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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魄;可對方像個影子,隻是存在,一無所有。如果最慘烈的失敗就是死亡,那麽對方永遠不敗!


    井底黑透了,長發沸騰著糾結盤旋。女煞積蓄力量叫道:“你是傀儡!”


    無心一手攥著繩子,一手勾著眼眶,不為所動的帶著女煞繼續向上遊。眼看水中頭發漸漸稀疏了,頭頂漸漸顯出光明了,他正要加快速度,不料身前女煞忽然一震,隨即他手上一輕,低頭一瞧,發現女煞竟然斷了脖子,腦袋還在自己手中,身體卻是目標明確的直往下沉。


    無心不知道她這是什麽意思,以為她打算當個無頭煞,身殘誌堅繼續害人。扔了腦袋俯衝下去,他穿過一層厚重頭發墜入井底,結果就見無頭女煞合身直撲前方,一下又一下的拚命狠撞。無心看得清楚,見前方漆黑一片,無非是井底四壁而已,可在女煞的幾番撞擊之下,井水漸漸被彌漫開來的泥土混成汙濁,無心閉了眼睛,隻覺前方陽氣大盛,但又不是來了活人。


    此時無頭女煞依然在撞,無心在水中也照樣耳聰目明,就聽女煞隱隱撞出金石之聲。感覺井水略略清澄些許了,他睜開眼睛再看,發現前方出現了一道石壁,石壁上麵刻了陰陽八卦。女煞姿勢扭曲抽搐,仿佛每撞一次都是苦楚難言。


    無心沒看明白,但是隱約預感不妙——一個將要魂飛魄散的女煞,忍受著比魂飛魄散更大的痛苦去撞施了法術的牆壁,圖個什麽?


    女煞撞過幾次之後,便漂在水中不再動了,一身亂糟糟的破爛衣裳隨著水流搖曳。無心遊上前去要抓女煞,哪知一隻手都已經搭上女煞肩膀了,女煞忽然把身一挺,弓一般的腰背向後彎曲,隨即竭盡全力,隻聽“咚”的一聲巨響,女煞不知是下了多大的狠心,居然撞碎了半邊身體。碎骨爛肉散於水中,女煞靜靜的歪在水中,又不動了。


    無心莫名其妙,不過半邊身子他也要。一手抓住女煞的臂膀,他轉身遊回井口正下方。女煞大概是真不行了,水中的長發全像被淋了狗血,絲絲縷縷的成了敗絮。俯身撿起女煞的腦袋,無心也不用繩子了,一躍而起便要向上遊去。


    然而就在浮起的一刹那間,他的眼前忽然掠過一串小小氣泡。井底既成了女煞的老巢,一般的活物也不會有。無心還未想出氣泡的來源,頭頂的光明再次出現了。


    與此同時,顧大人和月牙也雞飛狗跳的進了宅子大門。


    無心說是出門察看,然後一去不複返。顧大人並不通曉鬼神的脾氣,以為女煞會像姨太太一樣無孔不入的追他,所以身邊沒了無心,不由得心中惴惴,站在大太陽下都冒冷汗。而月牙眼看到了午飯時分,無心該回來不回來,放著好菜吃不到嘴,不禁也著了急。月牙雖然也怕鬼煞,可是自認為活了十七歲,隻有人負她,沒有她負人,所以別有一番聽天由命的坦蕩。兩人站在大太陽地裏合計一番,末了就決定同去宅子,看看無心到底在幹什麽。


    顧大人十分謹慎,披掛出門,身前身後各綁了一隻大公雞,汽車前後還跟著三條大黑狗。月牙心疼衣裳,不肯抱雞,改抱一隻毛茸茸的黑色小奶狗。


    汽車走得順利,沒幾分鍾就到了宅子門口。顧大人有公雞護體,牽著大黑狗往裏走。月牙跟在後麵,剛走幾步便見了滿地幹血。守門的衛兵小跑上來,低聲說道:“報告司令,看房子老頭的屍骨,已經被他家人接走了。**師不知是用了什麽法術,把老頭的屍首給燒了個七八分熟。”


    顧大人停下腳步想了想,隨即瘋狂的揮手:“滾滾滾,聽你說話我吃不下飯!”眼看衛兵真要退下了,他又把對方揪了住:“法師呢?”


    衛兵彎著腰,低聲說道:“報告司令,我上午從門縫裏溜了一眼,看**師往後院去了,一直沒出來。”


    顧大人沉吟著摸了摸左腰的手槍、右腰的砍刀,然後連人帶雞一起轉向後方,高聲命令道:“來人哪,齊步走,跟我上後院去!”


