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影蹲坐在地上,在他身前,有一個黑色的影子。雖然隻是影子,可他的輪廓竟然與人類無異,更詭異的是麵部竟然有線條分明的五官,如果不是虛幻朦朧沒有半點實質的感覺,嶽川甚至都以為他是一個黑人了。


    不對!


    嶽川猛的醒悟過來,這裏是邪神怖拉修的體內,這裏混沌未開,地水火風未定,根本沒有光明和黑暗,既然沒有光和暗,又哪裏來的影子?


    嶽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下,很詭異的,沒有半點影子的存在。


    人們常說,鬼才沒有影子,因為鬼是屬於陰間,陽間的規則對它們無效,所以,陽間的太陽並不能令他們呈現出影子。而現在,嶽川的情況也十分類似,所以,他不會有影子。那,為什麽刹影有影子呢?難道他是出身在邪神怖拉修的體內,又或者,他身上有其他的秘密?


    原本嶽川是想找刹影的晦氣,可是看到這一幕,嶽川收斂起自己的氣息,藏身在混沌未名的氣息之中,靜靜地偷窺。


    貼在地上的影子一點點站了起來,那模樣就好像平貼在地上的紙張豎起來一樣,而且,這個紙張一樣的影子竟然還開口講話了。


    “你休想!”


    這是嶽川聽到的,不過根據這話推斷,肯定還有前文,隻是嶽川來得太晚了,沒有聽到。


    看到影子憤怒的模樣,刹影冷冷一笑,“這裏是邪神怖拉修的肚子裏,你對這裏並不陌生吧,我們之前可是來過的。現在,我們被困在這裏,有什麽下場自然不用我多說。要麽,一起死在這裏,要麽,你送我出去!”


    影子握了握拳,原本想要增強一些自己的氣勢,可是他這副鬼樣子實在談不上什麽氣勢不氣勢的,隻能作罷。不過,他還是不甘的搖了搖頭。


    “你休想!為什麽不是你送我出去?左右都是死,我為什麽不拉你陪葬!”


    的確,對於影子來說,怎麽選擇都是一個死,為什麽要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呢。他可不是雷鋒。咦,雷鋒是誰來著?


    刹影心中暗暗一揪,可是他麵上半點波動都沒有,“如果死在這裏,你的家人怎麽辦?你的師父怎麽辦?還有你那個美麗而漂亮的師姐,嘖嘖,你說,她會不會已經出嫁了?現在,是不是被哪個臭男人壓在身下呢?你說,她是在嬌喘,還是在呻吟?”


    影子很憤怒,瞬間化作厲鬼狀,怒聲吼叫著向刹影撲去。刹影隻是豎起手中的刀鞘,影子便如同被施展了定身術一樣,凝滯在了空中,無法動彈。


    “當年,你離開你的師門,是為了證明什麽?是為了得到什麽?一直支撐你變強的動力又是什麽?嘖嘖,你是不是全都忘記了?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怎麽能死在這個無名之地呢?你得留著有用之身,回到外界,去完成你的心願啊。”


    如果不是看透了刹影的本質,嶽川忍不住懷疑他的品性了,這一番話,分明是犧牲自我,成全別人啊。不對,一定有貓膩。


    “所以呢,我們必須有一個人得出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本是一體,又何必分彼此呢?反正你已經享受了那麽多年,剩餘的人生交給我又如何?看在咱們香火情緣的份上,我一定會幫你去實踐心中的夢想。你仔細考慮考慮吧……”


    影子默然不語,狀若厲鬼的身軀一點點縮小,眨眼間塌陷下去,變得隻有拳頭大小,他蜷縮在地上,佝僂著身子,低著頭,目光呆滯的盯著不知名的方向,似乎想看破那混沌的氣息,目睹那遙不可及的地方。


    魂牽夢繞的地方,注定是回不去了,自從他離開的那一天似乎就注定了一切,他再也無法回頭,再也無法回鄉。


    天賦異稟也罷,年輕氣盛也好,亦或是性格驕狂,師出名門和年少成名令刹影再也無法秉持本心,他總是在想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比如,他想超越師父,他想成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鬼劍士。


