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起啦,”小麥急忙站起身打招呼道。


    羅母來到磨坊,麵色稍顯不自然。


    為昨夜那一巴掌。


    有時,她挺服氣小麥這股勁兒。


    小小歲數的,咱也不曉得到底是在忍啊,心裏恨著,還是本身真就沒脾氣。你看打啊罵啊,和她第二日說話照常像對待親娘的語氣。搞得她想再發火也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也要裝作沒見過兒子和小麥一早在後院喂柿子。


    羅母的臉色連續調整。


    要是見到還不管,那不符合她平日的性子。讓小麥知曉該蹬鼻子上臉了,徹底沒了家威。


    拉著一張臉問道:“豆腐做完沒?”


    “做完了,六十塊。就是不知今日林大伯為何會來晚,還沒取走。”


    基本上,羅家每日都要泡上十多斤豆子,大致能做出六十塊水豆腐。


    每塊賣給林家四文錢,黃豆眼下是十五文上下的價格。


    當然了,羅家是不需要買豆子的,自家地裏種。


    去掉成本,掙的不過是個辛苦錢,一天能掙上幾十文,一個月下來也能掙到一兩多銀錢。


    聽起來不多,尤其是比對給羅峻熙將來趕考的花銷。但是這點銀錢,節省些用,也夠平日裏為羅峻熙添筆墨紙硯的。


    要是趕上過年過節、秋收後各村裏年輕人成親的多,多吃一些辛苦,一個月甚至能賺到小三兩銀錢。


    羅母對這份進項很知足。


    畢竟以羅家的情況,她一個婦道人家不用拋頭露麵、不用挑擔子趕車去叫賣,坐在家裏日日就能有些賺頭已然很難得。


    羅母又問道:“做飯沒。”


    小麥說,鍋裏苞米麵粥已經熱上,熱的是昨晚剩的,在等娘開倉房門舀麵蒸幹糧。


    羅家有個小倉房,拾掇的不比住人的屋子差,專門存放糧食。


    平日裏,小倉房上鎖,羅母會在做飯前,現開鎖取米取麵。


    小麥又指著一碗菜告訴羅母,這是昨兒個,羅峻熙從她娘家帶回來的,“說是我姐夫們獵了兩頭野豬。大部分拿到鎮上賣,家裏少留了些。我大姐給咱家留出一碗,說難得有肉,讓您嚐嚐她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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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母現在聽不得野豬。


    尤其是一聽還有兩頭。


    不用細問也猜得到野豬是哪來的。


    她兒吸來的。


    不過,聽完心裏承認,看來指望兒子被那倆連襟護送,應是沒選錯人。你看看,都能一氣兒打上兩頭野豬。


    麵上卻絲毫沒露,隻恩一聲,似乎對小麥娘家的肉菜不敢興趣。


    羅母將早飯要用到的幾樣麵,放在鍋台上,“他人呢。”


    小麥知道這是在問夫君。


    是的,小麥又改口叫夫君了。


    昨夜峻熙哥衝她瞪眼睛命令的,今早她口誤又被說了一通。


    “夫君好像是去地裏了。”


    “大清早的,空著肚子去地裏?還好像,你這算是什麽回答。你一天天還能知曉個什麽,男人去哪都不曉得問問。”


    羅母不是好氣的邊說邊出去了。


    小麥在灶房裏,還能聽見羅母在院裏摔摔打打,似乎是在嘟囔著:


    “花那麽多銀錢供你念書,是讓你去地裏幹活的嗎?


    不曉得起早溫書,你咋不把我氣死省心。


    也不知這回童生試考的如何,看你要考不好的,個不孝子。”


