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家人各個驚愕地瞪大眼睛時,聖旨即將駕到旳消息,一層層地正往下傳。


    遊寒村以及周邊村莊,頓時變得喧嚷起來。


    各處開始呈現慌裏慌張的場麵。


    “聖、聖,聖什麽?”


    “什、什麽旨?”


    “套鞋下炕,聖旨。裏正喊話,務必保證全員到場,隔壁村的都紛紛朝這裏趕來啦。”


    這大年初三的,又是死冷的天,連其他村子都要特意趕來接旨?


    “你這不是廢話嗎?那叫聖旨,你當那是裏正叔在村口喊一嗓子呢,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宣旨的人,還是從京城特意來的大官,帶著烏泱泱一大幫人啊。”


    而這樣的對話,在同一時間裏發生在好些家中。


    另一家還邊換衣裳邊議論道:


    “聽說了沒?青柳村裏正得知消息,趕巧今日閨女歸家喝了不少酒,當場一頭朝下,摔的那老家夥頭上哇哇流血啊。你說他都摔成那熊樣了,還跑的一點兒不慢呢。那咱和老左家一個村裏住著,還不得更快些?免得慢了,不用你嘚瑟,看回頭治你罪。”


    大概慌亂能傳染,越是激動越是容易亂套。


    遊寒村個別村民,居然還跑出家門想借衣裳。


    這不是想著穿體麵些, 備不住等會宣旨時,能被安排跪在左家人近處嘛。沾沾紫氣, 聽聽聖音兒。


    其中就有張瞎子叔。


    他老婆子一眼沒看住他, 他就摸出了家門。


    瞎子叔想著去石九嫂子家, 朝石九嫂男人借件不打補丁的衣裳。


    他有多為左家高興,就有多重視換衣裳這事兒。


    就是結果不太好。


    因為張瞎子才出門沒走出多遠, 就撞到了禮部官員的身上。


    左裏正都不忍心看了。


    你瞅瞅,這個那個一趟趟的,瞎跑也就算了, 這還冒出個真瞎子撞官員身上。


    左裏正羞臊的捂住半張老臉,隻能連連彎腰對京城來的官員們、縣衙來的官員們賠禮道歉。


    倒是實話實說,他也沒啥可隱瞞的。


    左裏正解釋道:“大人們,草民代他們說聲對不住。太對不住了。主要是俺們這裏祖宗八代沒有出現過聖旨, 全都是八輩貧農,一窮二白的,鄉親們就難免像沒頭蒼蠅似的, 總出醜。”


    要不說呢,越是大官, 人家真的越不難老百姓。


    帶隊最大的禮部官員,不但沒有埋怨村民們不知禮數, 隻笑笑擺手,而且還特意囑咐隨行官員,再去幫左家多做準備。


    禮部官員猜測, 想必左家頭回接旨也會發懵。


    可不在亂七八糟著。


    羅婆子心裏想著翻出粉繡鞋給小麥穿上,結果套在了自己腳上。她還忙裏忙乎壓根兒沒發現這事兒。


    秀花是顧不上水涼,直接舀大缸裏的水, 正一瓢接一瓢在用屜布蹭著刷著香爐。


    日照香爐生紫煙, 她家聖旨到門前。


    她刷、使勁刷, 喜刷刷,捧出去好不丟臉。


    白玉蘭一邊往頭上插簪子, 一邊急急問左撇子:“動物們關好沒?你說這巧不巧,到飯點了。我是真怕可別一會兒宣旨時, 它們再躥出來,那可就出了大熱鬧。”


    此時, 連年輕人也出了差錯。


    左小稻指著朱興德的腳說:“不行。”


    “我洗啦。”


    “我知道你洗了, 可你那襪子破了洞。”


    二柱子和六子才洗完臉梳好頭發,進來就聽見這麽一句。


    二柱子左手拍著右手道:“領旨會管這麽嚴嗎?襪子也要檢查?”


    六子是連句廢話都沒有, 他急忙調頭道:“那我得再回趟家,我襪子也露了大腳趾。”


    而像來躥門的朱家堂哥們、李二一家, 今日休假回來的吉三,以及付小妹啊、金子媳婦等人是無助極了,他們待會兒該怎麽辦呢。


    他們到底算左家人還是不算。


    要跪在哪裏,誰能告訴告訴他們。


    這不嘛,朱興昌哥幾個,就扯住朱老爺子在問這事兒。


    而朱老爺子的答案很光棍。


    “不知道,反正我歸你們弟弟了,我是左家人。起開,我還沒梳好頭發。不行的話,一會兒你們幫德子他們幾家抱孩子吧。”


    “爺,您左手怎麽又哆嗦了?”


    嗯,朱老爺子是越著急,半邊身子外加左手越哆嗦的厲害。


    終於啊,終於在一群一群的村民們跪下時,左家人也齊整整地出現在麥場。


    麥場這裏,被官員們指揮著,早就留出讓左家人跪下的空地。


    而左家人一出現,馬上就有人指揮著怎麽跪。


    左撇子和朱老爺子帶著朱興德、楊滿山、羅峻熙跪於左側。


    秀花和羅婆子,中間是白玉蘭,帶著小稻、小豆、小麥跪於右側。


    在他們之後,才是朱家堂哥們、二柱子、六子、李二、吉三等人跪下。左裏正也是在這個行列裏。


    再之後,才是左家的其他女眷,以及後麵各村來的村民。


    禮部儀仗隊就是在這時出現的。


    八人抬著杉木質地、正黃色錦緞蒙著牌匾出現。


    禮部官員這才展開聖旨,開始宣旨道:“……”


    念的那都是啥呢?