    他不屑於使用劍魂這個稱呼,因為他覺得這是前人的道路,走前人的道路無異於拾前人的牙慧,終其一生也無法取得什麽成就。所以,他想走一條不同尋常的道路。


    開宗立派,這就是刹影的想法,隻有這樣,才能將自己從師父的光芒中凸現出來,隻有這樣,才能讓那個對師父盲目崇拜的女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刹影師從西嵐,西嵐傾囊而授,毫無藏私,但刹影知道,有一樣絕技師父並沒有教給自己,或者說,即便師父教給自己,自己也無法學成,那就是西嵐無可複製的雙巧手。


    刀道有正手刀,有反手刀,因持刀的姿勢不同,刀法的風格和套路也迥然而異,一般來說,正手刀以劈砍為主,狂猛霸氣,剛硬凶悍,而反手刀相反,以挑刺削為主,刁鑽毒辣,詭奇陰狠。而無論正手刀還是反手刀,都是以手為基礎,將其中一種刀法練到極致都能成為頂尖高手,而將兩種刀法融會貫通,絕對是大師級別的人物。


    而西嵐更勝一籌,因為他不但掌握了這兩種風格的刀法,更因為雙巧手的緣故,他兩隻手可以同時施展不同套路的刀法,這就意味著,他一個人的戰鬥力相當於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心意相通,戰鬥力絕不是1+1=2那麽簡單。


    而且,一般人慣用右手使刀,在學習應對之道的時候,也都是假想敵人使用右手刀攻擊,對於“左手刀”,很多人根本就沒有這方麵的概念,就連一些成名高手也隻是憑著經驗去應對,對於左手刀,他們根本沒有什麽可以依循的經驗,習慣了使用和應對右手刀的人,在麵對左手刀的時候,他們所有的經驗和技巧都是顛覆的。[]


    西嵐因為雙巧手的緣故,自然而然是一個左手刀的高手,如此一來,西嵐的戰鬥力是翻了一番又一番,之所以說西嵐是四劍聖中無可爭議的第一強者,也正是因為這種緣故,因為他一個人就擁有兩個人甚至四個人的戰鬥力,跟他單挑?傻子都不幹!


    雙巧手是天生的,是上天賦予的最為神奇的資質,這是後天根本無法養成和模仿的,哪怕刹影的天賦和資質再怎麽卓越,在雙巧手上,永遠是他無法涉足的禁區,如果沒有雙巧手,那麽,刹影就永遠不可能超越師父西嵐,永遠不可能將自己從師父那耀眼奪目的光環下凸現出來,更不可能吸引到某些人的注意。


    “難道天賜的資質就注定比自創的絕技更加高明麽?我,絕不這麽認為”――這就是刹影的心聲,那一年,西嵐隻有16歲,比巴恩進入悲鳴洞穴時還要小。(巴恩進入悲鳴洞穴時17歲)


    刹影研究起了影子,每個人每個事物都有影子,影子與人始終相伴,永不分離,卻從沒有人注意到影子的存在。


    “為什麽就不能把影子當做自身的一部分呢?”


    刹影持刀,影子也持刀。


    刹影揮刀,影子也揮刀。


    影子重複刹影的所有動作,同時同步,沒有絲毫的延遲。


    那一瞬間,刹影明悟了,因為他找到了比雙巧手更加強大的存在。雙巧手隻是一雙手,而他尋找到的,是另一個自己。


    西嵐有兩個徒弟,大徒弟叫羽,小徒弟叫刹。


    後來,大徒弟改名為諾羽,似乎許下了什麽不變的承諾。


    再後來,小徒弟改名為刹影,似乎尋找到了不一樣的強者之路。


    西嵐從悲鳴洞穴回來之後,就再沒有了以前那種意氣風發和豪邁和舍我其誰的銳氣,他似乎受到了挫折,遭到了打擊。又或者,他明悟到了更高層次,已經洗盡鉛華,返璞歸真。但是,侍奉在西嵐身邊的刹影知道,師父受了傷,很沉重的傷,他的聽力已經收到了嚴重的損毀,隻是不知道他其他方麵是不是也一樣。


    刹影敬佩師父,一直都是,但是這和他想超越師父的理念並不衝突。


    西嵐似乎也察覺到了刹影的變化,他試圖指正刹影,刹影第一次反駁了師父,他想要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是對的。


    讓那個指責自己的女人知道!


