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強三兒出門,慕夕瑤正欲落筆洗硯,便見墨蘭白著臉,就這麽打簾衝進屋裏,連通傳都來不及。


    “主子,府中傳來消息,夫人昏厥!”


    慕夕瑤啪一聲撐著書案直立而起,因太過急切,連帶著掀翻了身後座椅。顧不上細細詢問,隻匆匆交代句“備車”,人已急著出了書房。


    城東大宅因了側妃一句話,立刻忙碌起來。兩位嬤嬤被慕夕瑤叫到身前慎重交代,隻需時刻顧著兩個小的,旁的一概無需搭理。又喚來宗政霖留下府衛,將人全部調往誠慶誠佑院子裏守著。越是忙亂時候,越需小心謹慎。


    “主子,車架已是備好,隨時可以啟程。”


    “即刻出府,墨蘭跟著。蕙蘭留在府中,通個消息也方便些。”披上大氅,慕夕瑤手上忙著係帶,腳下不停,直往院門外走去,竟是一刻不願耽擱。


    這邊慕夕瑤急著往慕府上趕,那頭被宗政霖留下的暗衛,也是心急火燎趕著往赫連府上送信。


    事關側妃,平日衡量輕重緩急那一套,全然不能作數。真要傻愣愣像尋常暗報那樣分個緊要等級,就等著被殿下收拾一頓,回新州再操練一回。


    赫連府上,宗政霖一身墨黑素袍,下巴上胡渣連著三日未曾打理,已有些微冒頭。身畔赫連敏敏臉色差得嚇人,慘白中泛著淡淡青色。人也消瘦得厲害,入殮那日穿著還合身的孝衣,如今看起來竟顯得空蕩難支。


    “若是累了,一旁歇會兒。”垂眸瞥她一眼,宗政霖蹙起眉頭。這般硬撐,又能維持多久?倘若病得起不來床,耽誤了出殯,才是真真不孝。


    “便是歇了,腦子也亂得慌。妾寧肯在這兒守著,心裏總歸要好過些。多些殿下掛念。”赫連敏敏強撐著不願離去,宗政霖看她一臉固執,便也不再勉強。


    對麵赫連葳蕤眼見兩人站在一處,麵上敬重以待,實則生疏得厲害。尤其赫連敏敏幾次主動依偎,都被宗政霖不著痕跡避了開去,隻覺心裏痛快非常。


    她心機費盡也沒得到的,對麵那女人便是坐享其成,也不過徒有虛名。兩相比對,怕是赫連敏敏心中苦楚,遠甚於她。


    卻說強三兒往皇子府上尋大管事,不料田總管人卻不在府上。問了人方才得了確切消息,說是大管事要安排安國寺住持開壇做法一事,這會兒人正在赫連府上忙得兩日都未回府。


    強三兒沒了法子,念及主子那句務必送大管事手上,隻能急急又往赫連府上趕。好容易到了門口,卻被人攔了下來,直說需通傳方可入內。


    就這麽大冷天的站在門外等了半刻鍾,終是等到來人。抬頭一看,卻不是田管事,而是衛統領親自出得門來。


    “大人,瑤主子派小的給大管事送信,特意交代需避了旁人,私下給殿下過目。”


    衛甄頷首,瑤主子吩咐,沒人敢擅自篡改。既說私下裏,便尋了恰當機會,遞呈殿下即可。


    “大管事如今分不開身,若是信得過在下,便讓在下轉呈,也是一樣。”


    強三兒猶豫著遞上信函,衛大人是殿下近侍,當是無礙的吧?


    此間事了,強三兒行禮告退,趕著回去複命。衛甄轉身正欲進門,眼角卻不經意瞥過對街扮作小販的暗衛。那“老漢”對著他極其隱秘比劃了三五個手勢,待解讀清楚,衛甄眼皮一跳,心裏連連叫遭。哪裏還敢耽擱,腳下生風,就這麽小跑著尋殿下報信兒。


    殿下三令五申,前日捉拿之人還未拷問出結果,這時候瑤主子是萬萬不能離了大院。可如今事發突然,瑤主子不僅帶著個丫鬟獨自出了門,還將府衛全數留下照看兩位小主子。雖說暗地裏也有女衛跟著,可誰也不能擔保就沒個萬一。


    前日在莊子上搜出那諸多要命玩意兒,殿下過目後,臉色陰沉得似要將人生吞活剝。衛甄摸摸額頭細汗,就盼著那位平平安安,切莫生了變故。


    方才衛甄自廳裏出去得匆忙,被有心人瞧在眼裏,暗中留了心眼兒。赫連府上俱是自家下人,使喚起來自是得心應手。


    可惜暗地裏窺視之人哪裏有本事發現宗政霖手下暗衛,隻見了一身穿著體麵的小廝與衛大人耳語一番,又從袖口遞了信函。待得兩人離去後,才使了銀兩向門房打探,方知是六殿下府上那位赫赫有名的慕側妃,竟派了人登門求見。


    這還真是肆無忌憚呐。聽聞那慕氏狐媚得厲害,沒曾想爭寵竟至連皇子妃娘家人出頭七都等不得。殿下無非三兩日不曾回去,便耐不住寂寞找上門來……這慕側妃,竟是比傳言中,更為不堪。


