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城外,複漢軍的炮火還在一陣緊似一陣。


    陣地上的清軍已經大半狼狽的逃回城中,八旗新軍的營官文鬆被幾個士兵抬了下來。這個二十五歲的年輕軍官是順治的二兒子福全的重孫,福全是康熙的二哥麽。在康熙朝權位很重,可惜兒子跟八爺黨攪合在了一起,文鬆的爺爺就是已革和碩裕親王保泰。到現在他的頭上還有著二等輔國將軍的爵兒,已經是保泰那一支人裏爵位最高的了。


    作為滿清宗室,為人又精於騎射,還跟著福靈安到過雲南,文鬆從雲南返回北京後很快就被選入了八旗新軍,然後沒多久就做到了營官的位置。但走到這一步他也算走到頭了,營官上麵的團正必須是有真正的戰功,或是有大背景,比如富察氏的那個福康安。文鬆兩樣兒全沾不上!


    不過在八旗新軍裏,文鬆是‘改革派’的一員,推崇西式戰法,作風強硬,貫徹命令堅決,被滿清不少高層視為宗室的一匹千裏駒,是大青果將來的幹城。可是現在,這位‘幹城’卻已經臉連肢體都殘缺不全了。他被複漢軍的炮火掃中,左腿自膝關節一下不為全不見了,渾身上下裹著紗布,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


    “大人,大人。還聽得見嗎?”明伊輕輕在文鬆的耳邊呼喚著。他內心裏即是焦急,又是害怕。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啊。要不是今天文鬆執意要上一線,留他在城中坐鎮,可能現在落得如此模樣的就是他穆爾察·明伊了。


    文鬆奄奄一息,還有一口氣在。劇烈的疼痛讓他還保持著一絲清醒。“收攏新軍,撤,撤!”


    說完這六個字,文鬆就再也支撐不住了。黑暗潮水一樣湮沒了他!


    半天,不,準確的說,複漢軍隻用了一個時辰外加兩刻多鍾,就徹底肅清了滄州城外的清軍各處陣地。下午兩點二十分,複漢軍上下已經吃完了午飯,做著戰鬥前的準備。


    而滄州城內清軍的士氣也頻臨崩潰了。今日,陳鳴有把握將滄州一舉拔掉。


    他手中沒有威力巨大的重炮群,卻可以用火箭彈來代替重炮,對準清軍士氣聚集的地方猛轟。


    就眼下的滄州城,看似清軍兵力聚集的強勢點,恰恰也是他們最弱的薄弱點。


    這就仿佛是西瓜,打透了這外麵的一層西瓜皮,裏頭就是天天的瓜瓤了。


    此刻前沿陣地中,一輛輛的馬車行過來返回去。一箱箱火箭彈被卸載下,二十個發射器把前沿陣地的正前方都要整個鋪滿了——不是火箭炮。


    三點整。當指揮軍官看到手上懷表的表針指到了戰役規定時間的時候,“嘭!”一聲槍響,各個發射組組長每一個人都大聲叫喊出同一個命令,“開火!”


    下一瞬間,一片火龍拖著長長的紅橙色尾巴,如同一道道流星雨,向著滄州城池方向飛去。


    轟鳴的爆炸聲中。哧濺的鮮血在高溫下迅速變成了幹涸的黑色痕跡。


    滄州州衙的大堂頂上出現了一個黑洞洞的大口子,如果有活人從裏麵看出去,就能夠看到此刻外麵的天空上,一道道絢麗的火焰猶如流星火雨一樣,疾快的向著滄州內外落下。那每一道火焰都代表著死亡和毀滅,雖然火箭彈在空中飛翔的時候,很是有一種絢麗的美感。


    州衙大堂就挨了一顆,從頂上直投而下,劇烈的爆炸將大堂裏的一切都扯得粉碎。索性這裏早就沒有清軍的要人在了,隻有兩個小衙役,被直接炸得屍骨無存。而且衝擊波還將大堂東側的牆壁‘捅’開了一個大洞,碎掉的磚塊化作無數殺人的利器,將一個守在大堂東側通道的清兵直接打成了篩子。


    此刻的滄州城,除了火箭彈那獨特尖銳的嗖嗖聲之外,就隻有它們落地時候發出的巨響和衝擊了。


    一顆加料火箭彈落地,周圍十幾米內就化為一片火海,巨大的衝擊波和高溫同樣有著可怕的殺傷力。給滄州城裏的清軍士兵很大的精神壓力!