    所以,刹影離開了西嵐,不辭而別,為了踏上變強的道路。


    師父在悲鳴洞穴受創,那麽,隻要自己成功征服了悲鳴洞穴,豈不是就證明自己比師父更強?


    年輕的刹影踏上了前往悲鳴洞穴的道路,隻是可惜,悲鳴洞穴早已經被破壞和封印,悲鳴洞穴中的使徒希洛克已經被盧克西殺死,而後來的戮蠱群還沒有蘇醒,悲鳴洞穴根本就是一個空蕩蕩的石窟罷了。


    但,刹影並不是沒有收獲,或者說是意外的收獲,他找到了被師父掩埋的妖刀!


    這的確是一把充滿妖異氣息的刀,它的強大毋庸置疑,畢竟它曾經是西嵐的佩刀,但它十分邪異,尤其是在悲鳴洞穴中沾染了希洛克死前散發出的怨念之後,它妖邪之力更盛,就連西嵐都自感無法駕馭而將其舍棄。


    西嵐無法銷毀它,就隻能將它掩埋在悲鳴洞穴,以免的被其他人發掘。卻沒想到,刹影隻是偶然聽他提及,卻記在了心中,更是將這把刀掘了出來。


    “師父無法駕馭的武器,若是我掌控了它,那豈不是說明我比師父更強!”


    是以,刹影將這把妖刀當做了自己的佩刀,更是嚐試用自己的心靈去融合這把刀,控製這把刀!


    結果可想而知,他為自己的年輕和魯莽付出了代價,他非但沒能控製這把妖刀,反而被這把妖刀所趁。隻是,這把妖刀也沒能如願的控製刹影,反而是在它和刹影相鬥的時候,被刹影的影子所趁,反客為主,鳩占鵲巢。


    刹影身上發生的事情是外人無法想象的,他的影子占據了他的身軀,而他本人的意識則成了地上的影子。影子不但掌控了刹影的身體,更是掌控了那把西嵐都畏懼的妖刀――也許是他們臭味相投,所以妖刀認可了影子,又或者,影子真的隻是撿了個便宜。


    影子掌控了妖刀之後,立刻獲得了妖刀的力量,更是得知了妖刀的秘密,他在妖刀中看到了一個偉岸的身影――吉格!


    原來,這把刀曾經是吉格的佩刀,是吉格親手所鑄!隻是當吉格得到了更強大的流光星隕刀之後,這把刀就被吉格轉贈給了西嵐。


    吉格原本是虛祖的大神官家族,他的家族主管宮廷中的祭祀,常年和鬼神打交道。吉格本人天生就擁有強大的通靈之力,沒有修煉過任何秘法,就能溝通鬼神,驅使鬼神,所以,他被家族寄予厚望,重點培養,小小年紀就擁有了匪夷所思的力量。而這種力量在他主動打開鬼手封印之後,變得更加無止境。


    那把妖刀陪伴在吉格左右,見證了吉格的成長,更是記錄了他變強的點點滴滴,而且常年浸潤鬼神之力,使得它的力量更加強大。隻是,在悲鳴洞穴中沾染了使徒希洛克迸發出的怨恨之力後,刀中的鬼神之力盡數質變,更是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妖邪之氣。


    希洛克臨死迸發的怨念無比強大,悲鳴洞穴的變異和戮蠱的蘇醒等也都和這些怨念有關,而近距離和希洛克戰鬥的妖刀,受到的侵蝕隻會更加嚴重。再加上妖刀中的鬼神之力本就是負麵能量居多,以往有吉格鎮壓,倒還沒什麽,而現在受到希洛克的怨念侵蝕,這些鬼神之力也盡數爆發出來。


