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沿光而行?, 銀點在他們身後鋪出條道路,遠遠瞧去?好似一根細而輕的銀色綢帶。


    蘇鶴亭轉了下燈,燈光照在更多?的銀點上。這光芒對他們沒用?, 對銀點來說卻如同安神香,可以讓它們不再驚慌,但是燈就這麽一盞,實在杯水車薪。正在蘇鶴亭沉吟之際, 忽然聽見某處傳來幾聲縹緲的梆子聲。


    “邦、邦、邦!”


    那聲音隱在呼嘯的狂風裏, 使人?聽不真切, 恍惚間如似幻覺。謝枕書停下腳步,十字星在風裏搖晃不定, 他凝目前?方,卻沒聽出梆子聲的具體位置。


    蘇鶴亭突然低叫一聲:“喂。”


    銀點紛飛, 毫無征兆地向四周散去?, 蘇鶴亭伸手捉了個空。小燈因此由亮轉暗,兩個人?須臾間就被?昏暗遮蔽。


    “邦、邦、邦!”


    梆子聲朝他們靠近, 蘇鶴亭懷裏的小燈閃爍,似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他盡力護住那點光,滿耳都是有節奏的梆子聲。這梆子聲很古怪,入耳後越來越清晰,一下一下的, 仿佛是在人?心頭上敲打。


    謝枕書情緒穩定,不為梆子聲所動, 反而是那些散開的銀點,竟然開始隨著敲梆子的節奏轟亂相撞。


    蘇鶴亭說:“長官,借你打火機一用?。”


    謝枕書道:“嗯。”


    蘇鶴亭兩指稍探,便?從謝枕書的兜裏拿出打火機。隻聽“哢嚓”一聲, 打火機的火苗亮起,在風裏顫悠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滅了。


    蘇鶴亭對銀點說:“都醒醒,火要燒屁股了!”


    他用?打火機在指間打了個轉,火苗向下,燒到小燈。小燈登時大?亮,轟然燃起藍色火焰,把周圍照得通明?。刹那間,銀點全都嘰喳尖叫起來,不再相互碰撞,也不再聽梆子聲的指揮,而是一窩蜂地躲去?謝枕書身後。


    蘇鶴亭笑罵道:“你們還挺會?躲。”


    就在此刻,附近陡然亮起兩盞大?紅燈籠。這燈籠骨架奇特?,蒙著層紗,在梆子聲裏靜靜懸立,絲毫不被?狂風所影響。


    蘇鶴亭沒見過這仗勢,也搞不清燈籠的樣式有什麽特?別,但此刻形勢古怪,對方肯定來者不善。他把打火機塞回謝枕書的兜裏,說:“小心,赫菲斯托斯要耍花招了。”


    謝枕書道:“眼熟。”


    蘇鶴亭說:“什麽眼熟?”


    謝枕書眼眸微轉,看向大?紅燈籠的後方,道:“這兩盞燈籠是用?來壓陣迎神的。”


    他曾經在天賜神書裏見過,這種兩頭翹角,四腳平壓,一左一右的大?紅燈籠都是天賜教早期的迎神儀式道具。傳聞在南線聯盟的內陸地區,還沉睡著一些不為常人?所知的神明?。


    蘇鶴亭思緒急轉,說:“南線的神都是機械造物,來的難道是燭——”


    話至此時,風驟然變得更加猛烈,把兩側建築上的招牌刮得粉碎。那梆子聲急促起來,“邦邦邦”的震耳欲聾。


    謝枕書知道蘇鶴亭想說燭陰,就連他也認為來的是燭陰,因為迄今為止,南線從書中走出來的神明?隻有山之神燭陰。但風太大?了,他們兩人?一時間對不上話,隻聽周圍雜物翻倒,全被?吹向牆壁。


    “宵禁——”


    一個尖細的電子音打破黑暗,接著“嗒嗒嗒”幾聲響,從兩盞大?紅燈籠深處馳出一道璀璨奪目的流光。


    蘇鶴亭一邊擋風,一邊看過去?:“有匹馬!”


