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興德來到縣衙牢房處。


    他才進來,一抬眼就看見了上一任“捕頭”。


    心裏嗤笑了一聲。


    這人是有多蠢,居然在新知縣下命令的時候,猶豫了那麽一下。


    為何會猶豫。


    是太出乎意料了,就沒有應變能力掩飾住真實心理,漏了陷兒?還是常年累月梁主簿的積威給養成的習慣,猶豫是在心裏平衡該聽誰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朱興德隻知曉,據說,在他忙碌的這半天裏,上一任“捕頭”有急忙挽救。


    之後,甭管新知縣再命令什麽,這人都會搶著幹。


    衙門裏的其他官員也完全運作了起來,和這人的表現有異曲同工之妙。


    先不分析這些人心裏有沒有惴惴不安,反正一個個麵上卻是對新知縣很恭敬。


    可這些官員是不是忘記了,隻猶豫的那一瞬,就會在新知縣的心裏紮出根刺。


    當然了,到底有沒有紮到新知縣的眼,似乎也不再那麽重要了。


    這種大案子,涉及到是否在挖鐵礦製造武器、是否隱瞞私下禍害無數條徭役的性命,朱興德心裏明鏡的,到最後一定會是逐層上報的結果。


    先是府城。


    府城要是有要護梁主簿的官員,且得了很大好處,官位還挺大,可能會選擇斷尾,想盡一切辦法讓梁主簿盡快伏法砍頭,罪狀會全扣在梁主簿身上。


    這也就是他說的,手下的表現,紮不紮到新知縣的眼都不再重要的原因。


    因為處理結果一定還包括永甸縣從上至下一定會被清洗一番,甚至府城的官場可能都會有變動。


    畢竟除非府城官場全部拿過梁主簿的好處,這才會同心同意來處理這個案子。


    但是,怎麽可能呢。你見過官場沒有爭鬥的嗎?


    那麽既然不能同心協力,府城某些官員就會利用這件案子,所以他才認為府城官場也會有變化的原因。


    至於最好的結果,不是到府城,而是再向上報,到京城。


    案子能否到京城,那就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了,要看新知縣的背景和魄力。


    總之,他朱興德一個鄉下人能想到的,永甸縣官衙現在在職的這些官員,那都是老油條了,隻會比他想的更多。


    所以眼下縣衙,看起來風平浪靜不過是表象,隻半日時間就變成全麵配合新知縣更是無奈之舉,可能一個個內心隻是在夾尾巴做人,且在籌謀怎麽保住自己。


    朱興德在琢磨著這些彎彎繞時,再沒看向那位捕頭。


    而是對永甸縣的牢頭說,他要資料。


    牢頭很給麵子,在朱興德進屋的時候就主動站起身。


    不得不屈服於朱興德現在是新任知縣麵前的紅人。


    真出什麽事兒,他幹了大半輩子官吏也跑不了。


    牢頭心裏想的很清楚,眼下屬於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就別想拿官階說事了,還扯不上那個。


    動蕩時期。


    不說他,估麽縣尉大人都不敢在朱興德這裏拿官階壓人,以防被這麽位新知縣信任的“紅人”盯上。


    所以朱興德現在想去官衙哪裏就去吧,想幹什麽,他們就配合吧。


    牢頭姓魏,強扯出幾絲笑容:“朱捕頭有何吩咐。”


    “吩咐談不上。”


    朱興德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摞文書,示意牢頭,他要重新整理牢房這裏的材料。


    牢頭還以為要犯人的。


    卻不想,朱興德說,他要看守牢房衙役們的資料。


    這幾天誰當職,家庭情況,住在哪裏,擺明了就是不信任,還要摻進自己的人手看守牢房。


    朱興德重新掀開門簾子,對外招招手:“二哥?”


    朱老二有點兒懵逼的走進來。


    之前,朱老二還挺著急呢,想問堂弟為啥不讓他跟著去抓人,大哥三弟都去了,堂弟唯獨留下他。


    要說,此時朱興德的真實心理,望著朱老二也是很無奈。


    他恨不得讓自己的兄弟們,全能借著這個機會有點兒出息。


    倒沒指望有太大出息。


    有多大本事,端多大飯碗。


    隻希望借著永甸縣眼瞅著會大清洗的節骨眼兒,慢慢的混進去自己人。


    牢房這裏要有人。


    城門那裏要有。


    城門那裏一旦要是能有自己人,往後來回出入會很方便。


    還有新任知縣身邊幹雜事兒的,要有腦子靈活的。


    但無奈於,他的兄弟們全是文盲,一個比一個睜眼瞎。


    讓殺人放火、圍捕罪犯、刑訊逼供、一點就通,讓寫字就各個撓頭。都能哭給你看。


    嶽父倒是識字會寫字,可老丈人歲數大了,朱興德一想到真給嶽父弄進來吧,一點兒一點兒朝上爬,指定會看人臉色。


    一把歲數給人貓腰倒水的,那不行。


    憑啥他爹、那可是他親老丈人要受這份氣?


