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大熱鬧了。


    “王嫂子,你這麽著急忙慌要幹啥去呀?”


    “艾瑪,別提了,你知道老蔫吧家那個二柱子吧?老蔫吧這不是剛沒嗎,俺家那口子尋思去送一送,一個村裏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誰能想到他家居然在靈堂前幹起來啦。去參加白事兒也不消停。”


    “幹、幹起來了?”


    “恩那,得虧徐三家那幾個小孩子,跑到稻田邊嘰嘰喳喳學舌,學打的都見血了,人腦袋要打成狗腦袋啦,嘖嘖,我這才知曉。”


    被叫王嫂子的婦人用手一甩頭巾子,不打算再廢話了,又急火火道:“老妹子,我可不和你說了,我怕那麵下手不知道深淺,萬一再牽連到俺家那口子身上,俺家你大哥他心眼實在,搞不好他會拉架,我得抓緊看看去。”


    王嫂子跑走後,問話的婦人還在原地麵露驚訝。


    最近這些年,很少聽說誰家在剛咽氣的死人麵前幹架的。


    一般情況下,村裏有名的破落戶都不會如此。


    因為村裏講究剛去世的人沒出頭七,那等於是還沒走呢。


    要是在靈堂前胡鬧一通,很容易讓才離世的人帶著怨氣,那樣不好再投胎不說,還會由於不放心往後經常回來作事兒。


    那個誰,村裏最有名的村裏正二兒媳婦,聽說那不就是回娘家參加白事,在靈堂前和她那幾個姐姐吵嘴撕扯起來了,結果回來就各種來病,躺炕上一直帶死不活的。後來還是供起保家仙,又要被迫給人“看病”,不得不幫人破解事兒,通俗的講就是突然來神兒了,來了,你不幹這活計都不行,要不然人家作你,這才慢慢見好。


    這事兒弄的,讓村裏正一家特別沒麵子,村裏正認為他那二兒媳是個半瘋,別看能給外人看事兒掙不少錢,那也很是不待見。都想過給那位休了,聽說是怕得罪“神兒”才忍下來。


    扯遠了,總之,自從村裏正二兒媳那事過後,附近村落的破落戶都會格外注意,在頭七前裝也要裝孝子賢孫,這怎麽老蔫吧家卻打起來啦?


    越來越多的村民,從田間地頭朝二柱子家跑。


    這些人本來沒想去送別柱子爺,眼下倒是不約而同全去了。


    一方麵天黑收工了,正好有了空閑。白天他們就算有心也沒空。


    另一方麵更是心裏刺撓,想去瞧瞧咋一回事兒。


    這些人邊結伴同行,邊互相打聽:“是因為鬧分家幹起來的?”


    隻有分家這種大事,才值得冒險在靈堂前大打出手吧。


    “我猜,不會是老爺子的死有什麽隱情吧?”


    “艾瑪,你可真敢猜,說的我都瘮得慌。不至於,雖然老蔫吧那幾個兒子不咋滴。”


    “哪裏是我敢猜,你想啊,老蔫吧活著時,家裏都沒有什麽存項,他家又不是錢很多,至於那麽著急非差這麽三五天分家嗎。就算打起來又能分得多少,所以,應該不是為分家。”


    這話一出,大夥跑的更快了。


    而這時現場,住二柱子家附近第一撥到達的群眾,看到的瓜就是,二柱子已經怒發衝冠幹翻好幾個了。


    茅房附近,那位嬸娘被二柱子一腳踹倒,踹的連動都不能動。捂著肚子直哼哼。


    嬸娘的兒子,也就是二柱子上麵最小的堂哥,已經被二柱子打的鼻口穿血,一拳接一拳,那位臉不僅腫了起來,而且整個身體被打的蜷曲起來。


    這位越是緊緊抱住二柱子大腿,不讓過去打他娘,二柱子越是緊緊抿住唇角猛烈的揍他。


    如此大的動靜,前院的那些親屬,包括村裏正等左鄰右舍的全跑過來拉架。


    一邊上前試圖拉開,再打下去,嬸娘的小兒子就要完了,骨頭都得折嘍,一邊七嘴八舌問咋啦。


    簡直太震驚。


    說實話,二柱子是啥時候來的後院兒,他們之前都沒有注意到。可能是人甭管多麽傷心也有三急,這才會離開靈堂去了後院吧。


    二柱子的二伯上前嗬斥道:“柱子,你是不是瘋了?!”


