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州,周家口鎮。


    昔日的無盡繁華已全被狂風驟雨吹打去了,一連三年的戰爭,給這裏全然換了另一幅麵貌。留下的隻是戰爭的印記。那一處又一處的營壘,一條又一條的溝壕。


    周家口頻頻出現在人們口中的時候,已經誰也不把它當成一處重要的商埠來看待了,而是把它當做一處軍事重地。


    它與西華、商水互為犄角,組成一道堅固的屏障,將戰爭與陳州府城隔絕了開來。


    五天前坐鎮陳州的人還依舊是與複漢軍纏鬥了三年的陳輝祖。隻是那時的他已經不再是安徽的按察使了,而是加了兵部尚書職銜,配了將軍印。但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陳繩祖投降的事兒,終於曝光了。


    陳繩祖是陳輝祖的二弟。


    清廷立刻拿下了陳輝祖的兵權,乾隆還要招陳輝祖君前對奏,前來傳旨的侍衛倒還沒立刻就把陳輝祖本人怎麽著。但是陳輝祖在河南戰場上的數年功勳,一遭白費。


    問:陳輝祖內心是不是很想把他家老二陳繩祖一刀子捅了?


    答:那是肯定的。而且不會隻捅一刀!——陳輝祖心聲。


    陳繩祖,陳輝祖的二弟也,乾隆二十九年十月由戶部主事入直軍機處,任軍機章京(軍機大臣的屬官),後官廣東督糧道兼轄廣州府知府。複漢軍攻入廣州的時候,陳繩祖被巴延三派去韶州,巴延三要陳繩祖死守韶關。那結果當然是很可樂的了,巴延三太高看陳繩祖了,複漢軍逼近韶關的時候,陳繩祖被手下人綁了,韶關清軍開門投降,然後沒過都就就有人看到陳繩祖活的滋滋潤潤的,頂著一張白胖大臉頻頻出沒在嶺南守備府中,那顯然是投降了。


    這消息迅速被粘杆處報到了北京城,然後就是接下的這一幕了。


    “陳家竟然出了那般不忠不孝之徒,臣有罪,臣有罪啊……”陳輝祖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接替陳輝祖位置的人是前伊犁將軍伊勒圖。


    清軍的如此變動當然瞞不過複漢軍,趁著陳州方向清軍變動的時候,第六師陳洪濤直接下屬的第十二旅,匯同剛升格為騎兵旅不久的陳開山部,就對陳州一線的清軍展開了試探性進攻。


    結果步兵沒什麽進展。但兩邊的騎兵,在豫東的平原大地上,卻展開了一場場血腥拚殺。


    河南一線的複漢軍步兵裝備了火箭炮——多管裝火箭彈發射器。加上火槍、各式火炮,真要擺開架子來硬的,清軍騎兵真不見就得會得了好。


    但清軍騎兵也不衝擊列陣嚴重的複漢軍步兵,他們就是抄襲後路,襲擊運輸車隊,偵查、巡邏、騷擾、追擊等等任務,才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複漢軍騎兵與之展開的就是一場遊騎兵的拚殺。


    保護複漢軍步兵的後路,保護運輸車隊,劫殺清軍的偵查奇兵,突擊清軍的巡邏騎兵,同時也騷擾清軍的駐地,襲擊清軍的一切外出人員車馬,襲擊前線清軍的補給車隊……


    兩邊的馬隊的工作完全沒任何的差別。甚至連效果都非常相似——都不咋滴好。


    清軍各處都有堅固的營壘兵站,複漢軍則小心謹慎。


    今天是陳輝祖離開陳州啟程北上的日子,周家口鎮外,潁河岸邊,一白一紅兩股騎兵也很湊巧的撞在了一起。


    複漢軍有小百人馬,清軍也是百來人,全都是披著白色棉甲的旗兵。


    董威微微帶正馬頭,看著前方一裏遠的清軍馬隊,臉色嚴峻。


    清軍馬隊並不全是廢物,西北的綠營馬隊挺能打的,戰鬥力遠不是直隸和山東的綠營馬隊能相比的。然後就是八旗馬隊,卻是複雜多變的讓人摸不著頭腦。北京城裏的京旗戰鬥力一般般,但也不能說沒有強兵。些許精銳力量,戰鬥力堪稱清軍之最。比之吉林、黑龍江馬隊都要強出一等,注意,是一等而不是一籌,而蒙古馬隊的戰鬥力則相當一般。


    眼下的這支八旗馬隊又算是哪一種呢?


