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雋一個人站在a市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裏, 看著熙熙攘攘的鍋路人,他有一瞬間的茫然。


    他怎麽會?在機場?他是來做什麽的?


    他茫茫然地走出機場,外?麵的過道上車來車往, 卻沒有一輛是來接他的,整個人混混沌沌的,直到?飛機起飛是那巨大的轟鳴聲在耳邊響起, 他的意識被?拉扯回來, 恍惚間他才想起來,是了,他是要回國回a市來的, 他是要回來見自己的妻子?的……


    意識一陣模糊一陣清醒, 秦雋站在那裏想了很久, 最後抬起腳步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現?在腦中隻有一個念頭,他是為了回家?來的,是要回家?去?見他的顏顏的。


    沿著機場的大路一直走,秦雋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過一條條川流不息的馬路, 從?白天?走到?了黑夜,最後終於走到?了家?門口。


    看著四周他最最熟悉的環境,秦雋的靈台瞬間清明,意識也不再一陣陣渾噩, 他心中激動, 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拐彎朝家?大門的方向走去?。


    等走近才發?現?家?中的大門敞開,秦雋上前正?要進門,卻看到?家?裏的廚師老錢和幫傭於阿姨從?裏麵走了出來, 兩人俱是一臉愁容,似乎是並沒有注意到?他,站在門口聊了幾句。


    老錢:“那我去?買點鮮蝦和幹貝回來,太太她一向愛吃海鮮粥。”


    於阿姨歎了一口氣,臉上是秦雋看不懂的感慨和唏噓,“照太太現?在的狀態,估計是吃不下的,不過餓了總是要吃點墊墊肚子?的,你去?吧,我照看著。”


    秦雋在邊上聽著,心中一凜,難道是顏顏病了?


    他急忙上前問道:“於阿姨,怎麽回事?是不是顏顏病了?”


    可是於阿姨和老錢就仿佛是沒看到?秦雋這個人一樣,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兩人繼續聊了幾句以後,然後老錢就準備離開去?買菜。


    秦雋見兩人還是沒有理會?自己,也不想再多耽誤,直接進門,然後熟門熟路地上樓,走到?臥室門口的時?候才發?現?,臥室的門是半開著的。


    秦雋皺了皺眉,側身入門。


    整個臥室裏一片昏暗,厚重的窗簾掩得密不透風,外?麵一絲陽光都照射,暗沉得令秦雋心慌。


    他在一片昏暗中尋找著,最後在床腳找到?了抱膝縮成一團的陳禾顏。


    秦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放輕了動作一步步走過去?,走到?陳禾顏跟前蹲下,他回想起他離開前兩個人的那場爭吵,以及後來他在m國接到?她那個聲嘶力竭的離婚電話,沉默了許久,最後撓頭笑了一笑,輕聲開口,“顏顏,我回來了,對不起,之前是我有點衝動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秦雋等著,等了良久,可麵前的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仿佛不曾聽到?他說的話一樣,依舊抱膝挨著床頭緊緊縮成一團,嚐嚐地頭發?胡亂地披散下來,她把臉靠在膝蓋上埋在臂彎裏,就仿佛是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顏顏?”秦雋又輕喚了一聲,見她還是沒有反應,以為妻子?還在生自己的氣,於是耐下心來,認認真真的道歉,“都是我不好,之前公司發?生了一些比較棘手的事,我忙得昏了頭,所以脾氣有點沒控製住,都是我的錯,寶你原諒我好不好?咱不提離婚好不好?”


    可是麵前的人卻依舊保持原姿勢,沒有一丁點的回應。


    秦雋心底忽然沒有來地湧上來一陣不安,惴惴地慌,他伸手就想要去?觸碰麵前的人,“顏顏你是不是生病了?哪裏不舒……”


    話說道一半,秦雋戛然而止,他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指穿過了妻子?的肩膀,在虛空中劃過,什麽都沒能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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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雋收回自己的手,手掌攤開在眼前,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翻來覆去?地看,然後他換了隻手伸過去?想去?撫摸妻子?的頭,可結果還是一樣,自己的手仿佛是在另一個維度空間一樣,在虛空中交疊穿過,連她的一根發?絲都碰不到?。


    忽然之間,剛剛靈清的意識又開始一陣混沌一陣清明,秦雋整個人都有點天?旋地轉的感覺。


    “顏顏!”秦雋抑製不住心裏翻湧的不知名恐懼,他大聲呼喊妻子?的名字,但整個人世界仿佛隻有他一個人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而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一陣嘈雜的爭吵生,似乎是有什麽人和於阿姨起了爭執。


    “唉你們幹什麽……夫人,您還是改天?吧,太太現?在身體不好……”


    “嗬!身體不好,我看她就是裝病,害人精害了人之後就想躲起來。”


    “今天?一定?要她給一個交代!是她害死了阿雋!”