    感覺真弄個文書幹幹沒啥大意思,又是他嶽父,是長輩,身份太明顯,不好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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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三胖兄弟行,年紀輕輕的能給混進來,說是有突出表現,可三胖在府城呢。


    沒辦法了,朱興德隻能矬子裏拔大個,將他二堂哥挑出來。


    朱老二小時候念書那陣就比他強,愣是憑著死記硬背比他多認字。照著文書寫的方麵,也能畫明白。


    唉。


    朱興德一邊囑咐朱老二,讓將之後這些天當職的衙役盡快謄抄清楚交給他,尤其是今日的,馬上謄抄出來。


    一邊在心裏下決心。


    不行了,等不了啦,回頭空下來,真應該讓嶽父給開個小私塾,就專教他們幾個。


    這事兒要迫在眉睫了。


    你看多耽誤事,連滿山也啥都不會,依葫蘆畫瓢都寫不了字。


    就滿山那身手,明明滿山才是最適合幹捕頭的。心細、膽大、話少、公正,心裏有杆秤,功夫好,能走南闖北帶刀捕頭不嫌累。


    比他合適多了。


    可是,你看,誰家捕頭有不認字的?張貼個什麽告示都容易搞不清楚,那不扯淡呢嘛。


    還有守城門那些吏,哪個不認字?


    要麽老話說呢,這就叫機會交到手中,咱沒本事握住。書到用時方恨少,認字不分老和少。


    “寫吧。”


    朱興德拍拍朱老二的肩膀,暗示二哥放鬆,沒人敢欺負你,踏實的,別一進官衙就哆嗦爛顫。


    還行。


    朱老二比往常穩重多了。


    能不穩重嗎?


    他堂弟現在已經不是他堂弟了,是能和青天大老爺說得上話的,心裏很有底,誰敢給他臉色看,他就找堂弟告狀。


    “我會盡快謄抄出來,爭取一盞茶過後就交給你。”


    “嗯。”朱興德在離開前,對牢頭友善的點下頭算作打招呼。


    朱興德忙啊。


    他還要盡快清理外麵的。


    喊“威武”的這些官吏,倒是不著急排查。


    主要是外麵當職的那些。今天又是雇的,又有他自己的人,還有陌生的官吏們,這些全要捋清楚。


    不過,朱興德忽然站下腳。


    有兩名衙役立馬低頭,叫了一聲朱捕頭。


    “叫什麽。”


    倆人報上名字。


    朱興德上前摘了這倆人的牌子。


    就是他倆當初將外婆打吐血,回去沒多久就病逝了。


    “離開這裏。”


    這倆人麵麵相覷,還以為讓他們先下值,回頭換班再讓來呢。


    這倆人做夢也想不到,朱興德會做夢,在夢裏認識他們。


    不敢得罪新知縣麵前的“紅人”,明明他們下不下職不歸朱捕頭管,也沒敢提出任何異議。


    一個時辰後,新知縣身邊真正的紅人墨竹露麵了。


    墨竹懷裏揣著他家少爺寫的密信。


    這封信,必須要由他親自去送。


    可是,他一旦離開,就等於少爺身邊真是啥人都沒有了,少爺那三腳貓功夫能行嘛。


    真是讓人操心,又沒有別的可靠人選去送書信。


    所以說,墨竹再次在心裏吐槽他家少爺,為啥隻帶他一人來,還玩什麽暗訪。


    另外,他家少爺還讓他在離開前,務必將事情處理妥帖。


    他家少爺目下,正在和縣尉和縣衙其他官員議事。


    問永甸縣的糧食繳收、問永甸縣曆年稅收,問這些年征徭役情況,以及眼下就在征收,少爺讓徭役的事情挪後。


    總之,在忙好些事情。


    “朱捕頭。”


    朱興德被墨竹叫住。


    墨竹開始傳達新任知縣的命令,讓朱興德之後幹些什麽。


    比方說,牢房這裏,務必要……


    墨竹還沒有說完。


    朱興德遞給他幾張文書。


    “這是什麽呀?”