    董威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眼角,那裏有著一道三四寸長的傷疤,就是一批打著驍騎營旗號的八旗馬兵給他留下的,那一戰他手下馬隊折損了一半人,還險些廢了他一隻眼睛。


    “嘀嘀嘀嘀嘀嘀嘀噠……”


    銅號吹出的聲音傳遍了整個隊伍,小百人的複漢軍馬隊開始整頓起了隊列,排成長長的五列陣型,每排二十人騎上下。


    長槍、馬刀在冬日的陽光下閃著光芒。


    複漢軍第一排一律挺著一丈二尺的長矛,身後四排就是刀背加厚的馬刀為主了,同排騎兵互相間隻間隔三尺,前三排騎兵——前後排相互間相距三丈,後兩排則拉開了十丈距離。


    董威來到陣前二十步,看著對麵列陣的八旗馬隊,眼中一片冷靜。清軍方麵也開始有了整兵的動作,但他們沒有複漢軍開始的早,也沒複漢軍完成得快。


    董威聽起手中的長槍,長槍槍頭還掛著一麵紅旗,“呼~”,帶著風聲被董威平放身前。


    “滴滴滴滴滴答……”


    號聲再度響起,不需任何戰前動員,複漢軍上下齊齊催動了戰馬。


    馬匹早已經感受到戰場的凝重,前蹄一下一下刨著地,並打著響鼻左右搖動腦袋。


    小百名騎兵同時策動馬匹開始前進,董威需要準確的判斷距離,保證在馬速衝刺到最高的時候與清軍撞到一塊。目前他們與清軍八旗馬隊的間隔隻有一裏左右,他們要保持著慢步到百步左右,然後就是極限衝鋒。


    對於騎兵來說,這種要求是絕對的小兒科。但現在的騎兵營。難就難在如何在漸漸加快的情況下繼續保持自身相對密集的陣型。再是嚴格的訓練和要求,剛接觸這種戰法要求的複漢軍騎兵也沒法做到上頭要求的百丈距離內——整齊如牆!


    小百匹戰馬緩緩前進,董威沒有在傳統騎兵陣列中指揮官所處的中央位置,而是把馬一帶,轉到了第一列騎的最右邊。


    前排其他騎兵觀察他的位置位置,控製著自己的馬,整個騎兵陣列平直的往後清軍推進。


    作為一個知道曆史走向的人,東方傳統騎兵在近代戰爭中的弱勢,陳鳴不可能不知道。歐洲的近代騎兵,牆式騎兵,陳鳴說真的不是很了解。


    他想象不出——騎兵交手的時候,為什麽哥薩克騎兵在法國騎兵麵前顯得那麽不堪一擊?拿破侖戰爭期間。


    騎兵如牆而行,如牆而進,說白了就是重步兵戰術麽。


    與隊形零散的傳統騎兵衝殺作戰,正麵兵鋒線上,牆式騎兵占優,陳鳴可以理解。那麽側翼呢?隊形零散的傳統騎兵被衝擊後,完全可以迅速在側翼集結,對牆式騎兵展開衝擊啊?


    而排列緊密的牆式騎兵怕轉個身掉個馬頭,都難。


    當然,戰爭史上記載的明確,牆式騎兵贏得了與傳統騎兵的競爭。用一次次敵我傷亡懸殊的大勝把自己推上了神壇。但陳鳴真的不懂它的神啊。再考慮到東西方戰馬的差異,武器的不同,乃至地理地勢的不同,他真心不覺得近代騎兵有多麽的牛逼哄哄。那些他還記憶著的戰例,近代騎兵很少是單獨完成戰鬥的,都是在大量炮兵、步兵的配合下,取得‘輝煌勝利’!


