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花的到來,最幸福的是李二家四口人。


    好幾年沒舍得吃過這麽好的飯菜,還頓頓是好的。


    李二以前去老丈人家都不好意思添第二碗飯,和姨母相認後,卻能頓頓吃飽。


    要說第二幸福的就是二柱子。


    他夜裏睡覺盼早上。


    早上出門,盼晚上趕緊回家。


    有了外婆在,每日家裏早上那頓飯是最為豐盛的。


    肉菜什麽的都是放在早上做。


    等晚上在燈籠的照亮下歸來,卸好車,用大鍋裏的熱水洗洗手,屋裏飯桌上更是從不少熱湯熱飯。全是他愛吃的。


    他能不想姥姥嗎?


    他都不想姥姥走啦。


    在左家歡快的氣氛下,大年三十,如約而至。


    秀花一早上,帶領家裏人,包括李二,通通換上了新衣。


    李二和李二媳婦的新衣,是撿的左撇子和白玉蘭的舊衣服改的。


    倒是李家倆孩子的衣裳是純新的,用帶來的染花布,由李二媳婦現趕製做出來的。


    本來帶來那塊布是要給羅峻熙做新被罩。


    這不是尋思,年後羅峻熙已經聯係好新書院,過了初五就走,要到那府城往前三十多裏路外的栗山書院,突擊學習一段日子。就為了接下來應試舉人。


    咱家那被褥不能太破,沒想到得到消息,書院那麵包吃包住。這塊布才給了李二家。


    提起書院,用秀花的原話就是:哎呦,能進去念書,費老鼻子勁兒了。


    咋回事兒呢。


    就不提挖門盜洞的,又是找永甸縣知縣李大人給做的引薦人,又是永甸縣書院院長給寫舉薦信。這些早就都準備好了。聽說人家那書院,在整個九州都是有點兒名頭的,不是啥人都收的。那位山長,以前是個大文臣。各地來拜訪學習的學子特別多。


    隻提,學不了多少時日啊,隻為下次舉人科舉,突擊學習一番,就要二百兩白銀束脩費。


    這是往上交的,還不算零花。


    這錢也等不及羅婆子給。年前二十九,這事兒才算徹底定下來。


    因為人家是有名額的,不是咱想交錢就能進。栗山書院科舉班,隻收三十個人,分大小班,有考舉人的,有考貢生的,想進去除非將別人的名額占用。


    本來是不報希望的,羅峻熙都想退而求其次,隻在城裏書院簡單鍍鍍金就去應試得了。


    沒想到羅峻熙運氣好,有一位定好的騎馬摔壞了腿,可能科舉都會被耽擱。這才空出一個名額。山長又源於和永甸縣李知縣家裏認識,聽說還很看重羅峻熙年紀輕這一點,這才在一大堆備選名單下,選了羅峻熙成為第三十名入院突擊學習的學子。


    有了以上入學困難的插曲,被折騰一番下來,左家人恁是很高興。


    朱興德開心的一遍遍拍著小妹夫肩膀絮叨:


    “二百兩不貴,真不貴。


    我聽他們說,有好些人恨不得想花五百兩八百兩買這麽個名額,就是對方不收。


    你以為那個書院在意的是錢嗎?人家不在意。一般連錢都不想賺的,那全是有大本事的人,咱才是撿了大便宜,你隻管去好好念書。”


    不囑咐一番,朱興德擔心小妹夫日日在心裏合計,每日平均下來核多少錢。


    沒聽小妹夫嘟囔嘛,他從沒念過這麽貴的書,太貴了,隻一個多月間就念出去一套房子,他想自學成才。


    自學什麽啊,眼界,見識,那都是咱的短板,快讓名師給帶一帶。


    為此,朱興德還找來秀花和左撇子、白玉蘭,一起開解過羅峻熙,勸道:


    “你別犯傻,你以為我們隻看重這一步嗎?你要想著,這是個機會。


    萬一你舉人沒過,或是舉人過後,再上一步沒了把握,你這次花二百兩去學習,等於是為你往後鋪路。


    往後真有萬一的情況,你就可以不用這麽費勁兒的去栗山書院在讀了。到時,不用誰再搭人情,你就能進去。這次的機會多難得。”


    秀花接話說:“就是,你這次能得到機會,那是放屁趕襠了,多虧有那麽位掉下馬的倒黴蛋兒。”


