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該翻牌……”小太監顫顫巍巍捧著牌子在門外站了半晌,最後終於苦著臉小心翼翼邁進了門。


    正在批閱奏章的天子眼皮都沒抬一下,直到那小太監膝蓋顫抖得都要站不住時才冷淡地發了話。


    “滾。”


    小太監幾乎被這一個字壓垮,求助般地看向一旁的大太監,眼中的懇求幾乎要溢出來。


    皇上日日夜夜這麽勤政也不是個事啊,這都大半個月沒翻過後宮的牌子了,那些娘娘們天天遣人來問,這沒雨露,哪來的種子發芽?


    先前那個偽帝可不正是因為雨露無用,這才後宮接二連三的給他戴綠帽子,鬧了天大的笑話?


    小太監正在胡思亂想,卻見大太監總算朝他點了點頭,頓時如蒙大赦,抱著牌子站到一邊。


    “皇上,”大太監付彥輕咳一聲,“您看這……”


    華庭不耐地放下了筆,揉了揉眉心,付彥輕易不開口,連他都出言勸說,想來後宮的閨怨已經到了壓不住的地步了。


    “呈上來。”


    付彥親手從小太監手中接過盤子,先是示意小太監往外退出去,手極快地揀下了塊牌子,這才躬身朝華庭走了過去。


    “皇上,都在這了。”


    華庭“唔”了一聲,伸手去翻牌子的動作一頓,微微皺了皺眉,“蓮貴人呢?”


    付彥心中打了個突,隨即想起容妃的叮囑,定了定神低聲道,“蓮貴人身子不爽,不適宜侍寢。”


    華庭興致缺缺地擺了擺手,“那就榮華宮吧。”


    那正是容妃的宮室,付彥心底頓時一鬆,隻覺得中午收的那方古硯總算落在了實處,頓時打起了精神喚道,“擺駕清芙宮。”


    華庭眼不瞎,相反,他清楚的很,剛才付彥那點小動作他看的清清楚楚。可惜這個皇位他雖然名正言順,但坐的可當真不穩。


    後宮那些女人,哪個不是朝上勢力角逐的結果?就連這個容妃……他深深吸了口氣,如果不是她有個好父親和好兄長,他怎麽會去碰這種女人一下?


    別以為他不知道,阿嫵能那麽輕而易舉地從京城裏逃出去,甚至還暢暢快快地去四處溜達了一圈,他派了那麽多人出去,卻每次都慢上一步,這裏麵要是沒馬鈞搗的鬼,他就把頭擰下來!


    他的這些個好臣子,成天見裏打著的主意不是往他後宮塞人就是在外麵給他使絆子,真當他華庭是泥捏的軟蛋?


    華庭眯著眼坐在高高的肩輿上,一隻手習慣性地摸上領口,那裏是一塊玉,紅色的玉眼在他這個角度把整塊玉都浸上了深深淺淺的紅。


    阿嫵……他的小阿嫵。


    “皇上……”嬌滴滴的女聲傳來,容妃一老早就得到了消息守在門口,見了他麵上先是一喜,隨即又撅了嘴,“您都好些日子沒來了。”


    若是放在平常,華庭說不定還會有心思哄上幾句,偏偏今日容妃又用了小手段,而他生平最恨的莫過於身邊人吃裏扒外,容妃半晌沒等到打算好的安撫,驕縱的性子頓時就要發作。


    付彥眼見不好,連忙上來打圓場,“皇上這是累了,外頭事忙,都大半個月歇在書房了。”


    容妃這才作罷,複又粘上華庭的胳膊,“皇上,快來嚐嚐我新做的綠豆湯,消消暑。”


    華庭隻覺得一陣煩悶,想到正在外征戰的容妃兄長,總算是生生把那口悶氣給壓了下來,“愛妃一番心意,辛苦了。”


    容妃頓時歡喜起來,“皇上快嚐嚐,這可是臣妾親手做的。”


    一番翻雲覆雨之後,華庭摟著懷中沉沉睡去的容妃,臉上卻不見半分笑意。


    今日裏得到了消息,容大將軍在外和監軍互相敵視,以至於大敗……可偏偏馬鈞在除了羅津之後就返回西北,一副再不問外事的模樣,他手上一時半會,哪來那麽多將才可用!