    墨竹低頭一看,紙張上寫著牢房這裏今日明日當值的官吏名單,家庭情況,寫的極為細致。


    一副牢房這裏要是有人敢私下對梁主簿這麵動點小手腳,朱捕頭立馬就會抄當職官吏的家。


    還明晃晃的寫著哪些是信任的人。


    這就不用問了,一看就知,這說明信任的臨時守牢房人員是朱捕頭的人。


    “咳,知縣大人說,還有……”


    朱興德又遞過去幾張紙,說陸續的還在整理。


    墨竹看眼朱興德,隻能接過。


    “還?”


    朱興德打斷墨竹的話,示意墨竹跟他在衙門裏轉一圈兒,可別浪費時間了,文書上寫的,不如親眼去看。看完趕緊進去和知縣大人匯報一下,然後拿著這些名單留檔。


    而墨竹跟在朱興德身側轉完一圈兒服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他不放心的幾個關鍵處,朱興德通通都已經派自己人把守了。


    據說,即便梁主簿、郭頂、徐三早已落網,兩個城門出口處還有朱捕頭的“自己人”沒撤回來。


    問其原因。


    朱興德答:不想有人趁機出城給府城那麵送信。


    墨竹摸了摸懷裏的書信。


    眯眼看向朱興德,心想:一個在鄉下長大的,居然能將官場的事想的那麽遠。


    “朱捕頭,墨竹要離開幾日,回京一趟。大概三日後,我們少爺的其他親隨才會趕到。墨竹不放心少爺……”


    好嘛,又被打斷。


    且朱興德沒擺什麽朱不朱捕頭的譜,別看這位墨竹是位下人。


    像是對待小兄弟似的坦誠說:


    “墨竹老弟請放心,你走後,這幾日,伺候知縣大人穿衣梳洗方麵的小廝,已經在來的路上。


    不是我私心作祟,隻用自己人。


    是眼下特殊情況,大人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我隻能用信得過的人,而不是在城裏亂找,或是指派這官衙裏的哪位衙役充當。


    不知根不知底細,最好不好沾大人的身。


    叫來的那位小廝,是咱們縣下麵遊寒村裏正的孫兒,他們家三代為裏正,家風清明,也和我嶽父家沾點兒親。過後大人的親隨們到,我再讓他回村。”


    為此,朱興德告訴墨竹,他還會讓左裏正的孫兒在伺候完大人入睡之後,緊急去牢裏學習。


    向伺候梁賊人的小廝學習,咋給梳洗穿衣。


    那個“師傅”,他都給綁來啦,扔牢裏正等著。到時候找幾件新衣裳,臉盆子什麽送進去,讓二柱子享受一把給當模特,左裏正的孫兒一邊學習,一邊先伺候二柱子一回。


    畢竟目前條件不允許,也是沒辦法。


    朱興德繼續道:“至於吃飯做飯,我也不打算用這裏的夥夫。”


    大人的夥夫,由他嶽母充當。


    梁賊人這種重刑犯的夥夫,由他嶽父暫時給客串。


    還是那句話,到啥時候說啥話,現在就這條件,麻煩墨竹老弟能和知縣大人解釋一番。


    讓墨竹挑了下眉的是,麵前這位朱興德心細到什麽樣呢,最後還暗示了一句,大致意思是,他朱家、左家、羅家幾十口子性命從攔知縣大人那刻起,就同進退。


    墨竹懂,實際上,朱興德是想讓他傳達給少爺,請相信他。


    也是直到這一刻,墨竹才拿朱興德當自己人,且徹徹底底在心裏服氣了。


    你看,他還沒等安排讓幹些啥呢,朱捕頭就給辦妥了。


    他還沒等操心的囑咐些啥呢,朱捕頭三言兩語就給安排完了。


    這說明啥?


    這人早早就想到了他的前麵,所以他才要啥就能給啥。都不用點一點的。


    而就像朱興德這種人,他不當捕頭誰當。


    在墨竹看來,通過接觸和剛才那些事兒,甚至捕頭都不是朱興德的終點,這人早晚不是池中之物。


    成為他家少爺的左右手更是板上釘釘。


    畢竟再沒有比用朱興德更順手的人選。


    這位朱興德幹捕頭能幹出個樣,幹少爺身邊的管事,墨竹認為也能幹的明明白白。


    有種人叫朱興德,你讓他幹什麽都放心。


    墨竹離開後,朱興德再次來到牢房。


    狗剩子被打的渾身是凝固的血跡。


    自從進了牢裏,就今日沒挨打。


    他在耗子亂竄的牢房裏,死寂一般閉著眼。


    “剩子。”


    狗剩子嗖的一下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朱興德一步步向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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