    那流光移速極快,就在蘇鶴亭一句話的時間裏奔至而來。謝枕書這才看清,這流光是匹馬,還不是普通的馬,而是一匹高約三?米的馬。隻見它通體白色,毛鬣赤紅,馳騁間的背肌線條異常流暢。又見它雙目金黃,亮若明?燈,在奔跑時神駿非凡。


    “諸位聽我說,”駿馬背上坐著個歪歪扭扭的機械太監,正在費力地扶著自己的煙墩帽,尖聲大?叫,“我說,過——”


    這一聲“過”刺痛人?的耳膜,在黑暗中蕩開,像戴著擴音器一般,不斷回響。


    “過。


    “過——”


    待這“過”聲響徹全區,機械太監也扶好了自己的煙墩帽1。它雙手抬起,再緩緩平端於胸前?,昂首前?視,擺出個要迎接皇帝上朝的架勢。它清一清嗓,吐字清晰:“神魔通行?,凡人?讓道!”


    蘇鶴亭說:“什麽玩意?”


    大?紅燈籠“唰唰”地亮起兩排,照亮前?方。那裏有個極大?的廟,金頂翠瓦,氣勢輝煌,猶如一根金錐釘在成群的現代大?廈裏。因為廟門大?開,兩人?能看見廟中的佛像。那佛像是仿巨佛的樣式而造,隻不過麵容更加陰鬱,它手指間拈著一根鋼叉,鋼叉上則穿著一隻鋼鍛弦月。


    蘇鶴亭一眼認出那鋼鍛弦月是在代表阿爾忒彌斯,便?說:“赫菲斯托斯,你心眼好小好小,狩獵女神都被?你們分?屍嚼爛了,你還在自己臆想的世?界裏折磨它。”


    機械太監重重地“哼”一聲,揮動衣袖,用?破了音的電子嗓道:“大?膽,不要打斷我!”


    蘇鶴亭說:“我沒打斷你,你自己要停下來的。”


    機械太監道:“我說——”


    蘇鶴亭說:“我知道,過過過。”


    機械太監被?他一插話,嗓子眼卡火,在馬背上氣得七竅生煙。它扯歪了煙墩帽,正要怒罵蘇鶴亭,卻看到自己身上披著的菊花蓋麵2泛著幽幽綠光,趕忙舉袖大?喊:“宵禁時刻不許出行?,宵禁時刻不許喧嘩,宵禁時刻不許擋路!”


    這三?句宵禁喊完,機械太監的菊花蓋麵已然綠透了。蘇鶴亭正想再刺激刺激它,頭頂卻下起雨來。這雨起初細如牛毛,不消片刻,驟轉成瓢潑大?雨,把兩個人?淋了個猝不及防。


    蘇鶴亭罩住小燈,對機械太監說:“喂,你搞什麽名堂?”


    兩旁的大?紅燈籠越發地亮了,機械太監不和蘇鶴亭講話,驅馬讓出道路。


    謝枕書仰頭,任由雨珠打在他臉上,目光隻盯著廟中佛像。


    蘇鶴亭問:“你看出什麽啦?”


    謝枕書道:“它動了。”


    蘇鶴亭說:“是手動了,還是腳動了?”


    謝枕書抬手,指向佛像的頭部,道:“是頭動了。”


    蘇鶴亭一愣,再看那廟中佛像,它的麵部朝向果真變了。佛像原先是正麵朝著他們的,此刻已經變成側麵對著他們。不僅如此,它本?來陰鬱的神情也變了,變成一半微笑,一半冷眉的吊詭臉。


    “我們化幹戈為玉帛,不再使用?戰爭……”


    “刺啦刺啦”的廣播聲傳出來,雨還在下,周圍卻彌漫著一股清甜的香味,能夠令人?陷入平靜的沉睡,遠處好像有燈光——


    “我方與南線聯盟即將?展開深度合作,關於停滯區,我建議……皆大?歡喜……每個人?都能安全步入新時代……是的,我確定不會?再有死亡……”


    廣場上亮著巨大?的顯示屏,上麵有專家正在暢談南北聯盟的未來,而雨在傘麵上敲打出雜音。


    傘?


    哪裏來的傘?


    謝枕書垂下眸,發現自己正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手裏除了傘,還提著一隻黑色皮箱。他似乎剛打了個盹兒,記不太清事情,一切都朦朦朧朧的。


    長椅附近站著許多?人?,都在等車,其中有個麵容模糊的男人?也打著傘,對謝枕書說:“末班車還有半個小時才來,長官,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謝枕書抬手,輕捏著眉心。半晌,答道:“我不喝。”


    他不喜歡喝咖啡,他喜歡——


    他喜歡什麽來著?