    或者說他們就是炮兵、步兵部隊的小弟。


    最後陳鳴覺得,傳統騎兵和牆式近代騎兵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可作為單獨作戰部隊,後者卻隻是戰鬥戰役當中作戰序列的一員。


    但這並不耽擱他下令騎兵部隊展開牆式訓練。這戰法在正麵衝擊的時候,還是很有戰鬥力的。


    複漢軍的騎兵部隊配的也都有燧發槍,但他們一般情況下都不怎麽用,除非是三五騎遊鬥的時候,這是陳鳴下的令。清軍卻不一樣,無論是什麽規模的戰鬥,他們總要扣動了扳機,接著才會再抽出馬刀,或挺起長槍來。


    平緩的馬蹄聲一點也不讓人感覺疲軟,五列騎兵排列整齊,就像道路兩旁種下的小樹。


    百步的距離很快就過去了,兩邊的間距陡然縮短了一半。清軍馬隊散亂做一團,一個個槍手舉著燧發槍,駕馭著戰馬,打馬走在最前列。


    董威身邊的號手吹出前進號,董威輕輕夾馬腹,相處一年多的戰馬輕輕躍動,開始加速。


    複漢軍騎兵的速度越來越快,八旗馬隊的速度卻要慢上許多,他們還要顧著手中的火槍呢。戰馬跑的太快,馬背顛簸,不利於他們瞄準。


    五列複漢軍馬隊大致還能保持著整齊,就是同排戰士相互間的距離拉大了一些。陣列沒有因為加速而生出大的騷亂,小半年的訓練還是有一定的成果的。


    密集的蹄聲慢慢匯成隆隆的聲音,在董威耳中如同仙樂。牆式騎兵的正麵衝擊力還是值得信任的。


    雙方相距隻剩下百步不到,對麵清軍打響了手中的火槍。董威直視對手,目光看著對麵騎兵序列中升起的一股股白煙,絲毫沒有躲閃躲避的意思。隊列中有士兵受傷的聲音傳出,更有人翻身落馬,還有戰馬哀鳴著倒下的,但對比複漢軍的總數量,傷亡是很小的。


    清軍騎兵完整的出現在董威麵前,燧發槍被他們丟在了地上,或是塞回了馬褡子裏,他們手中的武器大多是長矛腰刀,戰馬的速度也在迅速的加快,同樣陣列也開始嚴整起來。當然這份嚴整也隻是相對於他們先前,他們的速度比起已經進入到巔峰狀態的複漢軍騎兵也要遜色不少。八旗馬隊騎兵間的間隔更寬,兵力也不是平均分布,在兩翼明顯留有做後手的小隊。


    “滴滴滴滴滴滴答……”第三次號聲吹響,這次號聲更急。


    複漢軍馬速提高到了巔峰,隆隆的馬蹄聲如夏日裏的奔雷,明盔上的紅纓跳動著,如同無數朵閃爍的火焰。


    所有的複漢軍騎兵配置的戰甲都是標準的藤鐵甲,除了七八斤重的胸甲外,其他的藤條皮條加在一塊也不到四斤重。總而言之比之八旗馬隊身上披掛的棉甲是要輕的多。


    急的奔跑下,複漢軍騎兵陣列開始出現彎曲,但距離已經很短了,短的這點彎曲都不足以影響到陣型的嚴整。


    董威滿臉漲紅。雙眼圓睜握緊手中帶紅色三角隊旗的旗槍,槍頭對準對麵的一個八旗馬兵,後者一樣手持一杆長矛,滿臉的凶悍。


    他此時也終於有些慌亂。因為他要麵對兩支長槍的攻擊。而不是隻董威一杆。雖然董威著手的號手隻是把長槍的指向略略的向那馬兵擺了擺。


    清軍隊列中仍有人打響火槍,第一列又有三個複漢軍戰士跌落馬下。距離拉近,清兵手中火槍的殺傷力在猛增。董威不知道三名跌落馬下的士兵的生死,因為短短的距離轉眼即逝。


    “殺!!”複漢軍騎兵陣爆出嘶聲力竭的吼叫。


    “轟!”