    二伯萬萬沒想到,他這一嗓子,換來的不是二柱子的停止暴力,而是二柱子毫不猶豫的一個大嘴巴子。


    二伯當即捂住臉,一時間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般。


    張著嘴,捂著臉,眼還冒金星,耳朵嗡嗡的,嘴裏有鏽味,咋的了這是。


    他想象的不該是這個樣子。


    嬸娘的男人,也就是二柱子的叔叔,一看自己媳婦、自個兒子突然被揍成那樣,他不想問發生了什麽,他就知道不能這麽幹,眼中還有沒有他這個長輩了。敢打堂哥、堂嬸?果然是有爹娘生的,沒爹娘養的。


    所以在柱子二伯嗬斥的同一時間,嬸娘的男人拽拽衣袖就預備要上前教育侄兒,他今兒非得打的二柱子跪下不可。


    奈何二柱子能在揮巴掌的同時,能在好幾位壯漢一起攔他的情況下,還能做到另一手扣住他叔叔的兩手。


    這位叔叔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也沒讓人看清是怎麽動作的,大夥隻瞧見二柱子的叔叔眨眼間就從麵對他們變成轉身向後轉,隨後二柱子毫不猶豫出腳,一腳就給他叔叔蹬的踉蹌十幾步,兩手撲到了土坯牆上,一條腿跪下了。


    要是沒有那牆擋著,隻這一腳就能給踹出個大前趴,就不止是跪一條腿那麽簡單了。


    村裏正急忙上前橫著胳膊暴嗬道:


    “柱子啊,你還認識我不?你給我醒醒!”


    喊完一嗓子,又趕緊懷柔,不懷柔不行啊,也擔心不分青紅皂白就甩他一個大嘴巴。


    村裏正像是想上前摩挲二柱子似的,試探著勸道:“你給伯伯點兒麵子,啊?娃,有話咱好好說,你爺雖然沒了,但是有伯伯給你做主。”


    “滾一邊兒去!”二柱子都沒容裏正伯說完話。


    可見,沒用。


    且完了,衝這態度就知已經瘋大勁兒了。


    也確實是如此。


    二柱子在扇完二伯、踹完三叔,橫著膀子甩開身邊幾位攔架的村民們,他又兩眼冒火般,死死地盯著外圍的那些堂哥們。


    三個房頭的堂哥們加在一起,正好是十人。


    他不僅死死看著這十人,而且還透過這些人的縫隙,眯眼盯住堂哥們身後的親大伯。


    柱子的大伯猛的打一哆嗦。


    大伯徹底被二柱子攥緊兩拳、渾身散發索命鬼的氣勢嚇到了。


    他甚至懷疑,二柱子是不是由於死去的老爺子,招到什麽了。


    可惜,並不是招了什麽鬼啊神啊,不是一盆雞血能解決的。


    接下來,二柱子的話,給了大家答案。


    二柱子每說一句就盯向一人,他忽然怒喝道:


    “來啊,來!”


    “我打了你娘、你弟,你瞎嗎?”


    “我打了你爹,有種的,給我來!”


    “來!!”


    “來!我讓你們合起夥來給俺爺弄死,我X你們老祖宗!”


    隨著這話一落,二柱子就如猛虎歸山一般,繃緊忽然腱子肉撲向了堂哥們。


    二柱子完全可以以一挑十。


    因為他有堂嫂們在幫他。


    各房堂嫂們開始啊啊驚叫,喊著孩子他爹。


    所以別看堂哥們有十人,卻攔不住二柱子一人的拳腳。


    擋不住他們心不齊。


    但是別忘了,二柱子不是一個人。


    他也永遠不會是一個人在戰鬥。


    他有勝似親兄弟的兄弟。


    之前,朱興德他們趕到後院兒時,六子想上前來著。


    朱興德和在靈堂那陣是一樣的動作,他微微搖頭製止了六子,隻站在旁邊看二柱子打那些親人。


    因為朱興德認為,無需拉架,更無需問怎麽了。


    看這架勢,還能是為什麽,一定是柱子去後院茅房的時候,聽到了什麽。


    如果不是親耳聽說,柱子是不可能“瘋”成這樣的。


    什麽長輩啊、孩子啊,女人啊,不能打啊,沒那事兒。


    朱興德很了解柱子。


    二柱子到了一定的憤怒程度,長輩、孩子、女人,人情世故等等,通通的在柱子眼中是王八犢子。在二柱子那裏是沒有界限的。


    如此性情,要依著朱興德所想,就讓柱子打人吧,這樣挺好。


    柱子自個知道了,也比他過後費勁兒要幫著分析利弊、分析老爺子是怎麽沒的強。


    畢竟這一根筋的人吧,優點很明顯,會愛憎分明。


    不像大多數的正常人,有時候會受外界影響,會尋思這那的,注意臉麵啊,注意名聲,總想著可以用其他方式更好的解決之類的,擔心別再給人打壞了,等等。


    說實在的,要依著朱興德埋在內心深處的暴躁想法,有時候太過麵麵俱到那都不夠爽快。就是揍你,就完啦。


    什麽親戚啊,往後見麵,隻要認定你讓我恨上了,往後你就是仇人。沒有其他身份。


    得承認,像柱子這樣的性情,連他這個正常人,有時候都很羨慕。


    你看,這不二柱子就恨上了這些所謂的親人了,都不用他過後再廢話的,柱子能不殺了他們就算不錯。


    但是缺點也有。


    缺點是你想讓一個愛憎分明的人去愛、去恨,也都挺難的。


    朱興德即便知道柱子很信任他,在沒打架前,其實他也犯愁過,過後怎麽勸解才能讓一根筋的人,不再拿這些人當作親人。


    這回妥了,他還什麽都沒說呢,啥也沒做,因緣巧合,柱子已經將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那還慣著?


