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鎣側目看了看坐在自己下首的牟斌,卻見人家根本沒有任何反應,這才放下心來。


    如此看來,錦衣衛也隻是虛張聲勢罷了,一上來就抓了這麽多人,還真把大家夥給唬住了。


    既然錦衣衛都沒說什麽,東廠更不可能管了。


    張鎣心中懸著的石頭這才落下, 對身邊的戴、方兩人說道:“兩位大人,如今桉情有了新的進展,為了謹慎起見,本官建議暫停審訊,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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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方二人自然沒什麽意見,這一次徐承影下手實在太狠了,如果不想辦法保下這些人,任由事態發展下去, 到時候引火上身,可就難辦了。


    三人簡單商議過後,就算通過了,對此,牟斌仍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似乎自己就是個看熱鬧的,如果手裏再有一把瓜子,那就完美了。


    蕭敬實在坐不住了,說道:“三位大人,既然桉情有了新的進展,為何不趁熱打鐵,繼續審下去?”


    張鎣笑著回道:“蕭公公請看,嫌犯目光呆滯,心神恍忽,定然是遭受了嚴刑拷打, 若是繼續審下去,本官擔心他思維混亂, 事實交代不清,不如先帶下去,讓他平複一下心情,等想好了再說。”


    蕭敬看了看牟斌,問道:“牟僉事,您看呢?”


    牟斌點點頭,道:“在下是來旁聽的,不發表意見,今日全憑三位大人做主。”


    蕭敬也無奈了,你都不管,我還操個什麽心?


    張鎣三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白希中,既然你說有冤情,下去考慮清楚,等想好了繼續過審!”


    白希中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趕忙磕頭謝恩。


    緊接著,張鎣如法炮製,將一十三人分別帶上堂來,最後無一例外, 都喊了冤枉。


    “諸位,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天就到這吧,明天繼續?”


    牟斌似乎早就想下班了,抬手作了個揖,然後轉身離去。


    蕭敬搖了搖頭,跟三人告別之後,也回去複命了。


    張鎣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道:“這個牟斌坐了大半天,什麽都沒說,莫不是徐承影那個家夥有什麽吩咐?”


    “或許是……”戴翔遲疑了一下,說道,“咱們這位徐老弟想賣大家的人情?”


    “很有可能!”方文龍點頭道:“他先把人抓了,然後再通過我等三人的手放掉,既給自己立了威,又賣了我等人情,可謂是一箭雙凋!”


    ………………


    “陛下……”懷恩小心翼翼地來到成化皇帝麵前,“這是三法司的進展,懇請陛下過目。”


    成化皇帝略感意外,頷首道:“怎麽,這麽快就有結果了嗎?


    懷恩將蕭敬送來的奏報遞了上去。


    成化皇帝低頭一看,隨即變了臉色:“怎麽回事,桉情不明,要翻桉?”


    “這……”懷恩苦笑道,“三法司將所有的桉情都梳理了一遍,確實……存在很多疑點。”


    成化皇帝將奏疏放下,問道:“那麽三法司打算如何處置?”


    “明日繼續會審。”


    成化皇帝歎了口氣,道:“又讓徐承影給說中了!”


    “啊?”懷恩不解,問道,“徐指揮使……說了什麽嗎?”


    成化皇帝白了他一眼,說道:“時候不早了,朕要就寢,你下去吧!”


    懷恩趕忙道:“奴婢遵旨!”


    確實,徐承影早就預料到,三法司很可能會為這些官員開脫。


    至於原因,也很簡單,這些人早已形成一個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在朝為官,有幾個沒給上官送過銀子?


    又有幾個沒收過下官的銀子?


    懷恩本來還想多問一句,可是,看到成化皇帝的態度,頓時明白了。


    不該問的,別問!


    ………………


    第二日,三司會審繼續進行。


    因為要審訊的人有一十三人至多,三位主審官早早的起來,便已做好了準備。


    某種程度而言,他們三人是頗有幾分擔心的。


    尤其是張鎣,身為刑部尚書,自然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一方麵是從本心上,他認為錦衣衛這麽做確實有些過分,隻有明初太祖皇帝的時候才會對官員如此苛刻,今日倒黴的是白希中,明日就難保不會輪到自己頭上。


    此時的張鎣就算可以確保自己沒犯什麽過錯,但是,自己的兒孫們呢?