    就這樣,羅峻熙初五就會離開家裏去念書的事情,基本上定下來了。


    ……


    大年三十,為了酒鋪子在新一年的紅火,更是為了羅峻熙的下一場科舉順利,為今年小稻、小豆、小麥生產順利,最好一舉得子,左家人大清早四處貼福字。


    貼五穀豐登、萬事如意。


    貼寓意吉祥平安又富裕有錢的對聯。


    花清釀的營業板子上也改了字,寫好今日隻營業到晌午,將這個木牌子擺了出去。


    基本上過了晌午街上就沒什麽人了,通通都會回家過年。


    今日買酒的也不會有太多,昨日二十九是最近營業額的最高峰,連那種家境一般的都會來打二鬥酒,留著正月裏喝。


    所以說,該置辦年貨早置辦完了。


    今日大年三十還開一上午鋪子,無非是為了打開門,和四周做買賣的互相致意問好。


    朱興德穿著早就縫製好的新衣,頭上戴一地主帽子,帶領嶽父和小妹夫去熟識的店鋪,挨家說句過年好。


    回來的時候,仨人手上全拎滿了物件,各個鋪子賣啥給啥。


    當然了,他們也沒空手去,都給送了二斤酒,算給新年添個喜意。


    對同行們道完喜,左家酒鋪子,今日還有一個特殊儀式。


    那就是,給拉散客買酒的前三名老大娘,額外頒發年底獎勵。


    別看隻給仨人頒發年終獎,卻是來了一幫老太太圍觀,全是拉人買酒,掙過左家分紅雞蛋的。


    朱興德發表講話:


    首先恭喜三位老大娘。希望其他大娘嬸子們向她們看齊,明年站在這裏領獎的就是你們。


    這話惹得大娘嬸子們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給左撇子都笑臉紅了,也給羅峻熙笑的露出酒窩,覺得這比去戲樓看戲有意思多了。


    其次,朱興德說,今年就由他嶽父來頒發獎勵。


    至於大家想見的外婆,他保證,明年的大年三十,如若大娘們拉來的銷售額是今年的兩番,明年將會由他外婆親自頒獎。


    今年開張的晚,明年忙一年下來翻四倍,其實不難。


    最後,朱興德說:“大娘嬸子們,辛苦了,快回去吃年夜飯吧,讓孫兒們給你們磕頭,去給他們發壓兜錢。我這裏就不耽誤大家了,祝你們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這條街上立即出現一景。


    本來今天過年,逛街的人就少。


    這些老太太就被顯得格外明顯。


    老太太們是在花清釀燃起的鞭炮聲中走出來的。


    朱興德從沒忘記開店之初的艱難,自是也從沒忘這些大娘嬸子們拉過來的散單。那時候這個拉來兩壇,那個拉來三壇。花清釀有今天,要感謝這些幫他踢開頭三角的功勳。


    第一名的大娘,禮品是扛著一隻羊。


    第二名的老大娘,扛著一口鍋。


    第三名的老大娘,扛著一口、還是鍋……小鐵鍋。


    三位大娘的步伐,走的那叫一個雄赳赳氣昂昂。


    仨人的身邊,跟隨許多同齡的老太太。


    這些老太太們邊羨慕的指著禮品議論,邊笑容滿麵掰著手指頭暢想:家裏還有多少親戚,沒被她們“坑”過來買酒的。快劃拉劃拉名單。


    大娘們又揮手對朱興德、左撇子、羅峻熙再見,一路高聲總結著:


    “自從幫花清釀賣酒,愛裝深沉的都變得開朗了,和親戚們的關係那都得走近了,還沒空和家裏的老頭子賭氣了,以前會生氣的事情那都不算事兒了,一口氣跑四個村子更是不費勁兒了。”


    ……


    府城租住的房子門前,在開飯前也燃起了鞭炮。


    這一天,秀花感慨至極,喝的有點兒多。


    秀花對抱著甜水稀罕的朱興德說:


    “你們不容易。雖然從不對家裏人訴苦吧,但是不用問也知道,在這麽大個城池撲騰,連個認識人,連個能幫一把的親戚都沒有。


    可見每行一步都要自己多掂量,難得的是,咱家的買賣幹的不孬。


    回想這幾個月,咱家就一直沒招消停,不是這事兒就是那事兒,你們從沒停下過腳步,連睡覺前都要操心下一步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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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著過年,就好好鬆散鬆散吧,啥也別想,喝多不怕,不用起早,沒有活幹。”


    一番話說的大家一起起哄,紛紛端起酒碗:“喝。”


    與此同時。


    遊寒村左家。


    朱家伯母萬萬也沒想到,她明明是來接小稻回家過年的,結果談著談著,本想讓小稻將家裏人全帶著一起去熱鬧,結果是她家大年三十拖家帶口,讓老大趕車來了左家過年。


    朱老爺子他們到的時候,羅婆子更是早早就來了左家,正在左家小賣店裏蹲著賣貨。


    離老遠,就聽見羅母對打醬油的說:“沒有了,早賣沒了。嘖嘖,大年三十的打醬油,你家怎不早些預備呢。”