    而這一切,都成就了影子,他無比順利的掌握了鬼神的力量,習得了吉格的一身技藝,毫不客氣的說,影子是繼吉格之後最為強大的鬼泣,是吉格無數弟子傳人中最根正苗紅的“嫡傳弟子”。隻是因為影子沒有吉格那種天生的通靈之力,所以才會遜色一籌,否則,憑著妖刀之助,他甚至有望超越吉格,畢竟他本身就是影子,更容易和鬼神溝通。


    …………


    懷抱妖刀的刹影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因為他和地上的影子一體雙支,心意相通,他能夠完全感知對方的思維,他知道,地上的影子已經妥協了。他,終究還是心有執念,這些執念成就了他,但是也毀滅了他。


    “原來師父一直都是對的!”地上的影子一點點變大,他不再逃避,不再畏縮,他變得和刹影等高,直直的盯著刹影的雙眼,緩緩說道:“死亡?沒什麽!至少我還是師父的徒弟,師父疼我,我敬師父!至少我還存在。”(這一段是背景故事中刹影死前的原話)


    刹影也一瞬不瞬的看著影子,似乎想要將影子的模樣烙印在自己的心中,“你去吧,你未完成的事情,我會幫你完成,畢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會替你活著。”


    影子點了點頭,他也深深的看著刹影,看著原本屬於自己的模樣。


    是自己創造了他,他卻毀了自己,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埋葬了自己,禍根是自己種下的,苦果自然由自己來品嚐。師父曾經勸阻過自己,可是自己第一次頂撞了師父。


    往事休提,隻希望他真的能代自己在師父身前盡孝,侍奉師父,守護師姐吧。原來那個蠢女人一直都是對的,她一點都不蠢。


    混沌的氣流一點點侵蝕進來,漆黑的影子從邊緣處一點點變成渾濁的灰色,隻是一眨眼,就隻剩下一個飄渺的輪廓。


    死了,被這裏的氣息吞沒,他必死無疑。吞噬了強者的魂魄,邪神怖拉修一定會很滿意,到時候,就能從它鼻孔中逃出去了,就像上次那樣,這條路是吉格發現的,吉格不愧是最接近神的人啊。


    隻是,許久,刹影都沒感覺到邪神怖拉修有什麽異動,難道,影子的死還無法令邪神布拉修滿足?這不可能啊,上次那個討厭的暗精靈就……


    回頭看了看影子,刹影頓時魂飛天外,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最不想看到的人――嶽川,這個自己無法戰勝,不得不召喚出邪神怖拉修的強敵。


    等等,他在幹什麽?


    在刹影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嶽川手掌扣在影子的頭顱上,手掌中流溢出金紅色的血光,血光將影子那一縷殘魂護佑起來,源源不斷的血光流入影子體內,影子那飄渺虛幻的身形立刻充實起來,清晰起來,一點點的複原過來。


    這……這怎麽可能?這可是死而複生啊!不不不,這比死而複生更加複雜,更加艱難!他是怎麽做到的?


    嶽川看到漸漸恢複起來的影子,不由得長舒一口氣,說道:“還好,趕上了。”


    在這個沒有規則的世界中,嶽川已經領悟了生死的極變,雖然更多的是仰仗了死亡抗拒的力量,不過,他已經初步窺到了生死規則的奧秘。影子剛才還有一口氣,並沒有死透,他及時出手,倒是挽回了一些。否則,影子一旦死亡,以嶽川那種半吊子的複活,未必能挽回影子,而影子不是玩家,是無法使用複活幣的。


    提著肩膀將影子拉起來,嶽川緩緩說道:“自己的親人,自己去侍奉。自己的愛人,自己去守護。這是人生的禁臠,誰都不能觸碰,哪怕自己的影子也不行!你說是不是,刹影?”嶽川說著刹影,目光卻看著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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