    兩股馬群,兩股洪流迎麵對撞在一起。無數折斷的槍杆,伴隨著人馬碰撞連綿不絕的慘叫,響徹在人們耳旁。


    刀鋒槍刃與甲衣硬鐵碰撞、摩擦的聲音讓人牙根酸倒,避讓不及的馬匹互相撞的骨頭碎裂,倒在地上哀鳴不已。還有敵我士兵發出的哀嚎聲。


    最後時刻,董威的坐騎也不聽話的往左偏開,卻沒有讓他的長槍偏離太多,他死死盯著那名八旗馬兵,降低自己身形,在轟鳴的蹄聲中交錯而過。一槍捅穿了那人的腹部!


    董威本來是對準那人的胸口的。他丟掉長槍,拔出腰刀。眼前已經再晃過幾名清軍騎兵來。一道寒光從他眼前劃過,董威隻是靠著本能閃躲了一下,揮刀劈開了迎麵紮來的長矛。接著就感到腰間和腿上一痛,可他來不及去看自己是否受了傷,一刀砍在一名八旗馬兵的左臂上,也沒來的及看戰果,戰馬已經帶著他衝出了清軍陣列,眼前再無敵人。


    複漢軍騎兵的密集陣形占據了優勢,第一列二十名槍騎兵至少紮下了六七個敵人,丟掉長槍後的馬刀,也砍殺砍傷了不少。但是作為第一列的他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隻剩下了八騎!


    百分之六十的陣亡率。那些跌落下馬的士兵幾乎不存在生還的可能。他們並不全死於冷兵器戰,還有之前的火槍,但終歸是第一列。而剩下的八人中足足有五個人流著血,比如董威本人。


    隻不過清軍也不好過,過了第一排還有第二排,接著是第三排。


    複漢軍的第四排和第五排卻並不接著往下做,他們瞬間分散成兩三騎一股的小隊,對著清軍的漏網之魚,還有左右翼包夾過來後的八旗馬兵發起了衝擊,他們手握著馬刀,馬褡子裏還有手銃,多是雙管手銃。


    清軍前隊的二三十騎曆經三輪的衝擊後隻剩下了寥寥三五人。死的比複漢軍更慘。


    隻論正麵衝擊力,牆式戰法當然更強。


    他們應付過第一列槍騎兵後,碰到第二列時就吃大苦頭了,到了第三列就幾乎無還手之力,連帶馬往左右避開都做不到——來不及啊。而複漢軍第二列、第三列騎兵的損傷卻大大小於第一列。


    清軍留在後頭的兩個小隊,一左一右向著董威那麽夾去。但剛剛交手,就複打馬離去。仿佛是抄水的燕子,輕輕而過,隻留下一點漣漪。


    “頭,韃子跑了!”


    董威按下馬頭,轉頭向身後看,腰間的傷口疼得他直咧嘴。可看著一次衝鋒過後,停也不停就打馬直向著前方奔去的清軍馬隊,他卻高興的隻想大笑。


    “清點戰果!”


    董威知道這一陣自己打贏了。地麵上撲倒的八旗馬兵屍體,包括那些受了傷卻還沒有斷氣的傷兵,他們全是屍體,明顯比複漢軍的傷亡要多上不少。


    “大牛,大牛還活著……”


    “鐵頭也還活著,醫護兵,醫護兵快來……”


    清查戰果的複漢軍戰士,不時的傳來高興的呐喊。那些落馬的戰士,並不一定都死了。總有僥幸,總有運氣好的。


    “隊官。”


    “一共是砍四十二個韃子。繳獲了三十匹馬。”


    “我軍戰死二十二人,損失戰馬十一匹。傷十七人,其中重傷……”


    戰果很快就統計出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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