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三月中下從南京出發,五月的時候陳鳴已經站到了嘉峪關的城牆上了。


    “南有祁連,北有黑山,關勢雄偉,真真的是天下雄關。”


    站在嘉峪關樓上,陳鳴望著茫茫的戈壁灘,感歎著古人神奇的時候。在這個水比黃金都珍貴的地方,嘉峪關卻城中有井,山上有泉,用水不患匱乏。位置又是那麽的關鍵,真的是老天爺的恩賜啊。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東北的戰局已經有了新的發展,此時的他也還不知道西北的戰局有了新的變化。


    陳鳴就是在單純的感歎天地造化的神奇。


    所以,他雖然趕到了嘉峪關,看似離前線已經很近很近,對於前線也一樣沒個鳥用。


    ……


    新哈巴羅夫斯克,就在距離外東北中俄邊界不遠的地方,斯塔諾夫山脈前沿——一條東西長度近2000裏的綿延山脈。


    十年前這兒還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落,隻作為俄羅斯獵手的一個落腳點,戶口不過十餘家,人口不滿100人。


    但是現在它是俄羅斯濱海防禦體係中至關重要的一點,一座嶄新的要塞式城市,聯係著濱海地區【鄂霍次克海】與外貝加爾湖地區【貝湖東部】的交通和往來。俄羅斯人特意用‘葉羅費·帕夫洛維奇·哈巴羅夫’的代表著特殊意義的名字來命名這座城市。


    ——一百多年前,葉羅費·帕夫洛維奇·哈巴羅夫是繼波雅爾科夫後。第二個入侵中國黑龍江流域的俄羅斯殖民軍頭目。


    原為一個暴發富商,後因破產而服刑,乃向雅庫次克總督弗蘭茨別科夫請自籌隊伍遠征黑龍江。西曆1649年,他組成一支150人的武裝隊伍從勒拿河和奧廖克馬河侵入中國黑龍江流域5個村鎮。第二年7月又強占了上遊北岸的雅克薩,並沿江岸大肆掠殺當地達斡爾、索倫、費雅喀等族居民。後被清邊防軍圍攻,放棄城寨而逃,但因侵華有功,被沙皇封為了服役貴族。


    俄國人最開始計劃著用這個人的名字命名伯力的,意圖是紅果果的都不加掩飾了。結果上次戰爭的失敗讓俄羅斯人竹籃打水一場空,現在他們又用到了新城市上,也透著不加遮掩的意圖。


    新哈巴羅夫斯克是東北邊防軍進攻途中必須拔掉的一個點。


    俄國人以及殘清,在這兒的駐軍足足有三千人。東北邊防軍出動的部隊是整整一萬三千人。建製上也是一個混編旅。


    ‘混編旅’是陳漢近幾年才開始出現的一種建製,‘混編’的意思顧名思義,就是各兵種混雜在一起,一般來說兵力都在一萬人以上,最高可達一萬五千人,內轄步兵和炮兵以外,還一定有騎兵。而如此拉到歐洲戰場上,不要說可比一個師了,一些國家的軍級建製也不過比這個數字高那麽一點點。


    這個混編旅的總指揮是鄧雲。他六年前就從水師陸戰隊被調任了東北軍區,三年前順利升任了上將軍,混編旅的級別是跟師級部隊等同的。


    這是一場殘酷的攻堅戰。


    在火箭彈被普及的現在,任何部隊要去進攻一座要塞,那都要做好血流成河、屍堆如山的準備。


    就好比俄土戰場上的金布恩之戰,這座第聶伯河河口的要塞是此次爆發俄土戰爭中的第一次俄土大規模戰鬥。


    就在中俄第二次戰爭打響的那一刻,奧斯曼帝國的艦隊也向停泊在金布恩附近的俄國護衛艦發起攻擊,俄軍艦隊和要塞炮兵還擊,第六次俄土戰爭戰爭首先從海上打響。


    小股的奧斯曼帝國陸軍在艦隊支援下,企圖在金布恩登陸,結果被俄軍擊潰,登陸未遂。待到奧斯曼人從奧恰科夫要塞獲得增援後,再次攻擊金布恩要塞。經多次爭奪,奧斯曼的軍隊慘遭到俄軍蘇沃洛夫軍團的重創,參戰部隊幾乎遭遇全殲。總兵力損失了小萬人!