    男人?窘迫地撓頭,說:“不好意思,我忘了您還在等人?。”


    謝枕書撩起眼皮,重複道:“我在等人??”


    男人?說:“您每天都在等他呀。”


    謝枕書沒回答,過一會?兒,他才道:“嗯。”


    他確實每天都在等人?。


    雨讓地麵很潮濕,來來往往的行?人?褲腿都髒了,水窪裏全是大?小不一的漣漪。


    謝枕書看向車站旁的玻璃,上麵有他的倒影,西裝革履。他神情冷淡,卻打著一把藍底白花的傘。


    男人?看謝枕書在端詳雨傘,便?笑說:“您很喜歡您愛人?送的這把傘呢。”


    謝枕書道:“我什麽?”


    男人?答:“您愛人?,我方便?這麽稱呼嗎?上次他來咱們隊裏……”


    謝枕書咬了下舌尖,“您愛人?”這三?個字在他心口滾了一圈又一圈,燙得他喉結微微滑動,感覺有點渴。


    他結婚了。


    謝枕書轉過手,果然看見自己指間套著枚戒指,上麵嵌著幾隻極小的黑色晶體,組成一個簡易的貓形。


    男人?絮說起工作上的事情,謝枕書偶爾會?“嗯”一聲,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戒指。


    傘很可愛,戒指也很可愛,由此可見,他的結婚對象是個無敵可愛的人?。


    男人?正說到訓練場基建,謝枕書突然問:“我結婚多?久了?”


    男人?說:“我記得應該是兩年吧。”


    謝枕書道:“嗯。”


    男人?向另一頭張望,說:“車來了。”


    公交車到站,大?家有序上車。謝枕書起身,在傘下等了一會?兒。車上沒有司機,路人?都已坐定,男人?看了幾次表,說:“要到點了,長官,您愛人?說不定先到家了。他上回不是說嗎?要是沒等到……”


    公交車鳴了兩次笛,催促還沒有上車的人?抓緊時間。謝枕書站到隊伍最後,後麵突然飛奔來一個人?。


    “喂!”有人?喊長官。


    謝枕書聞聲轉身,見對方異常靈敏,直接翻過長椅,踩著點撞進自己懷裏。他索性單手撈住人?,兩步跨上公交車,車門正好“哧——”地關閉。


    車上人?擠人?,謝枕書一手握住吊把,看懷裏的人?冒出腦袋。


    蘇鶴亭淋了雨,頭發濕漉漉的。他拉高外套拉鏈,卻不抓吊把,而是抓著謝枕書,說:“好險好險,差點把你跟丟,怎麽這裏也在下雨,搞得我衣服都濕透了。”


    謝枕書看著他不做聲。


    蘇鶴亭覺察到長官的注視,便?拉著謝枕書的西裝外套,仰身湊近些,跟他四目相對,說:“能聽見我說話嗎?長官,你還好吧?剛剛的佛像——”


    車搖起的人?浪把兩個人?擠歪,謝枕書穩住身形,沒太聽清蘇鶴亭的話,便?垂下頭,反問:“什麽佛像?”


    蘇鶴亭說:“剛才太監引出來的那尊佛像。”


    謝枕書道:“太監?”


    蘇鶴亭為長官眼神裏的困惑怔神,他喃喃:“喂喂……你不會?吧……”


    這時有人?經過,把他們推向一側。謝枕書再次抬臂,撈過蘇鶴亭,不讓別人?碰到。雖然有些奇怪,但他以為蘇鶴亭信佛。


    蘇鶴亭跟謝枕書對視半晌,不知道想到什麽,表情微變,收起適才的客氣,眼神裏流露出些許壞意。他唇角微勾,說:“我明?白了,你……嗯,我們這是去?哪兒?”


    謝枕書自然而然地答道:“回家。”


    蘇鶴亭說:“哦,我們都有家啦,不錯不錯,你住在我隔壁嗎?”


    車正好停下,有人?下車。謝枕書鬆開吊把,把手掌蓋到蘇鶴亭的腦門上。


    蘇鶴亭納悶地說:“你幹嗎?”


    謝枕書道:“測體溫。”


    蘇鶴亭說:“嗯?”


    謝枕書盯著他,淡淡道:“看你忘記,我不住你隔壁,我跟你住在一起。”


    蘇鶴亭一口氣沒接上,埋頭一陣咳。好在他反應極快,說:“還有這種好事情?咳、咳!我是你什麽人?啊?”


