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羊肉錢是李陽出的。


    李奉獻和祖美蘭兩口子剛剛進了貨,身上總共就剩了十幾塊錢的找零毛票,李陽當然不能讓本來就身處困難中的二人花這個錢。


    其實羊肉當下的價格不貴,兩斤多肥瘦相間的羊肉不過花了四塊錢。


    開始李陽還覺得挺便宜,可坐在公交車上仔細那麽一想,他就明白了為什麽祖美蘭舍不得了。


    96年,就算是效益好的單位,職工工資也就是三五百塊錢一個月。


    像李奉獻兩口子這種情況,練攤就算不被城管抓,一個月也就是三百多的進項。鄒雲是家庭婦女,沒有收入。至於李太山每個月一百二的退休工資,那是要給兩個老人養老的錢,萬萬動彈不得。


    全家就靠著這點進項過日子。


    也就是說一家五口人,每個月就指著這三百多塊錢。每天的生活支出,不能超過十塊錢。


    一大家人過日子,可不僅僅是吃吃喝喝。老人月月吃藥,家裏的水電,孩子的書本學雜,再偶爾來個感冒發燒......真要較起真兒來,方方麵麵都是花錢的地方。


    甚至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都能突然跳出來,挑戰這個家庭本就岌岌可危的財政狀況。


    日子過得太緊,就是祖美蘭這種粗線條的人,也要精打細算。


    好在李陽在穿越過來之後,兜裏有五百多塊的家底。二斤羊肉這個小小的遺憾,他還是可以滿足的。


    一路避開大道,害怕被城管發現,又去了菜市場買完羊肉,乘坐慢悠悠的燃氣公交車回到林業局職工大院,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看到祖美蘭提著羊肉回家,李小陽高興壞了。


    趿拉著塑料大拖鞋,整個孩兒就掛在了祖美蘭身上。


    “媽,你今天記性怎麽這麽好?說給我買羊肉炒孜然就買啦?”


    拍著李小陽髒兮兮的小臉,祖美蘭先是癟了癟嘴,然後才咧嘴樂了。


    “那是!你媽是誰啊?我兒子就算想吃龍肉,媽都想辦法給你切一塊去!哈哈哈哈哈......”


    看著祖美蘭和李小陽抱在一起,笑的如出一轍,笑的沒心沒肺,李陽也打心眼兒裏的往外笑了。


    “行了行了,你媽淨吹牛。今天這羊肉不是你媽買的,是你李叔叔買的。媳婦,趕緊把肉收拾收拾炒了,今天晚上我和李老弟好好喝兩杯。”


    一旁,李奉獻揮了揮手,催促了一句。


    看著李小陽和祖美蘭開心的樣子,李陽搖了搖頭,道:“別了,嫂子難得回來這麽早,就讓他和小陽親近一會吧。孜然肉片我也會炒,我來。”


    見李陽挽起袖子就要去廚房,祖美蘭當即就放下了懷中的李小陽。


    “這可不行!哪有讓客人下廚的道理?”


    “什麽客人不客人的?都是......”李陽本來想說一家人,但是話到嘴邊才反應過來,隻能笑著改口道:“東西院住著,遠親不如近鄰,都不是外人。”


    “唉!”聽到他這麽說,李奉獻眼珠子一瞪:“小李沒這麽說我還真忘了,咱兒子叫李陽,小李也叫李陽。現在又住東西院鄰居,你說這是不是就叫做緣分?對了,剛才小李還說你像他一個姐姐來著,你說.....這事兒多巧?”


    聽李奉獻說完,祖美蘭也眨了眨眼睛,將李陽從頭到腳仔細的打量了一遍。


    “嘶......”越看,她的表情越糾結:“唉你不說我也沒注意,你看看小李,怎麽細一打量,跟咱家小陽這眉眼這麽像呢?”


    她這一說,包括李太山老爺子和鄒雲在內的一家人,就都湊到了李陽的麵前。


    “嗯!是有點像!”


