麽著一打扮,整個人豔若桃李,明豔中帶著颯爽。


    “很好。既有女兒家俏麗,又不失幹練。朕等著看你好好表現。”元成帝頷首,叫了顧長德下去傳令。


    慕夕瑤執仗,走到之前吳禦女騎過那匹驢麵前,不疾不徐繞著那驢走上一圈,最後用球仗左右比劃,旁人看來顯然就是一幅不懂行模樣。


    “咦?慕側妃莫非不知如何上去?”朝陽郡主騎在驢背上高高俯視,話裏嘲諷意味昭然若揭。


    這慕氏好生討厭,一張狐媚子臉招搖過市,到了這會兒還作態拿喬。自她出現,不知勾了多少男人心魂。說句大不敬的,連皇上眼中都露了讚賞。難怪宗政瑩如此不待見她。


    嫌棄看看麵前木訥呆滯的畜生,慕夕瑤皺眉後退半步。多呆一會兒都覺得憋屈。


    宗政霖將她別扭情態看在眼裏,鳳目裏漸漸露了笑意。嚷得再厲害,還是個嬌氣妞妞,把“標致”看得更重些。容得她鬧騰,過後替她請罪離去即可。


    見慕氏遲遲不上去,握仗的動作也極其生疏,眾人竊竊私語,莫不是方才一番應答之話,隻是硬著頭皮討皇上歡心?


    宗政瑩笑意盈盈,騎在驢上居高臨下,就等著慕夕瑤被禦前問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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