    秦雋隱隱約約地聽見爭吵的聲音,她皺了皺眉,起身準備出門去?看看。


    這時?候樓下的吵鬧聲已經到?了樓上,並且越來越近,秦雋走到?門口的時?候,房門被?人從?外?麵猛地踹開,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緊接著,秦雋就看見以他母親宋儀嵐為首的幾個女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秦雋站在中央,正?要開口嗬斥,卻發?現?這幾個女人急步衝進來和她正?麵相對,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母親像是穿過看不見的空氣一樣穿過他的身體朝裏麵床的方向衝過去?。


    宋儀嵐是第一個,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穿身而過。


    秦雋當場怔在原地。


    然後他看見宋儀嵐衝過去?撲到?床邊,伸手一把狠狠拽住陳禾顏披散的長發?,將她拽翻在床上,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拽,陳禾顏整個人就被?從?床上拖摔到?了地板上。


    這時?候陳禾顏終於是有了一點反應,大概是被?突然拽住頭發?摔在地上太痛了,痛得她下意識地悶哼了一聲,然後下一秒迎麵就是宋儀嵐下了十成力氣扇過來的一記耳光。


    “啪”地一聲脆響,下一秒,反手又是一記。


    陳禾顏瞬間就被?扇歪了臉,趴伏在地上沒有動靜。


    “媽!住手!”秦雋驟然回神,目眥欲裂地吼了一聲,他在宋儀嵐第三個巴掌高?高?舉起的時?候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抬手就像去?格擋宋儀嵐的手,卻依舊是像虛影一樣眼睜睜地看著那隻吐著鮮紅指甲油的手狠狠揮下。


    秦雋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裏一片嗡鳴,他甚至來不及多想,轉身就撲到?了陳禾顏身上,想把她護起來。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他的身體就像不存在的虛影,根本護不住妻子?,那一巴掌再次重重扇在了陳禾顏的臉上,她一下就被?打趴在了地上,也沒有反抗,就這麽木愣愣地保持原姿勢躺在地上。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秦雋從?地上爬起來,瘋狂地想要去?觸碰地上的人,想要把她扶起來,卻一次次徒勞無功,摸不到?……根本就摸不到?!


    “哎呀,你們……你們怎麽可以打人啊!”晚一步到?的於阿姨衝進房間,急急忙忙地過來半扶起陳禾顏,把她護在自己懷裏。


    “嗬!打的就是這個攪家?精害人精。”宋儀嵐居高?臨下,冷笑著看著陳禾顏,手指直指她的臉,麵目都有些猙獰扭曲,惡狠狠地叱罵道:“在m國的孫總他們都聽到?了,就是這個禍水給我兒子?打了個電話,以離婚為要挾要我兒子?立刻回國,如果不是她,秦雋就不會?隨便上那個航班,飛機就不會?失事,都是這個賤人!她害死了秦雋!之前還差點害了小?昕肚子?裏的孩子?,還想躲起來,你怎麽不去?死?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秦雋聽著,腦子?裏一陣劇烈的轟鳴聲,在場人的爭吵聲他已經聽不清,他隻覺得腦中一陣一陣的眩暈……


    他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他接了妻子?那個情緒極度崩潰的電話,聽到?她在電話裏歇斯底裏地要求他回去?,她想要離婚,她說她真的受夠了,實在太累了,她不想再繼續這樣的日子?過下去?了。


    秦雋那時?候心裏一陣不安,當即趕到?機場,買了一張最快飛回國的機票,甚至連行李都沒帶,直接登上了那班飛機。


    然後飛機在高?空飛行中忽然開始劇烈顛簸,當時?的場麵太過混亂,他已經記不清了,不記得自己何時?陷入的黑暗,等再次有了意識的時?候,他已經渾渾噩噩地來到?了a市的機場。