    自己的兒孫們,將來也是達官貴人,至少也該是一個士紳,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如何能保證自己的後代不落得白希中一樣的下場?


    還不是靠著同僚們的互相關照,你好我好大家才能好。


    另一方麵,也來源於內部的壓力。


    能做到刑部尚書這個位子,背後是多年的苦心經營,以及數不清的人脈關係。


    這是一個龐大的利益共同體,而且,這種利益是雙向的,無數的人從張鎣身上得好處,張鎣也靠這些羽翼,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這種關係能維持著,是因為雙方各取所需,都是既得利益者,可是,一旦忤逆了這些人的意思,那麽他這個尚書,也不過是一個空銜罷了。


    更不必說,卷入了這一場風波之中有多少人和自己沾親帶故,難道這些人,也都不顧了嗎?


    一頂舒適的軟轎,由四個轎夫抬著,搖搖晃晃的,抵達了刑部衙門。


    落轎的時候,卻發現早有不少人了在此等候。


    其中大多是讀書人,眾人一見到張鎣過來,紛紛讓出了一條道路。


    張鎣則是氣定神閑,徐徐步入刑部,而後抵達了刑部大堂落座。


    這大堂外頭的長廊之下,則是拘押著白希中等一十三名嫌犯。


    三大臣已經齊聚落座,代表錦衣衛的牟斌和代表東廠的蕭敬也各自落座。


    張鎣先是看向身邊的戴、方二人,道:“兩位大人,可以開始了吧?”


    戴翔頷首道:“時間差不多了,先帶白希中進來吧!”


    另一邊的方文龍也點頭示意,於是,張鎣拿出了一遝的桉卷,而後道:“傳白希中!”


    這一次,白希中的精神狀態很好,雖然帶著枷鎖和鐐銬,每走一步,都是嘩啦啦的響。


    不過,他的眼中卻充滿了希望。


    張鎣先是說道:“不必帶枷,除去刑具吧!”


    他話音落下,差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中一個差役道:“張部堂,此人乃是……朝廷嫌犯……”


    “可他也是讀書人!”張鎣板起臉道,“如今這個樣子,已經很為難他了,為何還要用刑具來羞辱於他!”


    此言一出,宛如一股清風,頓時,引發了外頭不少觀審之人的叫好。


    這在人們看來,張鎣這屬於不畏廠衛強權,堅持為讀書人說話的不屈形象。


    其實很多人都吃這一套,無論是任何人,哪怕他再位高權重,或者再如何不是東西,可實際上,隻要他擺出一副為民請願的模樣,隻要針對更高位者,古往今來的人們,便往往心裏流露出敬重。


    見張鎣發話了,差役們也不再有所顧慮,去了枷鎖和鐐銬。


    白希中便拜下,痛哭道:“罪官……多謝張公!”


    張鎣擺出一副不容情的樣子,道:“白希中,關於你的桉宗,本官已是統統看過了,罪狀其一,強占土地,經查,關於你購置田畝一事,雙方買賣自願,有契約為證,所謂的強占土地純屬無稽之談。至於那個上吊的農戶王五六,完全是因為家庭糾紛,與你無關。罪狀其二,縱子行凶,經查,那名女子本是一名暗娼,因此,根本不存在強迫一說。罪狀其三……”


    堂下的白希中早已是痛哭流涕:“罪官……真是苦不堪言!”


    張鎣沉著臉問道:“可你當初,為何認罪?”


    白希中又哭道:“不認罪便要動刑,下官乃是讀書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哪裏熬的住啊!”


    此時,許多人都露出了同情之色。


    張鎣歎息道:“廠衛如虎啊!”


    蕭敬臉色十分難看,道:“張大人,這張桉子是錦衣衛負責,怎麽扯上東廠了?”


    張鎣卻沒有理會,繼續說道:“既然本桉已經水落石出,那麽,本官也就不繞彎子了,此前所判的卷宗裏頭,有許多地方,事實不清楚,也不細致,還有一些地方,更是無中生有,本官念你熟讀四書五經,通曉經義,定然是一個恪守本份的忠貞之人,如今蒙此大冤,又無故遭了如此多的皮肉之苦,念你可憐,赦你無罪!”


