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府上,赫連葳蕤接過宗政涵手上畫卷,徐徐展開,眼中疑惑漸漸深重。


    “慕氏?”


    宗政涵拍拍她肩膀,帶了人在暖炕坐下。“葳蕤也被騙了過去。”右手輕輕劃過畫中女子眉梢眼角,宗政涵笑得玩味。“這個女人,便是當日你讓本殿派人追查,被宗政霖藏在西郊別院之人。不過此時,她應是在盛京桐山詩社就學,以備年初女官考校。”


    “並非慕氏?”赫連葳蕤震驚非常,拿了卷軸再三打量,之後不禁感歎,“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可為何六殿下將人藏在京郊?”


    要說宗政霖對這個女人生了興趣,赫連葳蕤是不信的。有慕夕瑤那個狡詐女人在,怎會輕易就給了贗品機會。


    宗政涵嗤笑出聲,扶額而笑。也難怪赫連葳蕤有此一問,畢竟是女人,摸不清男人脾性。


    “今日方知,宗政霖還是一情種。可惜,可惜啊。”


    赫連葳蕤握著卷軸的手指微微收緊。情種……這是說六殿下對慕氏?


    “就因了那張臉,宗政霖不會容忍任何人碰這個女人絲毫。隻有放在他眼皮子底下,宗政霖方能滿意。”


    “如此不放心,費了許多功夫,殺了豈不更好?”赫連葳蕤話裏帶上陰冷。


    “葳蕤錯矣。不僅宗政霖不會殺她,也絕難任由旁人下手。這個叫淳於瑤的女人,但凡有人對她出手,宗政霖都會視作對慕氏的冒犯。否則也不會說他是情種。”


    “這是何道理?葳蕤不懂。若是當真如殿下所說,豈不成了愛屋及烏?”赫連葳蕤眉頭緊皺。這麽個不知來曆的野丫頭,就因長了張與慕夕瑤像極的臉,竟也能輕而易舉得宗政霖眷顧?當初她費盡心思,走了各方門路,都換不來宗政霖正眼相待。赫連葳蕤心裏止不住生出怨毒。


    “愛屋及烏?”宗政涵大笑不止,看得赫連葳蕤疑惑不解。


    “哪裏是愛屋及烏,說他對那女人是厭棄,恐怕都輕了。”


    宗政霖脾氣何其冷硬,能讓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必定是愛極。對於宗政霖偏好的東西,那男人從來都是強橫霸道,視作禁臠。淳於瑤有著與慕氏八分相像的麵孔,隻這一點,宗政霖就不會心平氣和的受著。恐怕在他心裏,淳於瑤便是殺不得的多餘之人,也是他無法抹除,生生將慕夕瑤分去一部分的女人。


    如此讓宗政霖兩相為難的女人,當真有趣。


    赫連葳蕤被宗政涵點醒,心裏萬般不是滋味。一切根由,還是出在慕氏身上。那女人竟得六殿下如此相待,赫連葳蕤心中不甘慢慢升騰。


    “殿下,對這個女人,您有何打算?”


    “靜觀其變。若是單單以為宗政霖此舉為了兒女私情,那便錯了。禁錮個人還不簡單?為何偏偏往書藩院送,葳蕤可曾想過?順帶提點一句,這女人姓氏,複姓淳於。”


    難道……“漠北?”


    “聰明。書藩院女官,可是時常能出入‘四方館’。軍機諜報,宗政霖豈會放過?”


    城東大宅,慕夕瑤捧著朝冠,仰頭撅嘴。


    “殿下,您怎地又欺負人。俯著點兒身,妾夠不著。”長得高真討厭。


    宗政霖唇角勾起,依言而行。便這麽偶爾逗弄她兩下,看她神情變換,實在有趣。


    “今日京郊練兵。”因兩人湊得近,宗政霖似嗅到慕夕瑤身上體香,眸子黝黯了些。


    “您昨晚上與妾說過,妾記得的。”慕夕瑤替他正正冠帽,左右看看,很好。


    宗政霖無奈。這女人腦子可以再笨些。扣了她後腦,淺淺一吻。


    “勿落鎖。”


    慕夕瑤眼見他背影消失在門簾後,捏著手帕不斷琢磨。


    那男人方才是叫她“勿落鎖”還是“勿羅嗦”?走得這樣急切,也不等人問個明白……


    宗政霖穿過垂花門,恰好碰上迎麵過來的衛甄。


    “殿下,府中急報。”


    看著衛甄手上暗衛做了丹若標記的奏報,宗政霖臉色陰沉下來。


    這已是第三次收到如此奏報。赫連敏敏……終究是心性狹窄,容不得人。


    取過奏報,宗政霖並不急著查閱。隻帶著衛甄上了馬車。


    半晌過後,衛甄隻聽殿下一句“蠢婦!”,之後敲擊聲響起,車廂裏似無端陰冷上許多。


    “將此信原封不動送往禪若苑。告訴赫連氏,若是嫌日子太清閑,索性去莊子上養著。”


    竟惹來宗政涵人馬,赫連敏敏當真好本事。


    書藩院那邊,恐怕水更渾了……


    “主子,殿下派了大管事來接,說是讓即刻出府。”戴嬤嬤一臉喜色,暗道還好,這事兒沒有徹底被撇下。


    “那還不趕快收拾了過去。”蘇藺柔急忙起身,坐到妝台前簪上翠蝶步搖,理理鬢發,再披上狐裘坎肩,這才帶著人匆匆往大門外趕。


    一隻腳才踏出門檻,蘇藺柔一眼便認出馬車旁負手而立的身影。深褐色大氅,英姿筆挺,氣勢冷厲,不是六殿下是誰。


    “勞殿下久等,倒是妾的不是。”


    宗政霖頷首,徑自登上杌凳,一句客套話都無。


    蘇藺柔笑容僵在臉上,一步踏出就要跟著登車。


    “側妃,您的車架在後麵。”衛甄伸手攔了人,側著身子為蘇藺柔指引。隻見宗政霖皇子尊駕之後,還跟著輛天青色尋常馬車。


    蘇藺柔臉色漲紅,尷尬非常。好容易得了機會,能夠隨侍殿下身畔,竟被單獨安置另一輛馬車,這不是當場落她臉麵?