    顧大人帶著他的人與動物,一路殺氣騰騰開進後院,不料剛一進去,就見無心穿著一身黑布褲褂,水淋淋的赤腳坐在井台上。無心的腳邊地麵擺著一堆物事,是一大團頭發纏裹著半截軀幹,正在陽光下麵嗤嗤的蠕動。仿佛頭發下麵,有冰水與火炭共存。


    顧大人愣了一下:“你——”


    無心抬眼看他,忽然若有所思的笑了:“我——”


    “我”字之後,戛然而止,無心又笑了笑,不肯再說下去了。


    7消散


    光天化日之下,顧大人前有無心後有衛隊,膽氣極壯。“嚓”的一聲拔出砍刀,他上前兩步彎下腰來,用刀尖去挑那一大團頭發,一邊挑,一邊忍不住又挖了挖鼻孔,掏了掏耳朵。自從經曆過女煞的糾纏之後,他現在見了披頭散發的娘們兒就害怕。


    頭發又長又濕又重,水淋淋的分不出個條理來。無心見顧大人挑個不休,索性伸手幫忙,拎起腦袋向顧大人一遞:“看看,眼不眼熟?”


    日光之下,女煞的頭顱就像要消融一般,破爛皮肉塌了形狀,眼窩傷口隱隱蠕動,一起向外流出腥臭膿血。院內響起一片驚叫,無心前方立時寬敞了一大片。


    顧大人、月牙、以及衛隊,一起向後退了老遠。三隻大黑狗夾了尾巴,從喉嚨裏麵嗚嗚咽咽。公雞倒還老實,並沒有振翅鳴叫。無心放下腦袋,開口說道:“顧大人,你答應謝我一萬大洋,不賴賬吧?”


    顧大人嚇得想要含淚殺人,舌頭都打了結:“不、不賴帳!”


    無心點了點頭,不知為何,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好,諒顧大人也不敢。誰去找些幹柴過來?”


    顧大人立刻派出了身後的衛兵找柴。無心站了起來,不知是因為在冷水裏泡久了,還是因為衣裳特別黑,他看起來是出奇的蒼白,也帶了幾分鬼氣。轉身彎下腰扶住井沿,他把頭向下探去,看到一個小小的水泡在黑沉沉的水麵上破裂開來。


    他沒有動,繼續等待,片刻過後,緩緩的又升上來一枚氣泡。不動聲色的閉了眼睛,無心除了井水,沒有感覺到任何陌生魂魄。


    直起腰麵對了眾人,他開口問道:“顧大人,搬進這所宅子裏後,府上吃過這口井裏的水嗎?”


    顧大人連連搖頭:“沒吃過沒吃過,我們吃的都是胡同口甜水井裏的水。剛搬進來的時候,廚子倒是從這井裏裏麵打過一桶水,水混,有股子腥氣,看著就不幹淨。不過都說這口井方位不錯,所以我也沒讓人填了它。”


    無心又問:“這處宅子一直風平浪靜,隻在近兩個月才開始鬧鬼的?”


    顧大人皺著眉頭“唉”了一聲:“要是一直鬧鬼,還能瞞得住人?街坊鄰居不早就都知道了?我買房子的時候,左鄰右舍都住得挺好;可是自打兩個月前鬧了鬼,你出門看看去吧,左右兩家都沒人了。說是一戶回了鄉下老家,另外一戶跑天津去了。”


    無心聽得十分迷惑——大凡鬼要修煉成煞,免不得要吞沒許多冤魂,然而人死成鬼的事情不算罕見,鬼本身也沒什麽稀奇,新鬼甚至連嚇人的本領都沒有,非得年深日久,力量壯大了,才能作怪。從鬼到煞,至少要有個幾十年才能修成,而宅子裏麵先前並不鬧鬼,可見女煞不是一直凶殘,起碼在兩個月之前,女煞應該是另找孤魂野鬼來吃,並不傷人。可是這兩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女煞性情大變呢?


    這時衛兵抱著一大捆柴禾回來了。無心走去把柴禾一層一層的架好,然後回到井邊拎起女煞的頭顱軀幹,放在了柴禾堆上,眼看就是放火要燒。衛兵察言觀色,立刻把一盒火柴送到了他麵前。他接過火柴,卻是向著門口揮了揮手,口中說道:“都到前院等著吧,火一起來,這裏會非常的臭。”


    在場丘八本來不怕屍首,可現在不是練膽子的時候。眼看顧大人邁步向外走了,他們立刻跟了上去。月牙還抱著小黑狗,對著無心張了張嘴,一時也不知說什麽才好,故而猶豫一下,也跟著出去了。


    無心跟上去關了院門,隨即脫下黑色衣裳,蓋在了女煞的殘體上麵。陽光立時被遮住大半,無心蹲回原位,垂下頭閉上了眼睛。


    真正的眼睛一閉,他的周身便全是眼睛了。


    鬼怕日光,見光便散。然而煞有了實形,雖然在陽光下也逃不過魂飛魄散的結局,但是身軀既由魂魄練成,身軀不散,魂魄便也能多存一陣。他看見女煞此時已然隻剩下了兩魂五魄,全憑著自己的黑衣擋了日光,才減了許多痛苦。抬手撫過高低不平的黑衣表麵,他在心中向對方的殘餘魂魄說道:“不要怕,我不是段三郎。”


    魂魄在黑衣下麵戰栗著做了回應:“不要傷害她……不管你是誰,不要傷害她。她死的很慘,她已經贖罪了……”


    無心問道:“‘她’是嶽綺羅?”