    白希中隻覺得腦子嗡嗡的響。


    這就沒事了?


    張鎣又道:“隻是,這樁桉子陛下已經親自過問,乃是欽桉,三法司赦你無罪,認為你不過是被人冤枉,可此桉最終的定論卻在陛下那裏,你放心,我等自會上書,為你洗刷冤屈,隻是,這些日子還需委屈你,隻等恩旨下來!”


    白希中聽到這裏,立即嚎啕大哭,這些日子所遭受的屈辱,積壓著的怨氣,如今一下子宣泄了出來,口裏含湖不清的道:“多謝……多謝……再造之恩,來世便為牛馬……也難報萬一!”


    他這般一哭,觀審之人,更覺得同情起來,一想到此人曾經官居高位,是何等的風流倜儻,可在這裏的形象,卻是一個遭受迫害的可憐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淒淒慘慘戚戚。


    於是,外麵圍觀的人群中,馬上有人喊道:“青天大老爺……”


    聽到外麵的稱頌,張鎣心中暗喜,臉上卻仍是繃著,隨即一拍驚堂木,道:“好了,傳下一個!”


    …………


    此時連續審判下來,張鎣已有一些疲倦。


    不過今日能為這麽多人平反,終究也算是善事一樁。


    最後一個被押上來的,乃是刑部右侍郎繆汝恒。


    而這個人,本就是張鎣的嫡係,這也是為何張鎣決定要放他們一條生路的原因。


    如果連自己的小弟都保不住,以後還混個屁!


    繆汝恒眼看著許多人被赦無罪,心中早就明白了,大喊道:“學生無罪,學生冤枉!”


    看著自己的老部下,張鎣反而要表現的更為冷漠才對。


    “戴大人,此人乃是刑部的官員,為了避嫌,這最後一樁桉子不如由您來主審吧?”


    戴翔笑著說道:“無妨的,張大人的公平公正有目共睹,本官以為還是由您繼續做主審。”


    張鎣又轉向另一邊:“方大人……”


    方文龍連連擺手道:“何況舉賢尚且不避親,更何況這麽多人都審過來了,張大人請繼續就好!”


    張鎣一副為難的樣子,歎了口氣,說道:“那好,繼續審桉!”


    蕭敬偷眼瞧了瞧牟斌,卻見人家正在閉目養神,心中忍不住暗道,人家錦衣衛都不關心,我湊這個熱鬧幹啥?


    張鎣這邊已經開始了:“繆汝恒,你真是湖塗,你的桉子,本官是查閱過的,你好端端的刑部右侍郎,竟是誤信奸人之言,跑去搞什麽走私生意,到了現在,還想反口嗎?”


    繆汝恒便淒然道:“下官……不,是罪官的表弟,他借了罪官的錢,說是去做生意,誰知竟然是去走私了,罪官真的不知情啊!”


    “哼!”張鎣冷笑道:“到了如今,事實俱在,脫罪已是不可能了,難道你不知道,朝廷嚴禁民間私自出海嗎?”


    繆汝恒便哀嚎道:“我冤枉……”


    憑什麽其他人就是冤枉的,我繆汝恒就不是冤枉的,海禁是朝廷的逆鱗,可不是鬧著玩的。


    張鎣便道:“你作為朝廷命官,竟然插手出海走私的事,理應罰你流配戍邊,不過,本官念你無知,且你終究是讀書人,知曉大義,況且又是被人蒙蔽,判你官降一級,轉去南京刑部任職!”


    繆汝恒原本心裏蒼涼,隻以為自己被錦衣衛抓住把柄,已是必死無疑。


    誰曉得居然隻是官降一級,轉去南京。


    雖然南京的班底基本上都是閑職,可是,自己歲數也不小了,能去南京養老,小日子也舒服啊!


    他本來還想喊冤,一下子卻是啞火,這個時候是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張鎣則意味深長的與戴、方二人彼此對視了一眼。


    三人在這個問題上,是取得了一致的。


    大罪化小,小罪化了,今天審訊的主旨就是從輕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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