    金布恩之戰的失利,打亂了奧斯曼帝國的戰略計劃,為俄軍集結主力發動進攻爭取了時間。可同時也說明了如今進攻戰的殘酷性。


    而這一戰如果還不能說明問題的話,那麽接下來反擊的俄羅斯軍隊就是一個再明白不過的例子了。俄軍的主力部隊編組完成後,黑海艦隊力量也得到了加強。俄軍匯同已經對奧斯曼帝國宣戰的奧地利軍計劃攻占奧斯曼的奧恰科夫要塞——位於黑海邊,就像金布恩要塞是俄軍朝南的橋頭堡一樣,奧恰科夫要塞也是奧斯曼帝國向北的橋頭堡。


    波將金率領整整5萬人渡過布格河,從陸上包圍奧恰科夫要塞,奧地利軍也趕來了3萬人,同時以艦隊海上襲擾,對其長圍久困。


    奧恰科夫攻防戰也以海戰開始。


    結果一個月內,俄奧連軍對要塞發起了四次進攻,全都被奧斯曼人發射的火箭彈炸得稀裏嘩啦,損失高達一萬四千餘人,自身損失還不到俄奧聯軍的零頭多。最終以聯軍的撤退而告終。


    奧恰科夫要塞裏的奧斯曼軍有近兩萬人,眼前的新哈巴羅夫斯克則隻有三千人,其後勤補給也一定比不得奧斯曼帝國重點經營的奧恰科夫要塞。但這絕不意味著國防軍就能輕鬆的啃下它。


    “轟轟轟……”


    又是俄羅斯人的火箭彈發射,不計其數的火箭彈劃過天際,仿佛一顆顆從天空墜落的流星,將陳漢國防軍一點點挖到要塞前的戰壕完全淹沒在一片火海的當中。


    這在親身抵達前線戰場的東北軍區都督黃捷一行人看來,這就是對麵俄清聯軍完全不在乎損耗的胡亂揮霍,也從而反應了一個問題——他們對戰事做了充足準備。


    而照俄國人這麽個戰法,國防軍真的很難摸到新哈巴羅夫斯克要塞的牆底下了。就算是在夜裏也不可能保持戰役的突然性,打敵人一個猝不及防。


    不過按照大都督府給出的說法,現在這場中俄戰爭的規模比上一次大出了許多,這樣規模的戰爭講的更多是國家的總體實力,真正的國家力量!


    兩軍會一場場擺開來打的會戰,沒有什麽突然性可言。雙方之間的戰線都是整然一體的,而且在任何大規模軍事行動前,不做好充分的準備就去開展,那就是單純的謀殺士兵。


    大量的彈藥物資儲備——集結,戰略意圖怎麽都遮掩不住的。想要進行什麽突然襲擊根本無從談起。


    最初的戰鬥之後,雙方的部隊集結,炮兵集中,物資調動,會越來越明目張膽的進行。


    頂多是在部隊規模上進行一些隱真示假的手段,可能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雙方的士兵戰損會高的讓人心悸。


    黃捷本來對大都督府下達的指示還有點不以為然,但是現在他看到了新哈巴羅夫斯克城下的這一幕,黃捷閉嘴了。


    如此這般的戰鬥那裏還有計謀施展的餘地啊。兩邊就跟麵對麵站立的‘勇士’一樣,你打來一拳,我還回去一刀,誰的血多血厚,誰就能笑到最後。


    這是拿士兵的性命去消耗彈藥啊。


    就算當初很受陳漢一幹將領鄙視的排槍擊斃模式,也比如今的這番戰鬥強多了。


    伴隨著新哈巴羅夫斯克進攻戰的開始,幾千輛次的馬車,源源不斷從磨合沿著這些年修出的道路將大批的物質運送到了前線。被服、彈藥、糧食、醫藥、槍炮器械。加在一塊的數量在這個時代裏,可是一個了不得的數字。


    這些年來,西北、東北軍區的備戰一直都在積極進行著。尤其是去年下半年開始,東北軍區更是全力以赴的來對待這場即將開始的戰爭。傾一國之力所能匯聚起來的戰爭物質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數量。各級指揮部、分類儲備倉庫、醫院和交通網絡,在工兵部隊的辛勤工作下迅速建設完畢,各樣的物資被分門別類的儲備在黑龍江南岸的幾個城市,漠河就是其中之一。


    這場戰爭是陳漢崛起以後所要麵對的第一場大仗,比起當初的中西北美戰爭,對俄的第二次戰爭被陳鳴重視多了。後者到底是戰鬥民族,士兵的作戰意誌跟一戰、二戰的時候都有很大的不同,沙俄的社會矛盾也遠沒有幾十年後尖銳。這也就意味著沙俄軍隊和士兵更加擁護沙皇政府。所以,陳鳴一點也不要輕心大意。


    這不過現在的這種動員很給陳鳴一種奇怪的既視感,戰爭前後所經曆的一切,就仿佛是一場初等工業化時代的戰爭實踐課。


    可是如今的中國在陳鳴的眼中,可還遠達不到初步的工業化。


    隻是如此之經驗,會被他們詳盡認真的總結起來,成為新的軍事改革的依據,特別是後勤部分。


    陳鳴也相信這場戰爭中,雙邊軍隊所出現的各種戰爭組織和進行的方式,將會在未來的世界戰爭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因為火箭彈這種bug武器的擴散,讓戰爭模式似乎瞬間跨越的一百多年的演化時間,進化到了塹壕戰模式了。陳鳴自己都覺得難搞了。