    說實在的,那詞能聽的人一半清醒一半醉,想必跪下的全體人員,隻有一位能完全聽懂,那人就是羅峻熙。


    還有兩位是半懂不懂,那是左撇子和左裏正。


    剩下的,全是鴨子聽雷, 還怪難為皇上的,真沒少寫字。


    不過,皇上也沒有完全白瞎心思,因為咱大夥沒文化,不代表咱老百姓沒智慧。


    他們會猜啊。


    所以那聖旨的大致意思,大夥猜測是在誇,左家真牛逼啊。


    啥也不是的家庭,竟然一下子能培養出這麽多人才。


    不是人才是什麽啊?這場仗打的,極為優秀的表現,壓根兒藏不住。


    皇上很欣慰。


    皇上還覺得,如若天底下常年和土坷垃打交道的父母,都能有左家老人的這番見識去培養兒女就好了。


    如若天底下沒背景的年輕人,也全都能向朱興德、楊滿山、羅峻熙、以及左家女左小麥看齊就好了。


    然後由於以上原因,特立左家人為天下農家的典型,賜皇匾,以茲鼓勵,懸掛於中堂處,望將這種精神綿延數代。


    至於匾上的字,就在村民們心中正咂舌時,揭曉了答案。


    “秀拔天池。”


    天池,意指白頭山天池。


    秀拔二字,品德超群。


    連在一起誇獎左家人,品德超群,賽過天池。


    朱興德、楊滿山和羅峻熙仨人,帶頭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以為這就完了嗎?


    其他人可以站起來,還必須讓去旁邊看熱鬧,楊滿山、朱興德卻又被單獨留下了。


    因為有另一道旨意出現。


    而就在這時,還怪應景的呢,天上飄上了雪。


    當禮部官員念完職位,全場極靜。


    感覺村裏的雞鴨鵝狗貓都配合的不叫了。


    “楊侍衛?”禮部官員不得不提醒一句,讓接過去聖旨。


    與此同時,朱興德和羅峻熙也瞬間神魂歸位,從旁急忙跟著提醒道:


    “滿山,在尋思啥呐。”


    “二姐夫,快接旨呀。”


    楊滿山伸出顫抖的手,在快要接過聖旨前,他又頓住了,先回頭看了眼朱興德和羅峻熙。


    也是這一眼,滿山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


    楊滿山萬萬也沒想到,他一個獵戶、一屆農夫,一個其實沒什麽了不得本領的人,居然在今日成了皇上身邊的從四品的藍翎侍衛,進了近衛軍,往後要保護皇上安全。


    這個四品官,其實哪是他一人的。


    這也是他為何會在接旨前,想先看一眼家人的原因。


    而此時,他的家人們紛紛在笑著對他擺手,催促他快些。那一張張笑臉,讓滿山心口發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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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臣領旨,謝主隆恩。”


    滿山起身後,接著就是朱興德。


    朱興德已經猜到,自己的品階應是會低於二妹夫。


    要不然不會讓滿山先來。


    也是,滿山去的地方叫近衛軍,一個王爺身邊的侍衛最高都能到三品軍階,更不用說那叫去皇上身邊。往後去宮中當值。


    而讓朱興德意外的是,他居然和二妹夫同品階,也是從四品。


    滿山之所以先領旨,是因為滿山的官職在皇上身邊,所以要先宣他的。


    至於朱興德的從四品軍階,他是要去一個叫虎賁營的京郊地方做統領。


    虎賁營應該就是譚大洪說的搭伴兒地方。


    此時,朱興德還不清楚,虎賁營等待他的全是從近衛軍裏篩出去或是新選拔出來的世家子弟。


    而隨著朱興德又扣頭領旨後。


    錦上添花,縣衙開始結算左家酒錢,以及結算遊寒村和附近幾個村送酒人的賞錢。


    一時間,雪花輕飄飄的下,遊寒村的麥場卻熱鬧至極。


    左家人全哭了。


    小稻和小豆抱著哭,小麥安慰著兩位姐姐。


    朱老爺子是摟住小孫子朱興德的腦袋,又是親又是哭。


    秀花是差些激動到心髒出毛病,她真想脫口而出,大手一揮:“酒錢不要啦。”多虧兩個胳膊被女兒女婿架住了。


    連羅婆子都跟著激動得不行。


    此情此景,羅婆子一邊陪著抹眼淚,一邊還很想吟詩一首,那詩就叫作:“沒啦?”


    再沒別人的聖旨啦?


    她為啥要供兒子念書啊?明明能靠戰功做官的事兒。


    這可真是,不是她不明白,是這世間變化太快。


    舉人老爺在從四品官階麵前,頓時不香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昨日像那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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