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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的怪物,一邊讓出塵子邊射擊邊撤退,萬萬不要被怪物咬到。出塵子見怪物口中盡是紅色黏涎,一看就像富有劇毒,所以嚇得雙腳亂蹦,跳著後退。


    上方怪物越落越多。出塵子退出老遠之後又劃了一根火柴,就見甬道地上一片此起彼伏的灰白後背,亮晶晶的蠕動不止。正是作嘔之際,行屍走肉大部隊可能是察覺到了活人味道,一路雄赳赳的開過來了。


    行屍走肉雖然都已經死的有年頭,可是因為洞內環境奇異,不甚腐爛,所以還有幾分新鮮的血肉氣味。嗜血的怪物們登時有了大方向,甬道地麵起了灰白色的波浪,正是它們迎向了行屍走肉。出塵子見怪物與活屍狗咬狗打起來了,連忙蹲在地上擺出一溜紙符,口中念念有詞的設起了陣:“眾生多結冤,冤深難解結,一世結成冤,三世報不歇,吾今傳妙法,解除諸冤業,聞誦誌心聽,冤家自散滅——哎喲!”


    原來出塵子話音未落,忽然橫空飛來一物,正掠過了他的頭頂。東西“啪嗒”一聲摔在地上了,他料得無心在後,應無大事,所以忍痛把陣設完。而後方的無心一把摁住飛來之物,卻是一隻小怪物叼著半條手臂,不知是被哪位活屍甩了過來。


    無心一劍砍下了小怪物的腦袋,又將它四個爪子也剁掉了。怪物體內並無鮮血,創口倒是流出許多黏稠的清液。出塵子布陣完畢,起身做了個向後轉:“我們快走!”


    無心一手拎起小怪物的尾巴,一手攥住了出塵子的手腕,撒腿就跑。出塵子知道他是夜貓子的眼神,所以放心大膽的跟著他摸黑狂奔。拐了一個彎後,他忽然“咣”的一聲撞上了一座石像,同時就聽無心說道:“道長,我們出洞了!”


    出塵子聽聞此言,幾乎快要喜極而泣:“繼續跑,不要停!”


    一旦出了洞,兩個人心裏有了盼頭,累也不累了,一路隻是向前疾馳。手足並用的穿過一片亂石地,兩人一前一後的攀上前方石壁,最後爬上突在半空的一塊大石。兩人向下踏過幾級石階,進了來時所走的土洞。


    因為沒有馬燈,所以出塵子全是摸索行事。無心的褲子很合身,索性就把褲腰帶解下來,一端拴在了自己的腳踝上,另一端讓出塵子攥著。洞子越走越窄小,他在前麵爬,出塵子扯著腰帶緊隨其後,一顆心就提在喉嚨口,無論如何不敢落後半步。


    兩人像穿山甲一樣又在洞內爬行許久,最後感覺空氣越來越涼,越來越幹。無心率先爬上了地麵,仰頭隻見夜空中懸著一輪冰盤似的大月亮,隨即出塵子也把頭伸出來了,呼哧呼哧先喘出了一片白霧。


    無心把出塵子拽了上來,出塵子明明都要累癱了,可還是強打精神用鐵板和泥土重新掩埋了入口。待到他死去活來的忙碌完了,扭頭向旁一看,卻是發現無心正坐在荒草地上,低頭擺弄著什麽東西。


    他站都站不起來了,四腳著地的爬過去看新鮮:“幹什麽呢?”


    下一秒,他大驚失色的提高了調門:“你怎麽把它帶了出來?”


    無心垂著腦袋輕聲答道:“原來從沒見過,在洞裏又看不清楚,所以想要拿出來仔細瞧一瞧。不用怕,它的嘴巴爪子都被我剁掉了,現在就剩下了中間一段肉。”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撥弄麵前地上的怪物身體。怪物成了一條灰白色的軟肉,有筋無骨。雙手托起怪物嗅了嗅,無心沒聞出怪味來,隻感覺略微有一點腥。見了月光冷風之後,怪物的身軀越來越軟,無心把它放在地上,眼看著它軟到不可收拾,最後化成了一攤半濁的漿子。


    出塵子歇過了一口氣,此時冷眼旁觀,忍不住開口說道:“不要惡心人了。我們一天來也算是幾次三番的死裏逃生,趁著天還沒有亮,趕快回觀裏休息吧!”