    到處都是被震死的清兵遺體,那些清軍外表完好,隻靜靜的蜷縮在戰壕裏,或者工事後,僅僅口鼻流著血痕,看著就跟睡著了一樣。


    劇烈的震動讓剩餘的清軍士兵感到一種乘船的感覺。一顆顆火箭彈犁地一樣耕耘著滄州。


    一個個土木構成的火力點、工事在爆炸中化作了廢墟。彈片火焰與疾飛的碎石,把所有人都給撕碎。


    毀滅性的爆炸,仿佛世界末日降臨一般。給清軍帶來極大的打擊,也滄州城內的百姓也帶來了災難性的傷害。但陳鳴顧不得這些了,複漢軍向滄州進攻的時候,他就讓人放出了風去,很多百姓們躲在家裏不逃走,陳鳴能怎麽辦?這些年裏以為戰爭而毀滅的城市不止一個滄州啊?


    遠的不說,近的如徐州城和濟寧城,這不都是很好地例子嗎?


    老百姓自己倔,那他們就也隻好自食其果,為自己做出的決定買單。


    佩裏埃像一隻被卡住了脖子的老鴨子一樣,嘎嘎的說不出話來。他看不到火龍彈的樣子,但與法國交情密切的西班牙人吃過火箭彈的苦頭,對此了解無幾的佩裏埃還以為這種大威力的爆炸彈是複漢軍新發明的大炮炮彈呢。但他又非常清楚,陳鳴手下的這一支部隊裏絕對沒有超大口徑的巨炮,他們最大的也隻是八斤炮。


    現在滄州的清軍就被複漢軍強大的‘炮兵’集群一陣猛轟,給一波流的帶到地獄去了。“這是什麽?這究竟是什麽武器?”佩裏埃眼睛裏閃爍著精亮到極點的光芒。


    “一種可以改變戰爭的武器!”無盡的讚美從佩裏埃的心中發出,他看著一道道火箭以一種持續不變的速度向著滄州落下。


    半個小時山搖地動般的炮擊從頭到尾都是一樣迅猛,而又戛然而止。


    “殺啊……”複漢軍在戰場正麵發起了進攻。


    他們毫無一絲受阻的衝到滄州城內,鼻子裏全是濃烈的惡心氣味,那是一種混合著硝煙與血肉的味道,令人嘔吐。


    ……


    複漢軍隻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就拿下了滄州,徹底解決了當麵之地。舒赫德聽聞消息之後,連夜帶兵退去了交河。而陳鳴緊接著帶兵就奪取了青縣。


    從青縣距離靜海很近,距離天津也很近,隻剩下百十多裏的路了。


    暗營還是沒有拿到乾隆死訊的確切消息,但他們送來了清軍八旗新軍出京,向通州集結的消息。同時直隸總督英廉也從保定緊急調兵一萬餘人,向著滄州撲去。


    陳鳴不知道中原戰場的阿桂是不是也收到了命令,可他覺得阿桂這個時候即使想撤退,一時半會兒的也撤不下來。河南一線的複漢軍正在枕戈待旦,你讓清軍撤退試試?


    南京正在全力以赴的調集預備軍,還有大量的船隻,後勤部要趕在渤海大範圍結冰前,盡快的將援兵和物質送到大清河口。同時水師也在集結力量,他們要對天津大沽口展開一次猛烈進攻。


    如果能真的攻陷大沽口,他們不介意先拔一個頭籌。雖然這個希望很是渺茫,甚至他們即使成功了,在冰封到來之前,陳鳴領的大部隊如果不能趕到大沽口,他們還要打包原路後退。


    但是不趁著眼下的好時機,狠狠地咬清軍一口,水師部隊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如此大好機會,錯過了真就不再有了。


    北京城裏的反應很有問題,到現在乾隆也沒有公開的露一次麵。而至於清軍的應對措施倒不出所料。


    堅守天津,切斷複漢軍的陸路運輸線。


    冬天的大海則會讓複漢軍的另一支臂膀水師,變的毫無半分作用。


    如此在天津鬥上幾回,複漢軍自己就會主動南撤。


    “皇上,如今天氣,嚴寒已至,陳逆北犯之勢必不長久。還不到決戰之時!”滿清在張家口還有一支蒙古馬隊,本來是要過了冬後才調入北京的。永珹已經下令它迅速趕到了。


    “我們就不能趁著陳鳴孤軍北上,一舉將之全殲?”


    對比擊退陳鳴,趁機拿下陳鳴更是永珹的希望。陳鳴有失,對陳漢的震動會比乾隆之死於滿清方麵的影響更大。說不定陳漢就此一蹶不振都不是不可能的。永珹作為一個初登大寶的新皇,十分想用一場大勝,乃至陳鳴的頭顱為自己的登基做墊腳石。


    “皇上所言不是沒有道理。京城內外如果調集全部力量,確實有一定把握將陳逆全殲京津。但此一戰過後,朝廷手中的戰力也會給拚的七七八八。等來來年陳逆卷土重來……”傅恒接下的話不說了,也不用說了。意思明白的很!


