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積壓,天穹如墨。


    大雨瓢潑而至,令頭頂那片天空看起來更加陰鬱沉悶,好似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那一行十數人駕馭著飛行坐騎,橫亙在峭壁之上的出口處,將眾人唯一的出路堵住。其中那隻青色巨鳥一馬當先,居於領頭的位置。


    這隻青鳥比羅拔之前見過的鬼麵怪鳥還要大,翼展幾乎有四五丈寬,模樣極為神駿,目光桀驁,更透著一股凶戾暴虐的氣息。


    背上立著一個人,因雨幕的阻隔,顯得有些模糊,但那一襲血色道袍卻是醒目異常。


    “不好,是魔道賊子。”


    “是妖神殿的人。”


    一時間,驚呼聲不斷響起。眾人前進的速度一滯,紛紛停了下來,戒備地盯著上方那群來勢不善的魔道修士。


    “媽的,這下完蛋了。”蘇晉往上看了看,頓時大罵了一聲,“這前有虎,後有狼,我們可危險了。”


    “那些真的是魔道修士?是四大魔宗之一的妖神殿?”吳澤恩臉色有些發白,神色更是緊張。他低頭往下方的深淵中看了看,目光中流露出強烈的不安來,“這下可怎麽辦才好,師兄他們都還在下方,應付那頭蛟龍呢!”


    不安的情緒在眾人之中迅速蔓延著。上方那魔修隊伍中,可有著五六位築基中期,而此刻的太華隊伍之中,最高不過築基初期,哪裏是這些魔道修士的對手,更何況對方居高臨下,占據了地利,萬萬是衝不過去的。


    羅拔盤桓在隊伍的下方,透過雨幕往上看去,卻見那些修士渾身陰氣繚繞,連身下的飛行坐騎都透著一股邪異之氣。目光在一道道身影上掃過,忽然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那張削長的馬臉幹枯慘白,眼窩深陷,形如骷髏,一對陰鷙的目光正往下不斷掃視。


    這個妖神殿的築基中期弟子――公羊毅,正披著一件血色道袍,臉上的神色森然無比。


    “媽的,是那個玩蜘蛛的混蛋。”羅拔低低喊了一聲。


    “什麽?我靠,果然是這該死的家夥,上次在師兄手裏沒占到便宜,現在是來找回場子了嗎?”蘇晉順著羅拔指的方向一看,頓時惡狠狠道。


    “誒!魔道妖人就是魔道妖人,怎麽不是玩蜘蛛就是玩鳥的,真是太可怕了。”吳澤恩似乎想起了當時麵對那頭嗜血靈蛛時的可怕場麵,當即渾身一顫,露出一絲惡寒來。


    羅拔端詳了上方那幾人,蹙眉道:“那玩鳥的家夥看起來是頭領,應該是妖神殿這次排行第一的弟子,我記得沒錯的話,應該叫做厲無鳩,聽說是個狠角色,相當的心狠手辣,位列此次魔道十傑之一。”


    “那怎麽辦?”吳澤恩一臉愁容,越發忐忑不安起來。


    “還能怎麽辦,自然是要退回去,與師兄他們匯合才能保住性命,不然隻能徒然地殞命在這些魔道賊子手中。”蘇晉麵色一沉,鄭重道。


    就在眾人慌亂之時,那立於青色巨鳥背上的修士忽然一展袖袍,高聲喝道:“太華宗的諸位,這次真是太對不住你們了……本來我們埋伏在這血蛟之地已有數日,準備打打秋風,卻沒想到釣到了你們這條大魚,哈哈!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想想你們堂堂仙門巨擘之一,手中的靈藥定然頗豐,可不是那些小魚小蝦可比的。我勸你們還是乖乖地將靈藥奉獻上來,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自得之色,聽起來亦是猖狂無比。


    “媽的,這鳥人真是該死,竟然這麽看不起我們太華宗,要是師兄他們在,又怎麽會怕了這些玩鳥玩蟲的家夥。”蘇晉呸了一聲,怒道。


    這妖神殿弟子的一番話激得眾人一陣惱怒,雖然沒人敢先動手,但各種嘴炮卻鋪天蓋地砸了上去,尤其是那東臨少主,更是潑婦罵街一般竄了起來,各種汙言穢語噴薄而出,張口不離鳥人二字,簡直能將人罵得死過去又活過來。


    隻見那厲無鳩麵色逐漸轉黑,陰沉得如同天上的烏雲,都快可以擠出水來了,他猛地冷哼一聲,輕輕一揮手,身後那些魔道修士皆是祭出法器法寶。刹那間,各式耀眼的靈光衝天而起,將原本陰沉的天空亦映得透亮,連那滂沱的雨勢都頓了一頓。