    無心和出塵子趁著夜色,人不知鬼不覺的回了青雲觀。因為兩人都是灰頭土臉,所以出塵子不肯驚動旁人,隻讓值更的小道士去預備熱水和夜宵。及至兩隻大浴桶擺在小小一間浴室裏了,無心和出塵子像賊一樣溜進來,無心倒也罷了,出塵子卻是十分鬼祟,因為不願意被徒子徒孫看到自己的土猴形象。


    兩人身上的氣味都很複雜逼人,所以全很痛快的寬衣解帶,想要沐浴滌蕩一番。不料外衣一脫,地上卻是叮叮當當響了一片。地麵鋪著雕花的石磚,能夠摔出響的,必然也是堅硬東西。房內電燈明亮,所以無心蹲下去,立刻就撿起了五六塊小石頭。


    兩個人在石頭洞石頭山裏摸爬滾打了將近一天一夜,衣服裏麵藏些碎石也是正常。出塵子懶得去瞧,彎腰一脫褲子,從褲腰裏又滾出了幾粒石子。看著無心蹲在地上專心致誌的撿石頭,出塵子把嘴一撇:“石頭有什麽玄妙嗎?”


    無心沒有抬頭,平淡的答道:“沒有,我隻是看一看。”


    出塵子坐在熱水裏,伸手從附近的木架子上拿起一隻小瓷瓶。將瓷瓶裏裝著的汁液澆在頭上,他很愜意的抬起雙手抓撓長發。無心也光屁股進了浴桶,手裏依舊托著一把小石頭。電燈光下,粗糙暗沉的小石頭反射出了點點金光。不動聲色的向水中一沉,他枕著桶沿閉了眼睛,心中暗道:“金礦石。”


    忽然抽了抽鼻子,他睜開眼睛望向了出塵子:“你用了什麽?”


    出塵子還在洗他的頭發:“是何首烏和皂角。”


    無心“嘩啦”一聲從水裏挺起了腰,把腦袋一直伸到了出塵子麵前:“給我也來點。”


    出塵子雖然感覺他的要求十分無稽,不過還是拿過小瓷瓶,往他頭上倒了一點汁液。無心一直希望自己的頭發可以再長一點,所以抬起一隻手滿頭揉搓。出塵子很不屑的掃了他一眼,看他頭發還沒有狗毛長。


    兩人洗漱過後,換了一身潔淨衣裳。無心暗暗揣好了金礦石,想要帶回天津給顧大人。一團和氣的吃過一頓豐盛夜宵,兩人都不困,於是關了電燈,躺在大羅漢床上談論今日的所見所聞。洞內的疑點謎團太多了,即便是牽強附會,也難以全部解釋。眼看著窗外亮了天,出塵子還是滿心疑惑。無心倒是安然,因為世上的不可思議之事太多了,想要憑著人力一一揭秘,根本不可能。


    天大亮時,無心和出塵子一起入睡了。而在百裏之外的文縣,嶽綺羅則是剛剛起床不久。


    她穿著一身紅衣紅褲,領口袖口滾了白色的風毛,腳下趿拉著一雙兔毛拖鞋。歪著腦袋站在窗邊,她一手托著一隻青花瓷的小碗,另一隻手捏著小銀勺子,從碗裏舀出一勺白白嫩嫩軟顫顫的物事。滾熱的蒸汽熏紅了她的嘴唇和鼻尖,她把嘴撅成了小花骨朵,湊到銀勺邊沿吸吸溜溜的去喝。


    房門忽然一開,張顯宗帶著一身寒氣走了進來。進門之後他望向了嶽綺羅手中的小碗,直勾勾的一言不發。片刻過後,他終於開了口:“你怎麽吃這個?”


    嶽綺羅抬眼皮撩了他一眼,用微啞的童聲答道:“放心,是豆花。”


    張顯宗脫下了皮手套:“我知道是豆花。你怎麽吃豆花?豆花能夠補養身體嗎?”


    嶽綺羅舀起一勺燙豆花,試試探探的又喝了下去:“沒胃口,吃點清淡的更好。”


    張顯宗無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在她麵前微微俯下身問道:“傷風好些了嗎?”


    嶽綺羅答道:“傷風早好了,可是昨夜睡得不對,早上起來脖子疼。”


    張顯宗垂下眼簾,看她捏著勺子的小手。手掌是單薄白皙的,然而手指頭帶著稚氣的肉感,笨笨的翹成了個小蘭花,指甲粉紅透明,短得讓他心疼。他問不出她的來曆,於是很篤定的當她是個小妖女。小,妖,女,三個字單拿出哪一個,都夠讓他心跳一陣的;三個字合起來湊成一個嶽綺羅,讓他心甘情願的把她供到頭頂上。


    嶽綺羅趴在床上,因為張顯宗自告奮勇的要為她按摩脖子。床很平,她也很平,兩平相遇,她在床上趴了個踏踏實實。一張臉側過來,烏黑亂發中露出了一點小小的耳垂,白裏透紅,是初綻的花瓣。


    張顯宗坐在床邊,用兩隻大手去捏她薄薄的肩膀和細細的脖子,同時口中說道:“有光兄弟昨天催促了我,我想事情拖了一個多禮拜,也該給他們一個答複了。”


    嶽綺羅從鼻子裏往外哼出聲音:“不就是他們在青雲山發現了金礦嗎?其實也無須多想,無論金礦由誰開采,都免不了要有一場戰爭。有光兄弟是日本人,當然可以隔岸觀火,真要動刀動槍,還不是你們自相殘殺?”