    暗地裏各人趕著給自家主子回話,就想著得了這麽大個消息,賞銀定是少不了的。


    宗政霖見衛甄急急來報,便知事情有變。起身帶了人到院子裏,才聽他說慕夕瑤私自離府,立馬就沉了臉色。再聽於氏有恙,哪裏猜不出慕夕瑤心中急切。對比赫連敏敏如今情形,六殿下十分偏心眼兒的覺著有些心疼。


    “讓田福山留下,幫著正妃處理後事。若還有需要,讓他自行處置。”宗政霖回屋與赫連敏敏留了句“要事離府”,不給她挽留機會,便帶著衛甄揚長而去。


    在赫連府待了兩日,憑他皇子身份,已算盡心。本打算明早回去,如今提前小半日,也無不可。


    赫連敏敏自衛甄進屋,便有了不好預感。如今果然應驗,心中居然沒有太過失望。或許早就明白,宗政霖肯屈就兩日,已是給了她情麵。或者說,他認為兩日以來相敬如賓,足以讓世人看清赫連家皇子妃,依舊得他敬重。


    其中緣由……赫連敏敏冷冷抿了唇角。


    “主子。”馮嬤嬤皺著眉頭,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怒火。“與衛大人碰麵的,是側妃院中喚強三兒的小廝。”


    這便是他口中“要事”?赫連敏敏靠在椅背上,隻覺身子疲乏得厲害。


    同樣得了消息的赫連葳蕤,捏著絹帕的手指豁然握緊。這時候慕氏遣人過來……絕不是爭寵如此簡單。


    不過,是與不是,又有何緊要。


    世人都愛熱鬧,抓了他人痛腳,便隻想著狠狠踩上一踩。慕夕瑤落了這個把柄在她手上,就別指望能夠全身而退。


    小聲吩咐丫鬟幾句,赫連葳蕤緩緩起身,小步來到赫連敏敏身畔坐下。


    “這時候姐姐竟還能坐得住?妹妹也不得不說聲佩服。難怪整個赫連家,姑娘不下五指之數,唯有姐姐能被選在六殿下身側,做了名正言順的皇子正妃。如妹妹這般心氣小的,做個庶妃已覺辛苦。”


    赫連葳蕤牽起絹帕反複擺弄,麵上愁色濃鬱,話裏卻盡挑人軟肋下手。


    “想那慕氏當著母親牌位,就敢拉了人走,竟是要鬧得母親死不瞑目不成?若是母親泉下有知,知曉姐姐在皇子府裏如何處境,怕是連轉世投胎都是放不寬心的。”


    赫連葳蕤眸子深處透著猩紅。自小到大,她都是養在他人名下。她的親生母親,府中照顧她的人,俱是眾口一詞,說是難產而亡。隻有三歲時乳娘病重,彌留之際才糊塗著將她當做娘親,牽了她手,不住說自己不管用,不能為她報仇鳴冤。


    赫連葳蕤直到那時方才明白,她的生母竟是被麵上慈眉善目的嫡母使了手段,在催產湯中下了狠藥。這才使得娘親早產遇上血崩,終是稀裏糊塗丟了性命。


    如今輪到她那與人和善的嫡母得了報應,以命抵債。更是在靈堂之上,得見她那護得跟眼珠子似的嫡女,如何受盡他人委屈,赫連葳蕤心裏怎能不暗自叫好。


    赫連敏敏扣住扶手,隻覺眼前恍惚得厲害。一句死不瞑目,正中她心底碰觸不得的傷處,連日來的疲憊痛楚,加上赫連葳蕤毫不留情這般刺激,竟是無力為繼,就這麽軟軟滑倒,險些跌到地上。


    “姐姐!”赫連葳蕤驚呼出聲,吃力扶起她肩膀,連聲喚人快請禦醫。


    馮嬤嬤恨恨盯著貓哭耗子的赫連葳蕤,隻恨不能揭穿她偽善麵目。她雖站在主子身後,聽不十分清楚兩人間耳語。可主子方才神色,分明就是聽了二小姐說話,才大大不好,之後更是直接受不住倒了下去。


    外間眾人聽說皇子妃悲痛欲絕,竟至昏厥,俱不住感歎,當真是個孝順的,母子間感情深厚。


    “二小姐,您這麽著對主子,就不怕招來報應?”馮嬤嬤接過赫連敏敏,心疼著撫摸她額頭,眼裏是徹骨痛恨。


    趁旁人未曾趕至,赫連葳蕤捂嘴冷笑。“你這老奴,有何麵目提報應二字?當日你與那女人做的好事,今日是她活該,指不定哪日便是你報應臨頭!”說完陰陰看她一眼,坐直身子,翻弄著繡花手帕。


    馮嬤嬤眸子一顫,一雙布滿皺紋的手,險些將身前赫連敏敏扶得失了穩當。


    目光劃過赫連葳蕤手上把玩絹帕,怎地此時才發現,上麵繡花竟是當年樓姨娘最愛玉液將離!


    難道……對著屋裏喪旙牌位,馮嬤嬤隻覺陣陣陰寒鑽入骨髓,絲絲繚繞不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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