    眼下被這些雜事絆住了手腳,等他抽出空來,再去好好整治那薛逸!


    “皇上,”付彥輕輕在門外喚了聲,“有錦衣衛傳來的密報。”


    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華庭瞬間清醒過來,翻身披衣下床,付彥輕易不會來打擾他,錦衣衛的消息……一定是阿嫵!


    容妃從熟睡中被驚醒,眼見華庭起身要走,睡眼朦朧的起身替他穿衣,她迷迷瞪瞪的樣子竟然有些像華嫵,華庭心中忽然一動,聲音也放溫和了幾分。


    “你好好休息,有空再來看你。”


    容妃難得露出了些小女兒的嬌態來,“說好了,皇上可不許不來。”


    華庭敷衍的應了一聲,急急出門而去,容妃的微笑在華庭背影消失的一瞬間沉了下來,長長的金指甲掐進了一旁宮女的胳膊上,“又是那個賤人!”


    那宮女被掐得滿臉都是淚卻還不敢掙紮,隻能小聲哭著勸容妃,“娘娘,大將軍不是說了這後位是您的,您怎麽……”


    這句話不知怎麽觸到了雷區,容妃怒不可遏地伸手去擰她的嘴,“小賤蹄子,這話也是你能說得的?”


    “娘娘,娘娘!”那宮女被掐得滿胳膊都是血,終於慘叫了起來,“娘娘饒命,那賤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入宮……”


    這話不知如何觸動了容妃的心,她忽然笑了起來,隨手從妝台上取過一根簪子給那侍女,“好好拿著,本宮倒要看看,這是哪門子的小賤人,到現在都還牽著皇上的心。”


    宮女不敢多言,心驚膽戰地捏著簪子,抖抖索索的躲在一邊,隻怕再憑空降下禍事。


    這廂容妃在借題發揮不提,待華庭見到錦衣衛時,天已經微微泛起了魚肚白。華庭卻半點睡意也無,隻催著快些傳人來見。


    隻是等他見到來人時,不自覺就微微皺起了眉,“彭將軍,可是幽微有消息了?”


    來人正是彭祁。


    這些年來,非但薛逸和華庭一直在不間斷地搜索著幽微的下落,彭祁更是身體力行,一直天南地北地四處搜尋,若不是彭祁親手擒下了夏澤,說不得他還真要懷疑他的居心。


    哪怕是為了表忠心,為何要如此趕盡殺絕,莫不是在夏澤當政的時候,你彭祁和幽微還有什麽暗中勾結,眼下忙著殺人滅口?


    “皇上,幽微有消息了。”彭祁依舊是那副國之棟梁的模樣,看在華庭眼中卻是更多了幾分可疑。


    “他人在哪?消息可準確?”華庭壓下心中的隱憂,再次追問道。


    無怪他這麽謹慎,幽微實在是狡猾如蛇,這些年來難得露出些蹤跡,把狡兔三窟玩到了淋漓盡致。


    “就在江南。”彭祁肯定道。


    江南?阿嫵不就在江南?


    華庭心中微微一跳,但麵上卻還是對彭祁露出了讚賞的表情,“愛卿當真是辛苦了。”


    “能為皇上分憂,乃為人臣的福分。”彭祁恭敬地應了一聲。


    華庭“唔”了一聲,“可曾泄露了行蹤?”