    看動物園裏猩猩似的看了半天,李太山老爺子才重重的點了點頭。


    被一家人打量的渾身不自在,李陽趕緊轉移話題:“其實我剛搬過來的時候看到小陽這孩子也覺得熟悉,可惜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不知道自己的家事。不然好好的推敲推敲族譜,沒準咱們兩家還沾親帶故呢。”


    這話放在二十多年之後,沒人會當真。


    經曆了90年代農村人口並入鄉鎮,鄉鎮人口流入一二線城市,全國的宗族關係其實已經名存實亡了。


    可是在當下,一個地區的同姓宗族,還真就不少。兩個同姓的陌生人各自拿出族譜對對,說不準祖上哪個環節就糾纏到一起。


    李陽說的這種情況,可能性還真就挺高。


    這一下,全家人看李陽的眼神可就又熱切了兩分。


    而害怕露出破綻的李陽,則是趁著一家人研究上幾代的長相問題時,鑽進了廚房。


    孜然肉片,是他從小就喜歡吃的一道菜。


    在成年之前祖美蘭在家裏沒少給他做,而在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從家裏搬出來之後,李陽自己也學著做過很多次。


    算是他為數不多的拿手好菜。


    將紅白相間,肥瘦得宜的羊肉切成寸片,辣油爆鍋後放入羊肉爆炒。待五分熟左右放入孜然和洋蔥去膻提味兒......不大一會的功夫,一盤香味四溢的孜然羊肉就出了鍋。


    祖美蘭親近夠了兒子,又炒了盤花生米備了幾個毛菜,晚飯就算是齊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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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歲的李小陽坐在凳子上,隻有一個小腦袋浮在桌麵,抄著對於他來說過長的筷子,吃得滿嘴流油。


    祖美蘭滿臉寵溺的給兒子夾菜,李奉獻則是嗬斥著兒子不懂禮貌,不知道讓客。


    爺爺李太山端著小酒盅,拆著他兒子的台:你小時候還不趕你兒子呢。


    奶奶鄒雲笑嗬嗬的不言語,端著一碗昨天剩下的菜飯,慈祥的看著自己的兒和孫。


    看著圍著桌子的一家人,李陽淡淡一笑。


    他終於又回家了,也終於再次感受到了這個家最溫暖的的時刻——雖然以一個外人的身份。


    “咱家有個小陽,以後我就管你叫大陽了!來,大陽。咱哥倆喝!今天的事兒謝謝你了,這杯大哥敬你!”


    在李奉獻的勸酒中,李陽端起了杯子。


    ......


    兩杯酒下肚,李陽整個人就飄了。


    隻是他的酒品向來不錯,屬於那種喝酒越多話就越少,從來也不會因為喝多了胡言亂語的人。


    見差不多到量,也就拒絕了李奉獻的勸酒。


    趁著祖美蘭和鄒雲開始收拾,他和李奉獻來到了院子外。


    初春的晚上還是有些倒春寒,被冷風迎麵一激,李陽昏沉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接過李奉獻遞過來的煙,他看了看林業局的職工大院。


    九六年國家的電力建設還不太完全,一旦某個區域用電量過大,電房就會跳閘。


    因為這個關係,也為了節省電費,大部分的人家到了晚上是不開燈的。電視機倒是普及了,可有線電視卻還沒走進千家萬戶,來來回回省台加中央一。每到了晚上,家家戶戶都站在院子外麵聊天扯閑篇。


    小到東家長西家短,大到中央領導,開國名將和國際局勢,全是街坊鄰裏嘴裏的談資。


    站在院子門口,看著黑漆漆的職工大院,李陽卻在思考著更加實際的問題。


    放下手裏夾著的香煙,回身打量了一下屋子裏沒人注意這邊,李陽望向了李奉獻。


    “明天別再去練攤了。”


    “不練攤去幹嘛?家裏三張吃飯的嘴,紮脖?”


    紮脖,就是用繩子把脖子紮起來的意思。


    在李陽的家鄉話裏,這是對一個家庭生活情況最差的形容詞。


    表示沒有了飯吃,隻能把吞咽食物的位置阻絕。在詞性上,要比“勒緊褲腰帶”更能深層次的形容貧困。


    長長的歎了口氣,李奉獻又吸了口煙。


    “明天我去借借,看看能不能借來點錢,再去進點貨。廠子停工了,總不能什麽都不幹。耗不起......”


    “今天得罪了城管,攤肯定是不能練了。不然再讓他們抓到,肯定不能輕饒了你和嫂子。”


    將煙頭扔進排水溝,李陽抿起了嘴唇。


    “我現在單位也是沒什麽事情,不用上班。你讓我晚上好好想想,咱們兩個一起幹點來錢快些的事兒。”


    “風險不那麽大,來錢快點的事兒......”將李陽的話咀嚼了一遍,李奉獻撓了撓後腦勺。


    劫道去啊?


    他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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