    “衛統領,勞煩跟殿下說一聲,妾身子底子薄,這樣的天裏,受不得涼。若是殿下方便,能不能容妾同車,畢竟殿下車裏更暖和些。”


    衛甄瞥她一眼,雖知結果定然不會如她所願,還是老老實實過去回稟。


    側妃,終究是殿下府裏半個主子。這位比不得瑤主子恩寵隆重,到底比庶妃侍妾之流尊貴上許多。


    宗政霖斜靠錦榻之上,隨手翻看從慕夕瑤書房裏順來的《經注釋典》。


    那女人讀書習慣極好,但凡翻閱過的書冊,每頁書腳必平平整整,無一絲褶皺。愛書之人,當如是。


    至於裏間眉批,常常引得宗政霖發笑。


    明明是引經據典的講道理,慕夕瑤卻十分不受用。那女人最是不待見,便是聖賢禮教對女子的諸多嚴苛教養。


    宗政霖曾見過慕夕瑤在《嶽女書》中的幾句批注。那女人毫不客氣,對著書之人冷嘲熱諷不少。似“此人頭發短,見識亦短,該是無顏出門。”,還有“女子無才是好?娶一母大蟲回家即可。”諸般碎碎評論,足見這女人極其厭煩被人束縛說教。


    正回想著越發好笑,便被衛甄請見聲打斷思緒。


    “何事?”宗政霖撩起幕簾。


    “殿下,蘇側妃言說身子弱,您車裏暖和,問問能否同車。”


    宗政霖眉頭一挑,自顧放了帷幕。


    “身子弱便回府將養著。莫要折騰。”本想著將她安置在離軍營不遠處村裏民居,如今正好,省了他功夫,在淑妃麵前也有了交代。


    蘇藺柔呆呆望著殿下車架走遠,麵上一片慘白。


    戴嬤嬤跟在後頭,將此事從頭至尾看個清楚,此時已是萬般無奈,就差捶胸頓足。多好的事兒,竟被主子生生推了出去。哎,沒這個福分呐……


    夜裏慕夕瑤整個人曲腿縮在暖炕上,裹著宗政霖特意為她尋來的羊羔毛圍脖,腳下兩三火盆燒得正旺。


    “主子,您就不惦記兩位小主子?在宮裏這許久,也不知如何,吃睡可好……”墨蘭替她捏著腿,嘴裏不住嘀咕。


    “怎會不記掛。隻是還需過兩日功夫,得殿下親自去接了那小豆丁回來。”慕夕瑤翻書的動作停了一瞬,又若無其事自顧看得歡樂。


    淑妃留下那兩娃在宮裏,一來是好心防著赫連氏,二來嘛,便是等著她懂事兒。啥時候六殿下幸了別的女人,啥時候才能滿意放人。


    這事兒她還是不出麵的好,讓boss大人去討了他兒子回來。


    “主子,說起殿下,奴婢實在忍不住得埋怨您兩句。殿下對您這般遷就,您還有甚不如意?怎就日日裏想著往外麵去。這回更把奴婢給迷暈了偷偷溜出府。這事兒若被老爺夫人知曉,您說,您能不挨罰?說來也怪,殿下都被您氣成那樣了,居然又讓您逃了責罰。就蕙蘭被您帶累得罰跪兩個時辰,還扣了半年月例。您也不消停些,別老讓奴婢們心驚膽戰,跟著您受罪。”


    慕夕瑤被墨蘭念得頭疼。這丫鬟大了,管不住了,還是早些配人的好……


    “得得,主子我下回保準不帶累了你們可好?”


    “下回是何時?”宗政霖身上帶著寒氣,人還在外邊兒就聽見她大放厥詞。這時候劍眉高挑盯著人看,就等著觀賞慕夕瑤被抓包的窘樣。


    果然,小女人拉著圍脖哆嗦一下,放在炕上的小腳微微向裏縮了縮。紅彤彤的小臉粉雕玉琢,十分招人愛。


    “殿下,妾就和丫頭逗趣兒來著。您別老想著逮了妾就罰人。”慕夕瑤唇瓣嘟起,瑩潤飽滿,看得宗政霖有些意動。


    等到慕夕瑤磨磨蹭蹭團子似的扭到近前,伸了小手與他褪去披風外袍,時不時碰碰下巴脖子,宗政霖眸色漸漸有了變化。


    “行了。”慕夕瑤將衣衫交給墨蘭,拉了宗政霖轉了個個兒,小手推著人往後麵浴房裏去。


    “殿下,妾早上還以為聽岔了。沒成想您真過來了。這時候路上定是風大雪急,得好好兒泡泡,去去寒才好。”


    宗政霖順著她催促主動往前挪步,就她那點兒力氣,連撓癢都嫌輕了。哪裏就真能讓他移動步子。


    宗政霖進了浴房,白玉池裏熱湯早燒得霧氣騰騰,加了養生湯的池水散發著淡淡藥香。


    待到慕夕瑤捧著換洗衣物,整整齊齊擱在一旁錦榻上,宗政霖眼中笑意益發濃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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