    “已經派人在左近小心看守,”彭祁遲疑了片刻,“幽微他……”


    “想來過了這麽久,也該到他窮途末路的時候了。”華庭冷笑一聲,“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他既然敢隱居在阿嫵左近,想來也是抱了魚死網破的心。”


    “皇上英明。”彭祁拱了拱手,“依臣之愚見,皇上不若親自殺了那妖道,也好告慰先帝在天之靈。”


    華庭怦然心動。


    他對於先皇並沒有什麽太深的感情,反倒是對於能見到華嫵頗有些不可告人的隱秘開心。


    “你先退下。”華庭揉了揉太陽穴,壓下眼底竄起的那一絲火苗。


    “是。”彭祁識趣的告退,“還請陛下多多保重龍體。”


    華庭微微一愣,方才被容妃攪起的怒氣又翻騰了上來,後宮之事鬧到前朝皆知,甚至還要臣子來隱晦提醒,他和夏澤究竟有何區別!


    彭祁退下之後,華庭一個人坐在龍椅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天空緩緩變白,直到第一縷陽光劃破天際……


    “皇上,齊大人求見。”付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華庭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坐了數個時辰。


    “宣。”


    齊優一身朝服,見了華庭這般模樣也並不意外,“皇上。”


    華庭仿佛被按了什麽開關一般,有些遲緩地抬起頭來,“你來了。”


    齊優沉默了片刻,聲音再次響起時就不免帶上了幾分冷淡,“皇上,您的心亂了。”


    華庭詫異了片刻,隨即擺了擺手,“你想太多了。”


    “皇上已經把一個夏澤送給了她,還打算把整個大夏都送給她?”齊優從來不知道什麽叫適可而止,這話說的簡直字字戳向華庭逆鱗。


    華庭的臉瞬間沉了下來,“放肆!”


    “夏澤也就罷了,多少還能掛上個宮裏失火的名頭,”齊優忽然笑了一聲,“您連龍倩倩都能收入後宮,難道您認為,她還會願意進宮?”


    華庭仿佛被當頭淋了一大盆冷水,看向齊優的目光也變得複雜了起來。


    齊優自顧自繼續開口,“你用這一招拴住了龍軒不假,但你當真認為他心中沒有怨言?”


    “你這是借題發揮來替他出氣?”華庭怒極反笑,“龍軒自己都沒來跟朕說,你倒要來說三道四?”


    “您心裏很清楚,”齊優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人不能指望事事都能兩全,您當年既然以她換取了薛逸的支持,眼下再想從薛逸那把她奪過來……君奪臣妻,還是有功之臣,讓天下人如何看您?”


    華庭語塞,他終究不能說出任性如薛逸一般的話。


    他要這個天下,要身後的清名。


    齊優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直到確認了華庭已經打消了方才悄悄一見的念頭,這才不緊不慢開口,“馬將軍已經得到了消息,眼下應該幽微的人頭就在進京的路上了。”


    華庭這一怒非同小可,抬手抓起茶杯就朝著齊優的頭砸過去,“反了你!竟然背著我私下和馬鈞聯係!”


    齊優身懷武藝,明明能躲開,卻偏偏站在那不閃不避,任茶杯在額角砸出沉悶的碎裂聲響,鮮血順著臉側淌下,襯著他蒼白的麵色,分外可怖。


    “皇上,這天下誰都可能背叛你,唯獨除了我。”


    華庭怒極反笑,“那你給朕說說看,私下和武將勾連,不是意圖謀反,還有什麽?”


    “以天子之尊犯險,皇上為何不問問,那彭祁,打得又是什麽主意?”齊優垂下眼,“為了一己之私讓天子以身犯險,其心可誅。”


    華庭方才被煽動起的熊熊烈焰終於被平息了下去,身居高位者,多半多疑,彭祁這種半路效忠的更是得不到信任,今日你能背棄舊主,他日為何不能背棄於他?