    而此時羅母那不孝子,正坐在裏正家院落裏喝茶。


    茶,不是一般人能喝上的,但熙哥來了要給泡茶。


    正經的讀書人嘛。


    在村裏人看來,羅峻熙是定死了往後哪怕混的再差也不是泥腿子。


    最起碼在城裏做個賬房先生、教書先生是要得的。


    所以十裏八村都想交好熙哥,萬一將來有事進城,咱這不也等於城裏有人了嘛。


    青柳村的裏正較為年輕,羅峻熙叫一聲叔。


    羅峻熙簡明扼要說明緣由,怕耽誤裏正家吃早飯。


    他說,家裏那三畝自己拾掇的田地,也想找人包出去幹。馬上要秋收,不讓人白幹,工錢就不給了,到時給糧。


    並且人選已看好,村裏徐家二楞叔。


    想讓裏正做中間人,剩的活不多,地也少,就不立字據了。


    裏正沒想到羅峻熙常年不在家,還能知曉二楞家的事。


    那位徐二楞,別人十個心眼,他八個,但是也不傻就是實誠大勁兒了。


    爹娘偏心,前幾日徐家分家,家裏田地都分給二楞的幾個弟弟,二楞作為老大卻啥也沒有。


    還是村裏老人看不下去眼,強做主要求給二楞分點銀錢,要不然這不是要逼死二楞家幾口人嘛。估麽那點兒錢也就夠明年買兩畝荒地的。


    這不嘛,羅峻熙也在說這事兒:


    “我聽說了二愣叔家的事。我記得前些年,二楞叔還幫我娘搭過漏雨的房子,那日要沒他幫忙,我娘要頂雨幹好久。想著他這回分家也沒分到什麽口糧,貓冬總是要有口飯吃的,幹脆就讓他幫我們家秋收。”


    裏正急忙打斷:“你娘知曉嗎?你娘可是特意說,今年要留三畝田自己幹,要不然早在種地前就包出去了,那時多少人家直眼等著。”


    “這事兒,叔,您就聽我的吧。”


    就在這時,裏正的老爹一手端飯碗,一邊咬口大蔥插嘴道:“稀飯兒讓你怎麽著,你就怎麽著得啦,哪那麽多廢話。娃,吃了沒?沒吃在這盛一碗。”


    羅峻熙笑著拒絕,說不了,等會兒家去吃。


    沒錯,羅峻熙乳名叫稀飯兒。


    據說,他出生那年,家裏田地大豐收,比別人家多收出好些糧食。


    惹得十裏八村的種地老手來觀看,問他爹是咋伺候地的。


    羅爹實話實說:就隨隨便便種的。


    那年,羅家糧食是吃不完的吃,羅爹擔憂兒子壓不住福分,起個賤名不叫狗蛋啦,叫稀飯兒。


    羅峻熙已經離開裏正家。


    裏正叔卻和親爹拌起嘴:“爹,你瞎摻和啥。一聽就知曉是熙哥自己拿的主意,咱咋能直接應下。那羅婆子不是個好相與的,回頭落埋怨,咱會裏外不是人。”


    裏正的爹瞪眼睛,“我看你才是木頭腦子,這點兒事,稀飯兒還拿不定主意?從稀飯兒要娶左家姑娘,他娘就做不了他的主啦,知道不?正好稀飯兒是感恩的娃子,能幫到二愣子,你等會兒就去知會一聲。”


    ……


    羅峻熙到家時,家裏飯也擺在桌上。


    這是爭吵過後,娘倆第一次打照麵。


    羅母吃飯時,偷瞟過兒子好幾眼。


    羅峻熙大口大口咬饅頭,呼嚕呼嚕喝粥,連昨夜從丈人家帶回的剩菜也沒夾一口,隻夾鹹菜,吃的頭不抬眼不睜的。


    小麥從始至終低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以免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她昨晚就挨過耳光。


    羅峻熙吃完,終於抬頭:“咱家剩下那幾畝地不用幹了,我剛找二楞叔定下來,讓他幫咱家收地。要是不放心,過幾日可以去地頭,看著他收上來多少糧。”


    “啥?”羅母啪的一聲摔了筷子,一隻筷子慣性飛到菜盤裏。


    羅峻熙沒等羅母發作,就繼續打斷道:


    “不包出去還想自己幹嗎?那豆腐活計停不停,不停的話,等秋收忙起來,兩頭顧得上?


    您也別說您和小麥能幹得動。


    一個是前些年拉磨,腰受過幾次傷躺地上起不來。那腰早就成了老病,往後慢慢調養還養不過來。


    另一個是才十五歲的姑娘家,哪有什麽力氣。做豆腐煮飯拾掇院落都會忙的停不下腳,家裏真就差那點兒雇工的糧食?


    當然了,您要非得下地,我不溫書了,我也不趕考。


    我不可能讓娘和媳婦在地裏幹活,我坐在屋裏消停看書,我和你們一起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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