    隨著大手一落,道道靈光裹挾著淩厲的殺機,如同箭雨一般當頭罩至。


    眾人頓時一陣慌亂,隻聽誰喊了一聲:“大家快退回去,跟師兄他們匯合。”於是一團亂糟糟之中,所有人調轉了方向,駕馭飛行坐騎複又往深淵底下逃竄而去。有些人被天上砸下的靈光擊中,發出哭爹喊娘一般的叫聲。


    羅拔等人最是油滑,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已經開始往下方撤了,加之原本就吊在眾人身後,此刻更是一馬當先地趕在了隊伍前方,隻是片刻間,便已見到底下激起的漫天水霧。


    那一條血色蛟龍盤桓在水潭之上,吞吐水浪與血霧,與一個個修士纏鬥在了一起,更不時引頸嘶嘯,在水潭中激起一片片水浪洪波。


    紫色的雷光,白色的劍光以及熾烈的火焰在濁浪中飛舞,聲勢驚人。


    見到眾人一副狼狽的模樣退了回來,幾位築基中期的弟子皆是驚詫莫名,當即便有一道劍光從水浪中飛出,遠遠迎了過來,仔細一看,卻是那一身白衣的天劍峰青哲。


    青哲腳踏飛劍,一身白衣幹爽潔淨,在空中獵獵飛舞,絲毫沒有受到雨天的影響。實際上雨水一落到他身子幾尺的範圍,便被蒸發成了無形的水汽。


    不過此刻他看起來卻有些狼狽,原本一絲不苟的發髻有些散亂,白淨的臉上更有數道血痕,渾然沒了原先瀟灑的風度。


    青哲皺著眉頭,目光不耐地掃過羅拔等幾人,低喝道:“發生什麽事了,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蘇晉遠遠喊道:“青師兄,是妖神殿的那幫子卵蛋,他們在洞口埋伏,我們打不過,隻能退回來了。”


    聞言,青哲眉宇抿得更緊了,回身看了看下方激烈的戰況,又抬頭望了一眼上方倉皇逃竄下來的眾弟子,臉色有些難看。


    情況緊急,也不容他多做思考,當即將眾人聚攏在一塊,安撫好情緒,又衝回了底下的水浪之中,片刻之後,八道靈光從水浪中衝出,身後跟著一頭駕馭著波濤的血色蛟龍。


    八道靈光衝天而起,而那血蛟周身水波旋繞,徑自翻飛而來,一副窮追不舍的架勢。


    從那八道靈光中,又分出兩道,懸停於半空中,禦使著兩柄璀璨的飛劍,將那血蛟擋了下來。


    “我們走,一鼓作氣衝出去。”青哲駕馭著劍光,渾身氣勢勃發,帶頭往上衝去。其餘幾位築基中期的弟子亦緊跟而上。


    然而那妖神殿一眾早已追了下來,立在一根根凸起的岩柱上,戲謔地打量著底下那群困獸猶鬥的仙門弟子。


    一身血袍的厲無鳩嘴角微微翹起,帶著譏誚的笑意,目中滿是輕蔑之意。他輕輕一揮手,魔道眾修又祭起法器法寶,發出一波又一波的攻擊,鋪天蓋地地砸下。


    緊接著,那些魔道修士一個個從岩柱上躍下,在幾位築基中期修士的帶領下,像是一柄尖刀一般直插太華隊伍,開始了捉對廝殺。


    麵對如此局勢,那些築基弟子還能勉強應付,然而最倒黴的卻是羅拔這等煉氣弟子,打又打不過,逃又無處可逃,若是一不小心被法寶磕到,那就是非死即傷的下場。


    轉瞬間,原本有序的隊伍便被衝散,在一片慌亂之中,羅拔渾然不知該往哪邊躲,隻見到處是人影,法器法寶的靈光滿天亂飛。轉身一看,蘇晉早已不見了影子,隻餘下一個吳澤恩還在,此刻正瑟縮著,臉色蒼白。


    媽的,羅拔暗罵了一聲,頓時心急如焚。環顧四周,卻沒找到什麽安全的地方,正猶豫間,就見到一道黑色的靈光當頭罩來,帶著濃重的陰邪之氣。


    羅拔當即抬手,祭出酒紅色的玄葉盾,護在身前。黑光狠狠地撞上光幕,發出劇烈的震蕩,在巨大的壓力之下,羅拔渾身一顫,麵色大變。


    他駭然地往上一看,見到上方不遠處立著一個血袍修士,正禦使著一件黑沉的法寶,目光不善地掃來。羅拔暗叫不妙,這家夥是個築基初期的修士,方才那一擊隻不過是隨手一擊而已,若是認真起來,自己哪還有命活。