    謝枕書道:“終身伴侶。”


    蘇鶴亭咳完再抬頭,臉上有潮紅,卻不知道是咳的還是悶的,總之那張好看的臉上神采飛揚,像是遇見好玩的事情了。他鄭重其事地點頭,說:“是了,我們已經結婚了。你在這裏等我一起回家嗎?”


    謝枕書道:“嗯,每天。”


    他有問有答的樣子逗笑了蘇鶴亭,車又發動著,人?比剛才少了很多?,他們明?明?不用?再擠,謝枕書圈著蘇鶴亭的手臂卻沒有挪動分?毫。


    到站的時候天早黑了,蘇鶴亭跳下車,用?手擋著雨。謝枕書一手提箱,一手撐傘,把他罩住。兩個人?並肩走一陣,蘇鶴亭看前?麵的路燈一直延續到深處,說:“長官,事先申明?,我不會?做飯,我隻會?煮泡麵。”


    傘很小,謝枕書提箱子的那隻胳膊淋在雨裏。他道:“我知道。”


    蘇鶴亭說:“要不要我煮泡麵給你吃?味道很不錯哦。”


    謝枕書道:“要。”


    蘇鶴亭突然伸手,把傘打正,說:“飯要一起吃,雨也要一起淋,不然怎麽做伴侶呢?”


    他說到這裏,自己先笑了,又煞有其事地接了一句:“我應該在婚前?說過吧?記不清了。啊,我們家好遠,改天買輛代步的車,我車技很好的……”


    他省略自己開吐人?的經曆,越講越神氣。過了一會?兒,他問:“幹嗎不理我?”


    謝枕書道:“在想事情。”


    蘇鶴亭好奇:“想什麽?”


    傘柄咯在掌心,雨似乎變小了。須臾後,長官輕呼一氣,投降似的,道:“想怎麽牽你。”


    他下車後一直在想這件事情,真奇怪,他們都結婚了,應該牽過無數次手吧,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好像得一直牽著蘇鶴亭才行?。


    蘇鶴亭說:“很好辦嘛。”


    他拉過傘,跟謝枕書手指交握。雨漏了進來,他毫不在乎。等兩個人?走到家門口,傘早已形同虛設,兩個人?都濕透了。


    家位於別墅區,是個位置極佳的獨棟,外繞鐵欄,上麵攀生著許多?玫瑰,長得相當繁茂,形成漂亮的矮花牆。蘇鶴亭望進院裏,裏麵是個打理細致的小花園,前?排有的鬱金香,顏色不一。


    謝枕書推開鐵欄門,帶著蘇鶴亭入內。他們經過小花園,進到家中,玄關處整齊擺放著兩個人?的拖鞋。長官拿來幹淨的毛巾,給坐下來換鞋的蘇鶴亭擦頭,蘇鶴亭似是一愣,待在那毛巾下,半天也不動。


    家裏很安靜,隻有外間的雨聲。謝枕書擦了片刻,道:“你上樓,我燒水。”


    蘇鶴亭說:“這個家和……一樣呢。”


    他這話說得含糊不清,又隔著毛巾,讓謝枕書隻聽到個大?概。


    長官揉到蘇鶴亭腦後,道:“你說老家嗎?嗯,和那個房子差不多?,花園要小一點,我們兩個人?好打理。”


    蘇鶴亭垂著手,靜坐須臾,說:“你想了好多?。”


    謝枕書語氣不變,手上的動作卻很輕:“……嗯。”


    蘇鶴亭突然舉起手來,怪叫道:“我是蒙麵大?盜,你已經被?我包圍了,束手就擒吧!”


    說罷,他抱住謝枕書的腰,把臉全都埋進謝枕書懷裏,一頓猛蹭。那擦頭的毛巾滑下去?,掛在他肩頭。謝枕書脫了外套,領帶被?貓供得歪斜,襯衫沒濕的地方也濕了。


    蘇鶴亭說:“喂。”


    謝枕書一直看著他的發頂,聽他叫自己,便?“嗯”一下,低聲道:“幹嗎?我就擒了。”


    蘇鶴亭抬起眸子,鼻尖和下巴還埋在長官懷裏,隻用?那雙烏溜溜眼盯著謝枕書。家裏沒有開燈,雨在窗玻璃上暈出一汪汪的水紋,謝枕書的身形幾乎能把他完全罩住,他藏在昏暗裏,眼神出奇的天真。


    謝枕書上車前?不懂自己為什麽口渴,但這一刻他幾乎無法?控製自己亂想。他拉住毛巾,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這是蘇鶴亭啊。


    長官指尖碰到他的發尾,又軟又翹,還帶著濕意。


    蘇鶴亭偏要在此刻說:“你會?跟我睡在一個房間裏嗎?”