    家裏貨物在秀花他們離開後,陸續賣空。


    給羅母唏噓夠嗆,不接觸不知道,一接手嚇一跳。


    這幾日給她忙的,她都沒空做豆腐,她的凍豆腐也賣沒了,小雜貨鋪子是真掙錢。


    大晚上還有敲窗戶來買貨的。


    尤其這幾日下大雪怕封山,附近十裏八村的人,根本不去鎮上趕集了,離遊寒村遠一些的村莊,有特意跑到遊寒村買年用,知道這裏有小賣鋪。


    有些人是到墳圈子燒紙,燒完會特意拐到左家買些年貨。這樣不白走一趟。


    而自從楊滿山到家後,家裏有了男人,不怕亂七八糟的人進院歇腳。


    滿山還很好心給那些去墳圈子給祖輩燒紙的人,燒口熱水,讓他們喝。換來極好的口碑。


    通通都念叨著,大夥比以往趕集的路節省一大半不說,居然還能歇歇腳有口熱水暖和暖和,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多虧了左家開這麽個鋪子。


    所以即使有人不想添置些什麽,家裏並不缺,但或許是覺得喝左家熱水了唄,針頭線腦、蠟燭燈油多存些又無妨,早晚都要買,就你買點兒,她買點兒,附近這麽多村莊、那麽多人家好些物什賣空啦。


    朱老爺子笑哈哈對羅婆子道:“你說,俺們家多不好意思,來了這許多人。”


    朱老大朱興昌在卸貨,他們家不能白來吃,口糧帶來了,要在左家過節到大年初一晌午呢。又卸下來朱家伯娘不知從哪裏買的蜂蜜,還有半袋子山核桃。


    羅婆子急忙從小賣鋪裏迎出來,笑嗬嗬拍手打趣說:“該不好意思的是我,我早就來了,都來好些天了。反正我是尋思好了,趁著正主們不在,咱們可不能虧本,咱大夥得幫著他們多吃些好的。”


    朱家人一到,遊寒村左撇子家立馬滿員。


    滿山親自扶著朱老爺子坐在熱炕上,“你老身體還好吧,我大姐夫沒回來,等趕明兒就換他回來。”


    朱老爺子極為善解人意道:“沒事兒,他回不回來不重要,家裏現在啥也不缺。倒是你,我好久沒見著,這回你要好好在家歇一陣。外麵太苦了。”


    滿山笑著點頭。心想,確實需要在家多歇幾天。


    因為他需要日日舀水,家裏又需要多存神仙水了。


    老朱家孩子多,屋裏一下子變得人聲鼎沸。


    “甜水呢。”


    “甜水不在,進城了。”


    “三嬸,甜水能看見大呲花嗎?”


    “那應該是能。”


    就這,還沒到齊呢。


    今日大年三十守城門的衙役,認識朱老二和朱老三。都是同行。


    朱老二和朱老三他們,外加縣城花清釀鋪子裏的六子、吉文,以及左裏正家在李知縣身邊跑腿的小孫兒,今日特意得了假,一大幫人擠著一輛騾子車,給那騾子累的直翻白眼,趕在關城門前跑了出去。


    “快、快,馬上就要關閉城門。”熟識的衙役不停揮手道。


    這幫小子順利逃脫,這才得以回村裏過年。


    六子見到滿山,一把就抱住了,你們忘了咱幾個人的情意了嘛?咱幾個共同打過野豬,放過毒蛇,跨過青城山。他表示,他要在明年回歸兄弟連。不想獨一個被留在縣裏。


    可以說,大年三十這一日,遊寒村左家比府城那麵還熱鬧。


    大年初一清早,喂好了豬、牛,牲畜也要過個好年啊。


    全家就出動了,左撇子家的三位孕婦開道。


    留家的姐仨、滿山、六子,通通來到左裏正家,執晚輩禮拜年。


    就連朱老爺子和羅婆子也跟著去了。


    “應該我去看你。”左裏正激動夠嗆,秀花不在家,他依舊很心暖。又是張羅讓兒媳婦們端糖端瓜子,又是張羅非要留飯。


    朱老爺子為人憨厚,直擺手說:“誰去看誰不一樣。”


    羅婆子卻心想:我作為秀才公、準舉人老爺的親娘,為啥來看你,你心沒數啊?那不是看在你和秀花之間有事的麵子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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