    雖然他之前一直覺得排槍擊斃時代很秀逗,但考量起雙邊時間、效率上的差距,這個很秀逗的戰爭模式比眼前的塹壕戰適合世界頭號巨無霸——陳漢帝國多了。


    如果是先前的戰鬥,陳鳴才不擔心呢。靠著士兵的數量、素質和優越的後勤補給,陳漢敢單挑歐洲,丁點問題也沒。而現在呢?陳漢的國防軍卻很有可能在‘火箭彈雨’前被炸得滿頭包。


    這讓陳鳴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而至於戰爭經驗的總結和下一步的軍事變革,想得到升華和完善,可能還需要有中俄第三次戰爭,中俄第四次戰爭的磨礪才行。隻要那個時候的俄羅斯帝國還願意來奉陪,還依舊能夠存在。


    在陳鳴眼中,這種‘火箭彈雨’隻是上輩子一戰重炮群轟擊的‘未發育完整版’而已,火箭彈的射程太短太短了。塹壕戰也隻是真正的塹壕戰的窮人版,沒有機槍的塹壕戰算什麽塹壕戰啊。


    但如此的一幕落在黃捷等人眼中,那就意味著戰爭新模式的預演。


    爆炸聲隆隆。


    黃捷和鄭雲站在升起的熱氣球上,用望遠鏡看著城外陣地上翻滾的火光。國防軍用一個隊的工兵在挖掘戰壕,三路並進麽,現在被濃濃的硝煙一遮擋,什麽都看不見。


    也不知道那些工兵究竟如何了。


    但很顯然,俄軍的火箭彈超乎想象的多!


    火箭彈的威力也不比國防軍的小了。


    爆炸的火球不是一團團,而是一片片的騰起,釋放出的響聲震天動地,連成片的火焰都要將陣地給完全吞沒了。


    當硝煙散開了一些後,黃捷親眼看到,陣地上的用挖掘出的泥土堆積的矮牆,之前整整齊齊的矮牆,現在已經變得像被狗啃過的一樣,參差不齊。那一個個被炸開的大豁口,正麵了火箭彈那強大的威力。


    工兵一排的排長從戰壕底下爬了起來,拍掉身上的泥土,走步都還有些踉蹌不穩當呢,人就已經衝向了前端,他希望能夠從一片浮土下扒出一個活口來。


    那是一個班的士兵啊。


    隻有一支工兵鏟斜斜的插在浮土中,露出一個碎掉的木柄。


    排長上去握著了那工兵鏟,微微用力一拔,像是從一灘淤泥中拔出的鐵鍁一樣。可明亮的陽光卻清晰無比的告訴他,那不是錯覺。工兵鏟的鏟頭部分一半雪白一般血紅,那是某個戰友的鮮血吧。而就在排長呆立的那麽一小會兒,鮮血的殷紅色已經順著他拔出工兵鏟留下的痕跡冒了上來。


    排長心裏頭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但他又覺得心頭有一座大山死死的壓著他,他想要仰天大吼,可就是吼不出來。他隻能哭了。


    “一排長,你哭個腦殼啊哭。大男人的,要有點漢子的樣。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工兵隊的隊官聽到了一排長的哭聲,大罵他幾句,“別哭了,趕快走。一班不會有活人了。”


    這是經驗之談。


    剛才的爆炸中,好幾發火箭彈打到了一排戰壕的前端,不要說人,烏龜在哪兒也活不下來。


    火箭彈的爆炸雖然會有很大一部分力量向天上和四周釋放,但對地的力量也是很大的,如果能四肢跪趴在兩米深的戰壕裏,隻要不是火箭彈在戰壕邊兒上爆炸,士兵一般來說並不一定會死去。可要是連續幾發火箭彈都砸在同一片區域,那就甭想有人能活著出來了。


    火箭彈炸不見得能炸死人,重要的是他們能震。


    “上頭發信號讓咱們撤回去了。別傷心了,趕快走。保不準老毛子還會發火箭彈。”


    話音未落,天上便陡然響起了尖銳而又急促的嘯聲。


    “他姥姥的,還真打!?”隊官大吃一驚,急仆地一滾便如同一個滾地圓桶一樣躲進了坑道底兒。


    別看隊官個子挺高大的,這逃命的時候,身手卻比猴子還要利溜!


    可是一排長要躲卻已經來不及了。他剛剛發力,不遠的地方已經轟然綻放起一大團焰火,等到隊官灰頭土腦的再爬起來時,正好看到一排長被氣浪撕碎的軀體落到戰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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