    “她害死了我兒子?!我不會?讓她好過的!”宋儀嵐尖利的罵聲讓秦雋回神。


    他緩緩地抬起眼來,看著麵目猙獰到?有些陌生的母親,他看到?了宋儀嵐眼中像是淬了毒一樣的恨。


    宋儀嵐身後站著的幾個女人,秦雋一一看過去?,他的兩個舅媽和小?姨,還有一個秦家?的親戚,所有人都用罪大惡極的目光看著癱軟在於阿姨懷中似乎已經沒有生息的妻子?。


    他們把他的死怪到?了他妻子?的頭上,找到?了一個絕佳的發?泄口。


    宋儀嵐打完人放完狠話之後,就在這群女人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房間裏隻剩下於阿姨、陳禾顏,還有一個所有人都看不見摸不著的秦雋。


    陳禾顏恍恍惚惚地從?於阿姨懷中掙脫出來,靠著床,再一次抱膝蜷縮成一團,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獲得些微的安全感,秦雋看到?她渾身都在細細地發?抖,他能聽見她在嗚咽,不斷重複地喃呢著剛才宋儀嵐的話,“都是我……都怪我,我害死了他……我害死了他,我害死了秦雋……我害死了秦雋……我害死了秦雋……”


    秦雋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鋒利的刀刃一片一片地淩遲,雖然他其實已經沒有了心髒。


    他蹲到?陳禾顏跟前,伸出手,顫抖著想要再次去?觸碰她,想要告訴她不怪她,這不是她的錯,可是摸不到?,無論如何都觸碰不到?,她也聽不到?他說的話,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


    從?那之後,秦雋就跟在了陳禾顏身邊,他想,大概因為自己臨死前心中的執念是她,所以他現?在的亡靈隻能跟在她身邊,一旦稍微離得遠一點,他就會?失去?意識,等再次醒來時?,又緊緊地跟在了她的身邊。


    也正?是因為就在她的身邊待著,所以他隻能就這樣看著,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她在渾渾噩噩像是神智失常一樣的時?候,被?他的母親、他的弟弟以他的死亡為借口,趕出了家?門,趕出了他們夫妻倆從?結婚後就共同居住的房子?。


    他們的借口冠冕堂皇,說她害死了他,不配再居住在秦雋的房子?裏,他們甚至連一件衣服都不肯讓她拿走,她隻是想要一件他身前穿過的衣服。


    明明這棟房子?是他們夫妻共同的財產,可他的好母親好弟弟卻打著他的名義在他死後將他的妻子?從?這裏趕了出去?,不準她拿走裏麵的東西,給房子?層層上鎖,他們說她不配住在這裏,說要讓這個害死秦雋的女人嚐嚐苦頭,說要為他出氣報仇……


    作為妻子?、遺孀,他們甚至連他的葬禮都不允許她參加。


    多麽冠冕堂皇、義正?言辭又充滿了深厚親情的借口。


    秦雋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母親、自己的秦弟弟在他去?世後會?有這樣一副陌生的麵孔。


    而此?時?的陳禾顏甚至都不知道還手反擊,她獨自沉浸在死去?的痛苦中無法自拔,每天?都恍恍惚惚的,不想說話,不想吃喝,不願意麵對接受他已經不在了的現?實,她生了病,發?了高?燒,昏昏沉沉的。


    秦雋的亡靈就在邊上看著這一切的發?生,他心中焦急,彷徨,卻又無可奈何,他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連觸碰她都做不到?。


    她被?陳家?父母接回了家?照顧,可是那該死的不公的命運這才剛剛開始。


    陳禾顏回道陳家?沒多久,遠在外?地當兵的陳禾南聽說了姐姐家?中的巨大變故,就想著請幾天?假回來看看家?裏的情況。


    然而他在回來的路上遭遇了一場重大車禍,現?場慘烈無比,原本一個鮮活的人當場就沒了。


    這個噩耗給了陳家?人無比沉重地一記,陳媽如此?喪子?的噩耗之下意外?腦溢血,不過在醫院裏掙紮了兩三天?,最終還是沒能救回來。


    陳媽死後,緊接著陳奶奶也出事了,老人家?在這一連串的噩耗中受了沉重的打擊,中風癱瘓了。


    這一切的一切就發?生在秦雋的眼皮子?底下,他就這樣無能為力地看著已經被?一記又一記的打擊快要錘傻了的妻子?在這個時?候擦掉了眼淚,掙紮著從?她原本走不出來的世界裏努力地爬了起來。


    然而這一切終究是徒勞。


    都是徒勞,他們都是徒勞,秦雋除了在所有人都無法感知的世界裏瘋狂怒吼以外?,毫無辦法,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在誰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秦雋的靈魂似乎有絲絲縷縷不易察覺的怨氣溢散出來,就連這個世界的意誌掌管者?都不曾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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