    他隨心所欲,又壞得可以,鼻尖頂到謝枕書的襯衫扣,輕灑著微熱的鼻息,好像一隻屢教屢犯的貓,總忍不住勾抓謝枕書領帶的欲望。


    蘇鶴亭見謝枕書不回答,便?說:“等等,我不會?還在睡沙發吧——”


    謝枕書決定做點什麽,他鬆開毛巾,一把扣住蘇鶴亭的後腦勺,吻住貓。現在那又軟又翹的發尾都在他掌間,他五指微張,用?力地揉亂它們。


    雨淅淅瀝瀝,蘇鶴亭的濕發碰到眼睛,讓他微微眯起眼,在親吻裏斷續地喘息,他早在不知不覺間被?壓到了地板上。


    嘭——


    謝枕書的手碰倒花瓶,玫瑰潑到地板上,淌出透明?的水。水流進蘇鶴亭的後領,刺得他抽氣,拽著長官的領帶,仰頭求饒:“嘶,好涼,不是,好痛,幹嗎咬我,謝枕書。”


    謝枕書撥開花瓶,擋住所有的光亮。他比曾經成熟太多?,懂得循序漸進,先吻過蘇鶴亭的眼角,再用?指節頂高蘇鶴亭的下巴,沿著那光潔的弧度遊巡,好像在做一場危險的朝拜。


    蘇鶴亭的外套拉鏈半敞,t恤快卷起來了,他連忙喊停:“睡一起,我知道我們是睡一起的!謝枕書,別咬啦!”


    謝枕書撐著身體,被?他手腳並用?地抱住。


    房間裏有股玫瑰香,蘇鶴亭咬咬牙,夾住長官的臉,問:“幹嗎一直咬我?你每次,每次都這樣啊?”


    謝枕書“嗯”一下,擒住蘇鶴亭的後腰,把人?從地上帶起來。蘇鶴亭頓時樹袋熊似的掛在他身上,因為裏麵的t恤鬆垮,謝枕書能清楚地看到貓脖頸上麵的咬痕。


    蘇鶴亭單手捂脖頸,臉上的潮紅都漫到了耳根。他神色幾變,小聲控訴:“可惡,你以前?……你,你是不是偷偷練習過?臉都不紅了。”


    謝枕書也不知道,偶爾,他靠近蘇鶴亭會?失控。他是想親吻的,可總有狂肆心理在作祟,一旦吻到蘇鶴亭,欲望就會?無限擴大?,變得沒輕沒重起來。


    他結婚了也這樣嗎?


    謝枕書倒了杯冷水,又往裏麵添了幾塊冰。他晃了下杯子,猶豫一秒,在喝前?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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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鶴亭道:“我不接受!”


    謝枕書說:“嗯?”


    蘇鶴亭摁住杯口,湊近了,飛快地說:“你再親一次,不許咬我,我倒數。”


    謝枕書頓了頓,把蘇鶴亭放到桌上。他撐在桌沿,盯著蘇鶴亭,認真道:“就親一下?”


    蘇鶴亭雙指搭出個“x”,說:“首先,不許咬我。”


    謝枕書道:“嗯,可以。”


    蘇鶴亭說:“其次,不許……算了,我還沒想好,你先親吧。”


    這算哪門子的懲罰。


    謝枕書湊首,先親了蘇鶴亭的鼻尖。親這裏和親眼角一樣,都帶著溫柔和親昵。接著,他吻上蘇鶴亭,隻是一下。


    昏暗裏,他問:“這樣?”