    張顯宗也知道其中的道理,本是不想去趟渾水的,可又舍不得金礦。思索之中走了神,他手上一時失控,捏得嶽綺羅尖叫一聲;兩條腿翹起來,腳跟在張顯宗的後背上連敲了一頓鼓。張顯宗一回頭,看到兩隻穿著洋紗花襪子的小腳亂搖亂晃,就忍不住笑著道了歉。又問:“我下不了決心,你替我做主吧!和日本人到底是合作,還是不合作?”


    嶽綺羅其實對於“人事”不是很感興趣,並且感覺自己和人沒什麽可說的。不過如果手下沒有了人,她就無法維持當下的好生活。所以居高臨下忙裏偷閑的思索了一瞬,她想錢總是越多越好,於是有口無心的答道:“隨便你,想合作就合作吧。”


    56家園


    有光兄弟是兩個人,哥哥叫有光勉,弟弟叫有光淳。兄弟兩個來到中國也有好些年了,哥哥的身份是大商人,弟弟的身份是旅行家。兩人滿中國的來回走,一邊走一邊交中國朋友,勘中國礦藏。有許多人都說他們是間諜,不過並沒有十分確鑿的例子;有光兄弟自己也滿不在乎,反正無論中國人說什麽,他們都一概不承認。


    青雲山的名氣很大,但是從地理位置的角度來看,的確還是偏僻,距離長安縣和文縣都有一段距離。自從得知了青雲山中興許藏著一座金礦,他們立刻來了精神。因為長安縣內的大軍頭對日本人素來不大友善,所以他們立刻登了文縣新貴張顯宗的門,以著一家大商社的名義,要和張顯宗聯合開礦。如果張顯宗無意合作,他們會馬上跑去長安縣另尋夥伴;如果張顯宗有意合作,金礦一旦真實存在,長安縣內的人物少不得也要出場,從他們的手中搶一杯羹。總而言之,舍不得孩子套不來狼,想要分金子,就得賣命。好在據有光兄弟說,日本的技術人員在秘密勘探之後,認為青雲山金礦的含金量也許會是相當之高。


    張顯宗在定了主意之後,雖然前途未卜,但好像放下了一樁心事似的,沒來由的感到一陣輕鬆。帶了幾色鮮豔綢緞去了丁宅,他沒別的事,就想見嶽綺羅一麵。嶽綺羅的身體不是很好,讓他一直有點懸心。她要吃人,他就供著她,反正她小小一點腸胃,吃也吃不了許多。供養著嶽綺羅,像供養著一個秘密的小神仙。他很願意去做她的信徒,不為別的,就為她是個陰森森的美麗小姑娘。陰森森的豆蔻花開,陰森森的二月年華,矛盾而又調和,讓他失了神入了迷。


    進入丁宅之後,他輕車熟路的直接進了後方的小院。丁宅的人都快死絕了,也隻有嶽綺羅敢在凶宅繼續住下去。小院內外都很安靜,仿佛快要落春雪了,天空陰的厲害。他推開房門走進去,房內一片冷清,黯沉如水。天光從玻璃窗中射進來,深深淺淺的投了滿室陰影。


    嶽綺羅擺了個彌勒佛的姿勢,歪坐在一張靠牆的長沙發上;似乎是剛剛午睡醒來,一頭齊耳短發亂成無法無天。一手撐在沙發上,一手搭在膝蓋上,她抬眼望向張顯宗,臉很白,眼睛很黑,薄薄的嘴唇透出淡淡的水粉顏色。


    張顯宗笑了一下,向她一托手上的玻璃匣子。匣子裏麵一層層的疊了綢緞,有桃紅有柳綠,有鵝黃有天藍,每一樣的尺寸都不大,因為嶽綺羅是個小人兒,從頭到腳的做上一身,也用不了許多料子。


    “好不好看?”張顯宗問道:“春天到了,該添新衣裳了。”


    嶽綺羅本來正在發呆,此刻怔怔的盯住了玻璃匣子,直過好半天才有了回應:“好看。”


    然後她伸手向前一指:“綠的我不要,你給我換一件雨過天青的。”


    張顯宗很有耐心的點頭:“好,我記住了,換一件雨過天青的。”


    他把玻璃匣子放到一旁的桌上,走上前去蹲在了嶽綺羅麵前,仰起臉笑問:“怎麽一個人坐在屋子裏?悶不悶?”


    嶽綺羅倒是不悶,因為方才一直在發呆,不知不覺就消磨了時間。微微低頭正視了下方的張顯宗,她想他是凡夫俗子,死了,就沒了。她不愛他,可是他愛她。


    忽然對著張顯宗微微一笑,她伸手從沙發縫隙裏摸出一盒火柴:“多謝你來瞧我,我變個戲法給你看吧!”


    說著她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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