    對於永珹心裏想的一戰不僅全殲複漢軍,還要殺了陳鳴,傅恒半點也不抱希望。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情?看看大清與蒙古的幾次交鋒,葛爾丹跑了三回,羅卜藏丹津跑到準噶爾三十年,乾隆滅準噶爾時,羅卜藏丹津不想跑了,才算被抓住。複漢軍雖然是步兵,可也不是一匹馬都沒有的。


    兩方多少萬人的大軍對壘之中,就算是一方主將兵敗,隻要身邊有忠心耿耿的衛士,想要趁亂逃走也是很容易。


    而陳鳴帶著北上的隊伍攏共才三個有缺的步兵旅加一個騎兵團,不算後勤部隊的話,戰兵隻還不到兩萬人。而複漢軍幾十萬大軍,多是如眼前這兩萬人一樣的精銳。丟了兩萬人他們如何不能卷土重來?


    這番對話沒有旁人知道。外人隻知道傅恒的地位不僅沒有隨著乾隆的死去而跌落,永珹現在還更加的依賴傅恒了。這也不太出乎外人的預料,畢竟孝賢純皇後沒有兒子留下來,而傅恒的文武才能且不去說,影響力也不去說,就單純的在‘忠誠’方麵,永珹作為乾隆定下的繼承人,還是眼下乾隆所存諸子中最年長的一個,他就最值得傅恒效忠。


    現在滿清就處在一個風雨飄搖的時刻,站在懸崖邊上的滿清帝國,身後依舊是萬丈懸崖,為了不摔的粉身碎骨,他們內部保持統一和穩定就是最大的利益所持。永珹的地位還是很穩固的,隻是他沒有威嚴和威信,他說出的話,一些大臣未必會照著去做。


    就像那舒赫德!


    海蘭察率三千東北八旗馬兵連夜趕到通州,隊伍留在原地,本人被永珹快馬招入圓明園。


    紫禁城,永珹在養心殿西暖閣見了風塵仆仆的海蘭察。


    後者兩眼通紅,麵上一片哀容。乾隆是他的大貴人啊,從乾隆二十年征討準噶爾開始,短短十幾年的時間,出身一般旗人家族的海蘭察走到了全天下武將最頂尖的那一撮人當中。蘇北大戰,海蘭察一敗塗地慘不忍睹,可乾隆依舊給他機會。雖然海蘭察也不負乾隆所望的掃蕩了朝鮮,重新升任正紅旗蒙古都統、建威將軍、領侍衛內大臣。可對於海蘭察來說,卻不會認為自己所得的榮貴是自己功勞所至,是自己應該得的。而是從骨子裏,從身心裏,對乾隆感激涕零!


    一大早,軍機處在傅恒的帶領下,就全班遞牌子,永珹在養心殿西暖閣召見。特旨海蘭察隨班覲見。


    海蘭察對永珹並不熟悉,他還在北京當‘小透明’的時候,永珹還沒有冒頭。等永珹冒頭了,海蘭察已經忙活著對朝鮮動手了,也沒機會與未來的儲君交往。可是今天見到永珹,說真的,海蘭察對之挺失望的。這永珹不像一個英主!


    現在國家多難,人心渙散,正需要一個能用強力扭轉乾坤的帝王。可永珹呢?他的話語,他的行為,在海蘭察的眼中,那就是一個‘和和氣氣’到‘膽小甚微’的中庸守成之君。


    兩刻鍾不到的覲見時間,永珹竟然多次在說話前或者後去看向傅恒,就像一個還沒有離開母親的小獸,他怎麽能帶領大清戰勝南方的強敵?而且讓海蘭察暗自憂心的是,新帝對於傅恒似乎太過新任了些。君‘弱’臣‘強’啊!


    海蘭察倒是不會往謀朝篡位上想。滿清朝廷的態勢和其權力結構,決定了傅恒篡位是不可能的。但是這種信任卻足夠傅恒亂政了。從紫禁城裏出來的海蘭察,隻能在內心裏祈禱傅恒‘知分寸’了。


    ……


    很快,複漢軍奪下了靜海,而舒赫德則揮兵進攻山東武定府。直隸總督英廉一萬多人也抵到了滄州。


    靜海就在天津的邊上,在陳鳴上輩子時是天津市的市轄區,距天津市區八十裏,距北京二百五十裏。


    原時空上,太平軍的北伐隊伍也曾攻下過靜海,前鋒還一度抵達到天津西的楊柳青!但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很清楚的知道這段曆史陳鳴人在靜海的時候心理麵還升起過一股小感歎,隨後他就收到了滄州及武功受到清軍進攻的消息。清軍這也算玩了一把圍魏救趙!


    複漢軍可以繼續攻打天津,可是後勤線被卡著的陳鳴,真的有力量攻下天津,與水師匯合嗎?


    “報……”外麵響起了劉武的聲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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