    兩個人?離得極近,近到鼻息可聞。


    蘇鶴亭說:“下次要記得哦。”


    謝枕書想答應,可他頓了頓,道:“……我不能保證。”


    他靜靜端詳蘇鶴亭,蘇鶴亭哪裏都可愛,他確實不能保證,或許他也不想保證。他希望能跟蘇鶴亭更近一點,不論是親吻還是什麽。


    半晌後,謝枕書道:“我記不得我怎麽求的婚,也不記得我們怎麽結的婚。抱歉,這很奇怪……親吻的時候我也很想你。”


    他對這個家的一切都很熟悉,從進門開始,所有動作仿佛已經在腦袋裏預習過無數遍,閉著眼都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兒走,可是胸口總是有一點空,似乎隻有拉著蘇鶴亭才能填滿。


    蘇鶴亭偏頭,親了謝枕書。這次的吻和剛才很不同,是青澀且笨拙的,仿佛千言萬語都化在其中。雨還在下,那玫瑰香使人?沉醉,那一瞬間,謝枕書被?抱住了。


    “……神魔……通行?……”


    雨聲裏,有電子音的頌唱,這聲音逐漸蓋過雨聲,清晰地響在謝枕書耳邊。


    “……凡人?……讓道……”


    豆大?的雨敲在臉上,家化作泡影,隻有蘇鶴亭還抱著長官。不過他已經拿出了打火機,借著小燈的藍色火焰,揮散湧來的黑暗。


    “邦、邦、邦!”


    蘇鶴亭說:“敲敲敲,吵死了!”


    他猛揮手臂,藍色火焰沿著兩個人?周身繞了一圈,轟然大?盛。謝枕書睜眼,透過紛飛的銀點,看見已經近到咫尺的佛像。


    佛像哪裏是手持鋼叉,它分?明?是一手抱琴,一手持笛,臉上的吊詭神情不見,隻剩嬉笑。梆子聲也變作錚錚琴音,配合著一股不可追溯的香味,使佛像在雨裏竟有變幻舞動之態。


    蘇鶴亭說:“謝枕書,醒醒!”


    佛像已經褪去?黑色,渾身漸變。它淩空踏足,彈起琴來。琴音擾亂連接,讓謝枕書眼前?的世?界三?輪交替,一會?兒是14區,一會?兒是夢幻鄉,一會?兒又是真實世?界。


    謝枕書眼眸中驟然怒起,耳邊的十字星微旋,黑色菱形碎片頓時如浪潮般湧現。


    被?騙了!


    黑色巨影單手持刀,猛揮向佛像。


    “呼——”


    雨珠迸濺,佛像的幻影倏地被?砍掉半身。它上身斜滑,掉落在地上,驚起狂風。


    機械太監嘴巴“哢嗒哢嗒”地咂動,又是激動又是嫉妒,電子音尖了幾倍:“好東西,好東西,他身上果然戴著好東西!”


    佛像殘了一半,在雨裏“刺啦”冒著電光。陰影中撲出個顫巍巍的矮子,在佛像麵前?哇哇大?叫,顧不得背上背著的大?包裹,揮著兩隻一大?一小的手臂,要給佛像再造出一個臨時身體。


    蘇鶴亭撿起石子,丟中矮子的後腦勺,說:“傲因!”


    傲因扭過腦袋,手上的動作不停。它比現實裏的那些傲因更加瘦小單薄,許是還沒有拚好,腦袋歪斜不說,腳也一長一短。它眼看那藍色火焰要燒到自己,隨即大?叫一聲,把佛像的關鍵零件一股腦塞進麻袋裏,“哐當哐當”地跑了。


    機械太監厲聲說:“大?膽!那是乾達婆3的芯片!未經允許不得亂碰!”


    傲因都火燒屁股了,哪管龜毛太監說什麽,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機械太監見大?勢已去?,便?奔馬想跑。可是沒跑出幾步,就被?黑色巨影拎住後領,重重砸在地上。它脆得要命,也沒什麽防禦機製,被?砸了一下就頭斷身壞,零件彈落滿地。


    那兩盞大?紅燈籠登時熄滅,廟也立刻消失。周圍一片斷壁殘垣,不過喜得是有幾個廣告燈牌還亮著,倒也不再是漆黑一片。


    蘇鶴亭躊躇一下,戳了戳謝枕書的背,冒出頭,小聲問:“你還好吧?哎呀,被?騙是常有的事啦,不要氣餒。這個佛像多?半是赫菲斯托斯從傲因芯片裏複刻過來的,我聽太監喊它什麽婆婆……幹嗎!”


    謝枕書握緊蘇鶴亭的手腕,轉過眸,眼神緊逼,道:“你剛才也在,是不是?”


    蘇鶴亭立刻說:“我不在,不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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