    魂魄像一團光,閃爍的越發激烈了。


    良久過後,黑衣也抵擋不住正午陽光的照射了。


    無心對著女煞低聲說道:“無論你所言是真是假,我都已經留不住你。走吧,魂飛魄散,一筆勾銷,多麽好。”


    隨即他伸手抓住衣領,猛然一掀!


    耳中隱隱響起一聲慘叫,女煞的魂魄在烈日之下無處遁形。而無心睜開眼睛劃了火柴,一把火點燃了女煞身下的柴禾。烈焰騰空而起,無心盤腿坐在濃煙之中,輕聲開口說道:“我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你們活,我來陪,你們死,我去送。雖然你死後成了惡鬼凶煞,可是我也給你念一段往生咒。”


    垂下眼簾清了清喉嚨,無心微微仰起臉麵向了太陽。幹柴燒出劈劈啪啪的炸裂聲音,而他低吟淺唱的聲音卻是穿透沉滯黑煙,被飄逸而出的魂魄一直帶去很遠很遠。一門之外便是月牙、顧大人和他的衛兵們。無心平日聲音清朗,念起經來卻是帶了一點嘶啞,眾人一起靜靜傾聽著,聽無心把往生咒念得這麽悠遠、這麽蒼涼。


    柴禾還未燒盡,女煞的殘軀便已徹底消失,連一片灰都不曾留下。無心仔仔細細的穿好上衣,遮住了胸前的傷。喉頭也被女煞狠咬過一口,好在咬的偏下,也能用衣領遮掩一陣。手心的刀傷已經開始愈合,他走去井邊再次低頭望下,結果又見到一枚晶瑩剔透的小氣泡炸裂開來。


    女煞最後給他講了個不怎麽動聽的小故事,可信度也不大高。不過,有點意思。


    無心身上疼,肚裏餓,決定先去吃頓好飯,順便把錢收了。轉身走去推開院門,他對著顧大人一笑:“灰飛煙滅。”


    顧大人剛把兩隻公雞卸下去了。一身輕鬆的走到無心麵前,他揚起大巴掌就拍上了對方的肩膀:“完了?”


    無心沒有正麵回答,隻說:“先吃飯,吃飽了再說!”


    顧大人歡天喜地,直接返回司令部。無心和月牙坐上汽車,月牙還抱著狗,一路也不說話,單是悄悄的盯著無心瞧。看完一眼,再看一眼,心裏莫名的很知足。


    無心生平第一次坐汽車,新奇極了,顧大人理直氣壯的坐在後排正中央,因為月牙一直橫著瞟人,他便沾沾自喜,以為仙姑已經被自己英俊的側影所折服,隻是另一側的無心搖頭擺尾,十分鬧人。及至汽車開到司令部門前,顧大人和月牙都下車了,無心還賴在車上東翻西摸;顧大人也餓了,氣得拉開車門罵道:“不要像個土包子似的,快點下來!”然後他又轉向月牙,正色說道:“本司令摩登慣了,最看不得土鱉。”


    月牙沒理他,低頭退了一步。顧司令一說話,兩隻眼睛就對著她的胸脯和細腰使勁。他要不是個大軍官,她能撓他。


    等到無心在車上坐夠了,一行人進了司令部正房。正房裏麵支起桌子,飯菜已經擺好。無心很自覺的又去洗了洗手臉,然後坐下來抄起筷子便吃。狼吞虎咽的大嚼了一場,他忽然對顧大人問道:“你一定要搬回去住嗎?”


    顧大人愣了一下:“那宅子挺好的,為什麽不住?”


    無心不置可否的往嘴裏扒了口飯:“我感覺……那個地方不大幹淨。”


    顧大人登時變了臉色:“啊?什麽意思?”


    無心放下飯碗:“那地方在上百年前,慘死過人。”


    顧大人瞪著眼睛看他:“不就是那東西嗎?”


    無心搖了搖頭:“慘死的不是一個人,死不是好死,埋也不是好埋……這麽著,你先吃,吃完了我再和你細說。”


    顧大人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聽了你的話,我心都擰起來了,還吃個屁啊!”


    月牙不聲不響的看了無心一樣,心裏怨他多嘴——反正該辦的事情都辦到了,有錢沒錢都是小事,趕緊離開才是正經。兩個人年紀輕輕的,遠走高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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