    “彭祁此人,不可留。”


    “皇上,馬上又到了選秀女的時候……”齊優技巧性地轉開了話題。


    華庭果然被移開了注意力,“帶上柳寧,挑那些家底幹淨的送進來。”


    後宮牽係朝堂,要扶植新人,也要有適當的理由,這其中最重要的不過“製衡”二字。


    倒了甄家,又有宋家;容家方興未艾,多少新興家族又在虎視眈眈……不管換了多少個天子,隻要坐上了那個位置,都不會有任何差別。


    齊優輕聲應了,唇角卻止也止不住的揚起來。


    三年完了還有五年,十年完了還有一生……身為天子,坐擁天下,年少時那一點朱砂痣,終究會淹沒在波譎雲詭的政局中。


    一步遲,一生錯。


    三個月後,華嫵的小女兒百日當天,有人敲響了薛府的大門。


    京裏來的特使浩浩蕩蕩送來了代表天子的賞賜,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一個黑箱子。


    特使是龍軒,華嫵乍一看見他時幾乎沒認出來,昔日嬉鬧跳脫的龍軒雖然容顏未變,但那股子疲憊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


    見到華嫵和薛逸後,龍軒眼中罕見的露出了豔羨,這表情一閃即逝,快得仿佛不過是華嫵的幻覺。三人寒暄幾句之後,奶娘把換上了新衣服的小琦兒抱了出來,身後跟著一臉鐵青的林鳳舉。


    “讓我瞧瞧,小琦兒……”龍軒忽然覺得不對,“她叫什麽,小琦兒?”


    一旁的林鳳舉哼了一聲,“我起的,怎麽?”


    龍軒是聽說了甄綺和夏澤那檔子破事的,此時愣頭愣腦沒反應過來,“前朝那個……”


    此時正好奶娘把小琦兒遞過來,龍軒忙不迭伸手去接,不料剛碰到小琦兒的小胳膊,小琦兒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聲震四野……


    龍軒保持著被震得汗毛直豎的狀態楞了半天,林鳳舉旁若無人地伸出手,把嗷嗷大哭的小琦兒抱過來,駕輕就熟地開始哄了起來。


    片刻功夫之後,雲消雨散。


    龍軒:“……”


    華嫵忍笑了半天,“小琦兒隻認林鳳舉,習慣就好。”


    龍軒默默扭頭,誰要習慣啊,他才不承認自己也想要個肉乎乎軟綿綿隻讓他抱的小團子呢哼唧!


    “一股子血腥氣,沒得嚇壞了她。”林鳳舉居高臨下瞥了他一眼,轉身抱著小琦兒走了。


    薛逸一直在一旁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模樣,眼見得小琦兒被抱走,這才摟了摟華嫵的肩,衝龍軒點了點頭,“進來說。”


    龍軒的笑容頓時僵了僵,苦笑著搖了搖頭,“別當著人麵打開就是了。”


    背對著眾人,他輕而又輕的用口型說了一句話,“人頭是幽微的,你們好自為之。”這附近處處都是眼睛,更何況還是身份如此敏感的兩人。


    “皇上說了,這是他送給阿嫵的禮物。”在薛逸鐵青的麵色中,龍軒傳達完最後一句話後,落荒而逃。


    “嗯?”薛逸捏了捏華嫵的臉蛋,“給你的禮物?”


    不遠處,林鳳舉高貴冷豔地抱著小琦兒,對這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嗤之以鼻,“要開宴了,你們還不來?”


    他有意無意伸手遮住了小琦兒的眼睛,哼道,“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


    薛逸瞥了他一眼,“光天化日之下,對我女兒親親摸摸,狂蜂浪蝶!”


    華嫵忍無可忍,“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11701958少女丟的地雷!


    tat華庭的番外各種不滿意……過陣子看有沒有時間改改


    還剩下最後柳寧的一章番外了握拳!


    嚶嚶嚶哈尼們~專欄那裏的收藏此作者尊的可以點的喲,露肚皮求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督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戲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戲骨並收藏督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