    當即咬咬牙,把心一橫,就帶著吳澤恩往下竄去。沿路避開一對對廝殺的修士,很快就見到了下方翻騰的水浪,那兩個劍門的修士正在與血蛟纏鬥。濁浪滔天之間,到處是白茫茫的水霧,顯得格外壯觀。


    這裏與上方的戰場相差了一段距離,一時間也沒什麽人下來,羅拔正要喘口氣,忽然見到上方一道劍光降下,顯露出一襲飄灑的白衣來。


    羅拔目光一凝,頓覺古怪,這青哲不在上邊撐場麵,應對那些魔道的築基修士,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兩位劍門的兄弟,還請你們上去支援,這裏由我來應付。”青哲腳踏飛劍,高聲喊道。


    那兩名劍門的弟子聞言,便從水霧中衝出,有些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向青哲一抱拳,登時向上衝去。經過這片刻與血蛟的纏鬥,兩人早已大感吃力,身上更是多了不少傷口,此刻聽到有人來接替自己,哪裏會有疑惑。


    羅拔盤桓在半空中,看著一身白衣,相貌俊朗的青哲,忽然感到有些不妙,隱隱的不安在心底滋生了起來。


    這時候,隻見那青哲目送兩名劍門修士離去,忽然轉過身來,目光淡漠地掃了過來。在漫天大雨之中,那對眼眸閃著冰冷的光,隱隱有殺氣凝聚。


    接觸到對方不善的目光,羅拔心中一顫,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他驅使著筋鬥雲,慢慢往後退去。


    吳澤恩似乎也看出了什麽,臉色一變:“青師兄……”


    然而話還沒說完,便見青哲淡淡地一揮手,射出兩道白色的靈光,直取兩人的麵門。


    那是兩把小巧的飛劍,劍光如驚鴻掠影一般,眨眼間便至羅拔身前,將酒紅色的光幕連同玄葉盾一同刺穿。


    那一刹那間,淩厲的勁氣隔空傳來,如同毒蛇一般****著羅拔的喉嚨,帶著刺骨的寒意。羅拔腦海中一片空白,隻是怔怔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柄精致的飛劍刺穿了玄葉盾,直取自己咽喉而來,卻根本無力反抗――煉氣七階與築基中期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大到令人絕望的地步。


    就在羅拔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那飛劍卻忽然頓住了,懸停在距離喉間不足一寸的距離。那種生死一線間的感覺令羅拔幾欲瘋狂。


    “小子,若是就這麽殺了你,豈不是髒了我的手,你這樣一個小小的煉氣修士,實在範不著由我親自動手,若不是高兄再三請求於我,恐怕我也不會理會於你。你這樣的煉氣五階修士,不過是一隻螻蟻而已,對我來說,翻手可滅……我這人一向潔身自好,不想髒了自己的手,所以……還是讓你葬身蛟龍腹中比較好。”


    青哲將腳下飛劍收起,一步一步踏空而來,嘴角掛著譏誚的笑意,神色淡漠道。那一襲白衣在雨中飛舞,底下濁浪飛卷,看起來就像是踏浪而行一般。


    “至於另外一個烈陽峰的小子,那真是沒辦法了,誰叫你剛好與這倒黴鬼在一起呢,隻能算是你自己倒黴吧!”他輕輕笑了起來。


    說著,他信步走到羅拔二人身邊,無視兩人幾欲噴火的目光,輕輕一指點在了兩人額間。


    靈光在指尖炸開,兩人頓時從飛行坐騎上跌了下去,徑直落往底下怒浪翻飛的水潭。


    “小子,高兄讓我代他向你問好!記得做鬼了,可不要怨我。”


    在跌下雲團的那一刹那,青哲輕輕俯下身,貼在羅拔的耳邊,吐出這一句冰冷的話語――那張俊朗的臉龐上,竟有了幾分陰狠的氣息。那一刻,羅拔隻感到胸中怒火翻湧,幾乎要將胸膛炸開,他死死地瞪著青哲,將那一張可憎的嘴臉銘刻在心。


    在最後一刻,羅拔看見的隻是一雙冰冷的眼瞳,沒有絲毫的感情,好像奪去這兩個年輕修士的性命,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而已。


    伴隨著身形落下,羅拔心中的屈辱與憤怒越來越強烈,他的一雙眼睛早已血紅,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用盡了所有力氣,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帶著絕望的不甘與滔天的恨意。


    然而這一聲憤怒的嘶吼,卻被濤聲所掩蓋,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的水霧之中。


    在這血蛟之地,那個帶著滔天恨意的少年頹然地跌入水中,不甘地被漫天掀起的水浪所吞沒。而在水潭之中,一條猙獰可怖的血蛟駕馭著波濤,興風作浪,在漫天大雨之中,引頸嘶嘯,淒厲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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