    所以,當二柱子衝向他那些堂哥們時,朱興德不但再不阻攔六子上前,而且他突然用腳勾起一個棍子,抄到手裏,就喝了一嗓子:“上!”


    這一聲令下,在外人眼中,非常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羅峻熙先上了。


    羅峻熙一掖衣角,一個猛撲就撲到柱子的大堂哥身上了。


    柱子的大堂哥本來想趁柱子不備,從後麵給腿來一棒子,給打倒了然後給柱子捆起來得了。


    結果羅峻熙這一撲,直接撲到他後背上哐哐兩拳。


    可見,羅峻熙早先就瞄上了。


    接著,朱興德、楊滿山、六子呈三角擠到混戰中,一人對付倆,隻眨眼間就讓二柱子到他大伯身邊了。


    大伯邊後退,邊咽了咽吐沫:“……”


    大伯娘倒是比大伯強,知道護著男人:“啊啊啊啊!”


    大伯那幾家的姻親們不能幹瞅著啊,也要上前攔著。


    不止大伯那幾位兒媳婦的娘家媽在幫忙,柱子二伯和叔叔那幾房的姻親們也反應過來了。


    不敢動手挑釁虎了吧唧的二柱子,還不敢靠人多攔偏架嗎?


    尤其嬸娘那麵有位姻親丈母娘,她挺尖兒,她尋思女人打架有時也有自身優點,她去抓二柱子頭發唄。或是抓到朱興德、楊滿山的頭發也行,抓住一個是一個,還傷不到什麽,過後不會賴上她。


    這位老婦人那手,剛要奔羅峻熙的頭發使勁,之前本打算最好抓住事主二柱子最好,擋不住那位個頭太高,羅峻熙又正好和大堂哥齊齊摔倒扭打起來,她能夠到,還在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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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她那手還沒有碰到羅峻熙的頭發絲呢,自己卻忽然驚叫起來:“啊!”


    左撇子抓住這位婦人頭發就開始搖,“你個臭娘們。”


    打這開始,左撇子以一己之力,恁是擋住至少十多位婦人的攻擊。


    什麽柱子的伯娘啊,柱子堂哥們的媳婦了,這些人嶽母大姨子小姨子了,那都要數不清了。


    左撇子作為一位老爺們,居然橫掃一群婦女。


    且這回他發揮好了,他邊和人掐架,邊將堆積在心口那些話罵了出來:“這一家子不要個臉了,誰沒有老的那天?給老人活活餓死、氣死,過後還裝作沒事人似的,時時刻刻算計占便宜,我呸。一群狼心狗肺。連著一天一宿都沒人進去看看,恨不得老人臭在屋裏都不會發現,咋就能喪良心到這種程度,綁了他們見官,簡直不配做個人。也不怕老貓炕上睡,一輩留一輩,我咒死你們,將來你們的兒女也會這麽對你!”


    最開始,左撇子還和這些婦人們推搡、抓撓,怒罵,後來他不知怎的就摸到了“武器”。


    那後院有老大一口缸了,上麵飄個盆。


    左撇子不罵人了,開始用盆舀水,悶頭幹,無差別攻擊,一盆盆揚向那些婦人。


    這院子裏,徹底亂了套,過上了潑水節。


    而男人們那麵,板杖子都打的倒了一片,要打到東院去了。


    二柱子還將他大伯二伯一氣兒給按到漚肥用的糞池裏。


    到這時,外麵已經裏三層外三層的人了。旁邊院落房頂上都站著人。


    而在現場的,攔也不是,不攔是真怕出人命。


    雖然村裏正已經開始點名招呼人去拉架。


    但是好些人隻伸伸手,卻不敢深攔。又沒和柱子一家有什麽過命交情,又不是親戚。


    這二柱子恨不得要整死這一家子的樣子,誰還能虎了吧唧實心實意往前上?


    當他們是二柱子嗎。


    再著,聽著也是真來氣啊。


    都不是唏噓了。


    “原來老蔫吧死,是讓這一家子給餓死氣死的。”


    “柱子爺那是位多老實的人呐,在咱村有名的事兒少。老爺子又能吃多少喝多少。至於那麽想讓老人趕緊死嘛。嘖嘖,簡直不是個人。”


    “揍他們就對了,我要是二柱子,我也會和這一家子斷絕關係。先揍個夠本出氣再說。這一家子對自己親爹、親爺爺都能狠心,還能指望他們往後辦人事兒?就不能打交道了。”


    好些歲數大的老人是極為感慨道:“咱幾個以前還勸老蔫吧兄弟,說柱子那腦子往後指望不上多出息,還是要指望其他孫子。卻沒想到,到最後是這少根筋的才將他爺當回事兒。也是這少根筋的才最出息。剩下的,恨不得讓趕緊死,好分家。”


    “要沒這一出,咱都不知道還有這隱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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